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间奇变陡生!一件细小事物“嗖——”地一声从左面飞出,正好击在何坤手中长剑剑柄上,何坤生怕再有异变,为保周全,是以握剑甚紧,吃此劲力,手腕不由自主顺势一抖,长剑向前递出,“扑”地一声直刺进金有余心窝。
这一番变化极快,何坤始料未及,一怔之下撒手后退两步,金有余胸口兀自插着长剑,胸前刹那间殷红一片,他痛哼一声,身子萎顿在地。
金灵“啊”地惊叫一声扑上前去,抱住金有余身体,眼中已是泪如泉涌,邹虎也惊呼一声“大哥!”凑了上去。
众人面上齐齐变色,向左一看,俱都明白是那吕腾取下一枚算子,然后用腕力发出去所致。
吕腾丝毫不作掩饰,手抚铁算盘,道:“何帮主,买卖既然已经做了,那便做得干净利索些,省得日后再有什么麻烦。”
林轩、明易几人担心他们对金灵、邹虎下手,立时上前将他两人围住。那金有余面如金纸,口鼻之气已是出多进少,金灵死死抱住他,脸上涕泗横流,口中不停叫道:“爹爹!你别吓我,你不会有事的!”
金有余右手抓住金灵的手,缓缓摇头道:“灵儿,爹爹、爹爹不行了。你要、要好生照顾自己……”转眼看向邹虎,待要张口说话,忽地一口气没接上,左手抓住邹虎,双目死死瞪住他。
邹虎立时明白他是何意,颤声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替你照顾好灵儿。”
金有余遗愿得了,双手一松,两眼一翻,就此死了。金灵哀嚎一声,随即昏了过去。
何坤双目放直,喝道:“吕腾,当初约定之时说好不伤我大哥性命,你为何陷要我于不仁不义?”
吕腾道:“何帮主,你这般妇人之仁,岂不是放虎归山?倘被‘仁义’二字束手束脚,大事何日可成?”
何坤一时语塞,愣了半晌,道:“事已至此,便请放了我侄女吧。”吕翔道:“何帮主如此疼爱令侄女,咱们自然好生照顾。”
明易冷笑道:“现在大发慈悲又有何益?金灵就不劳你们照顾,我们要带她走。”
吕腾道:“哦?何帮主,这几个可是你金龙帮的人?”
何坤摇头道:“这几个在下也是初次相见。”
吕腾道:“既无瓜葛,你们为何搅这一局?”
“原来是你!”熊阿虎忽然叫道。雷猛与吕氏二人闻声都是一惊,看向熊阿虎。原来那熊阿虎早已听出明易声音似曾相识,又觉他身形面貌似是昨夜闹事那人,仔细看了半晌,便笃定是他无疑,熊阿虎向雷猛几人道:“便是此人昨夜在客栈捣乱。”
“哦?”吕翔奇道,“阁下这一招偷梁换柱果然好计!”
明易哼道:“雕虫小技,吕二掌柜何须谬赞?”
吕翔道:“我看这位小兄弟也是人中龙凤,他日必有大成,不知是否有意与我几人合作,共谋大事?”这一问当真大出众人意料,吕腾、雷猛诸人亦都觉得明易几人算得上是有勇有谋,如能真心合作,倒可省却这许多事。
金灵渐渐转醒过来,正在这时,听得吕腾道:“不错,如果小兄弟愿意,这金龙帮第二把交椅便非你坐不可了。”
金灵乍一听得,心中登时一片冰凉,探手拾起银蛇锥,颤巍巍站起来,语声似冰道:“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你们合计害死我爹爹,一个个都该死!”尖叫一声,手中银蛇锥直向明易胸口刺去。
众人听她说话都是一惊,俱知她为父亲过世伤心过度,一时间神智失常。
明易侧身避开,伸