21.全是洋布

柳老师和柳苗做伴一起去过的地方多了。牙沟。他们坐在泉水边的石头上，听着泉水哗哗地流远，石头冰透了衣裳，人冻得够呛，可还是喜欢。石驮架。一块大石头驮着另一块大石头，她从来就没有爬上去过，她第一次爬上去了。最上面的石头那么光那么陡，当然是柳老师扶她才爬上去的。没有柳老师扶着就算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爬上最上面那块石头。要这么说，柳老师**的拉过她的手了。不仅如此，柳老师还摸她了，她的胳肘窝、腰、屁股、腿、脚……差不多是全身了。她竟然毫不在乎。她竟然满心欢喜。

柳苗娘翻身面朝柳苗，黑暗里瞪着她看一声不吭。

柳苗说：“又火啦？”见娘不说话，就继续逗她，“柳老师是男的，我爹也是男的，我是女的，你也是女的，你站在凳子上朝树柯叉里挂葵花盘，我爹怕你摔下来摔坏了，一会儿捉着你的胳膊，一会儿又扶着你的腰，一会儿又扶着你屁股，我和你家老大老二都在边上看着，也没见你一脚把我爹踢开。”

柳苗娘说：“脸皮**厚。”

柳苗笑着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你就是想我们已经在一起睡过觉了，我也不会说你冤枉好人。我算看透了，在你眼里我就不是一个好人。给你说一个柳老师讲给我的故事，说大词人苏东坡和一个叫法印的和尚是好朋友，有一回两人打坐结束，苏东坡说法印，你看我像什么呀，法印说像佛，接着问苏东坡看他像什么。苏东坡说像屎。为什么苏东坡看法印像屎？因为他心里不干净，肚子里装着一坨屎。”

柳苗娘说：“我就是一肚子屎，巴巴，你不听我的话，你就是巴巴。”在被子里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睡觉。”

柳苗说：“我怎么做的怎么想的都一五一十向你交待了，信就信，不信拉倒。”把**被子拽开一条缝挤进去，偎在娘怀里，两只手踏着娘温热的**，又说：“我和柳老师结婚，大事你就直接找他爷爷商量，至于我们买什么家具呀穿什么衣裳什么时候去赶集买呀，你就省着心等着管我哥我嫂吧。”

“我上辈子欠你的。”柳民苗娘平伸开一只胳膊，让柳苗枕了要揽她在怀里睡。

第二天吃过早饭，柳苗娘把家里收拾清楚才要出门去找柳富余，就看到刘芬荣风风火火地从大门口走进来。柳八一去给赵大娟大表哥家帮忙起石头不在家睡，刘芬荣不放心，一大早去新家院看孙子，在大门口遇见了村里的光棍下放从家里偷偷摸摸溜出来，就怀疑老大媳妇赵大娟搞**，婆媳俩为此好一顿争吵。刘芬荣一肚子怨气和牢**话，柳苗娘只好耐了性子劝解，两个人坐在屋檐下东拉西扯，**头正南的时候，柳富余提溜了从村北山上拾的一只野兔来找柳过年喝酒。

刘芬荣向来口无遮拦没有不敢说的话，又是柳苗的堂叔伯大大，一会儿说到柳苗和柳老师的婚事，正好借她来降服一到关键时候就装疯卖傻不拉正套的柳富余。柳苗娘想柳富余你来的可**是时候，嘴上却说：“我大嫂**是好口福，赶上了富余大哥来送兔子，咱们就现杀了兔子炖锅肉都解解馋。”刘芬荣一听有肉吃就来劲，说：“柳苗娘你可**奇怪，咱柳苗眼看就和柳老师结婚了，你咋还叫富余哥？”柳富余笑呵呵把手中的兔子挂在梯子上，说：“别说叫我哥了，就是叫我孙子，我也是八十的人，变不小了。”催柳苗娘去找把刀来剥兔子。刘芬荣说：“我是不敢叫你孙子的，叫了你孙子，你让我抱你呀，最后吃亏的还是我。”

家里没有刀，柳苗娘找来一把剪子给了柳富余，就叫了刘芬荣进屋里，捅开煤火朝铁锅里添上水烧着，一边嘱咐刘芬荣，一会儿要和柳富余说柳苗和柳老师结婚的事，她一定要记得帮腔，她斗不过柳富余那个糊涂蛋全仰仗她了。刘芬荣满口应了，两个人就继续赵大娟是不是**的在搞**的话题。柳苗娘肯定了刘芬荣没有追着柳下放骂大街是对的，否则闹得满城风雨全村人都知道了，赵大娟搞**是假的也就成**的，接着又指出刘芬荣不该见了赵大娟的面张嘴就说她偷着搞**，哪儿有人朝自己身上泼脏水的，朝儿媳身上泼脏水也是朝自己身上泼脏水，**搞了还是假搞了，应该先不声不响地查访清楚。

柳富余把兔子剥了，肉交给柳苗娘拿刀剁成几截放进锅里炖着，兔子皮提溜着回家，等一年半载后给重孙子做围脖棉鞋和棉袄袖口的镶边。刘芬荣说：“见面劈一半，你给我割一块，我给我们家钢蛋也做双棉鞋。”去追柳富余。柳苗娘大声说：“记得早点儿过来吃肉。”柳富余在墙外没有答话。刘芬荣空手从大门外走进来，哈哧喘气说：“脏老头子，**我跑得还快。”柳苗娘埋怨刘芬荣把柳富余撵跑了，如果他不来了就得找他家里说柳苗和柳老师的婚事。刘芬荣说：“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有我哩你怕他个逑毛。”又问柳苗娘一会儿柳富余来了说正事哩，是不是把柳水财也叫过来，柳苗跟他叫大伯哩；坐席的人五六七八个，炖一锅兔子萝卜格丁是不是菜太少了，要不要剥几个长果炸一盘长果豆；家里有的是黄豆，煮熟了加点盐就是盐豆，简单也是一个菜。柳苗娘一一应了，和刘芬荣一个人剥长果，一个人去大锅里烧水煮黄豆。柳苗娘把黄豆放进锅里煮的工夫，上到房顶吆喝先把柳发旺叫了回来，让他去找柳过年、柳水财，顺路催一下柳富余。

在屋里炕上摆了一张小方桌，三个喝酒菜都端上桌的时候，去村北山上放牛的柳水财也回来了，柳过年催大伙上炕入座，由柳富余坐了上首，刘芬荣挤开柳水财坐在了柳富余右手，说今天就把柳富余当了柳苗婆家爷爷，亲戚，要好好和他喝几盅。柳富余看起来早有准备，说：“咱们酒要喝，大事也不能耽误。”从棉袄兜里掏出皱巴巴一张纸递给柳过年看，说上边列的是结婚那天要来喝喜酒的亲戚朋友。柳苗娘说：“这个我们就管不着了，你要问结婚第二天我们家去接亲的有多少人，预备摆多少桌酒席，我这会儿先给你数念个大概。”柳富余说：“柳苗她娘，这事你们怎么能不管呢，得管，这不光是我们柳家的面子，也是你们柳家的面子。”柳娘见柳富余说得事事的，从柳过年手里拿过亲戚朋友名单，就看到纸眉上铅笔大字写着“贵客”，然后是冒号，另起一行写着“乡教育中心的领导拟来2人”，再另起一行写着“乡中心校老师拟来6人”，一边听见柳富余继续说，人家是嘉树的同事领导要来喝喜酒的，慢待了就是慢待了嘉树的前途命运。

柳富余说得在理，柳苗娘去看柳过年，刘芬荣先咋呼咋呼说：“你们见谁家过事一下子来这么多吃商品粮的？没有。你们家柳嘉树是个民办教师，是**俺们老百姓强点，可要跟人家**还差着一大截。天大面子，人家屈尊低就了来贺喜，就是天大的面子。”众人点头附和，又纷纷提出是不是要和**亲戚一块坐席，烟酒菜是不是也要好一点儿的，好多少不算慢待了，柳苗娘说不上来怎么办才好，就说：“你们家的事，还是你们家做主吧。”把皮球踢给柳富余，却不想这正是柳富余拿了这份名单找来让她看的目的。

柳苗和柳嘉树是双方家里大人促成的的自由恋爱，结婚的一切具体事项也由双方家长商定，其实是不需要媒人的，但为了对外人说起来好听，柳苗娘提出应该找媒人担个虚名。柳苗和柳嘉树两个人能够自由恋爱走到今天这一步，小梅子是幕后英雄出了力的，可毕竟她还是没结婚的黄花闺女，刘芬荣就自告奋勇当这个媒人。尽管是虚名，但新人结婚后还是要带礼品登门致谢。柳富余和刘芬荣商量，说：“谢媒人的事咱就算了吧，你家也不缺那仨瓜俩枣的，况且结了婚咱们就是亲戚了。”刘芬荣坚持礼品不必贵重，只要不空手就算。柳富余不跟她争执，只和她碰杯喝酒，结果刘芬荣醉得没了骨头，柳水财背了回的家。

柳苗娘答应了不掺乎张罗柳苗和柳嘉树结婚的事，还是不放心，隔三差五朝柳富余家跑。星期天，柳苗和柳嘉树赶集买回来崭新的被面褥面和里子，全是洋布，没一块绸缎，柳苗娘趁着柳苗上茅房追上去，骂她傻货，不知道绸缎的**洋布的好看。柳苗说绸缎的冬天光身子挨着了凉，洋布的不凉，这可是你和赵莲花说的。柳苗娘想想自己是当着柳苗的面和赵莲花说过，就把已经解了裤腰带的柳苗推出去，让她先蹲一会儿，被柳苗不知道好歹气尿了。回到柳富余家，又把老头叫到僻静处，求他看在她就柳苗这么一个闺女的份上，把他**的银元拿几块出来卖给收古董的，给孩子们把婚事办得像回事，不要让村里人背后说她为了够高枝，把好端端一个闺女白送了人。柳富余**急了，说：“我是**着银元，我不拿出来我是怕你见着一块要两块，见着五块要十块，最后一锅端都成了你们家的。”柳苗娘气得在心里骂了句“老**”，一连半月专心在家和几个找来帮忙的妇女封新被子，不登柳富余的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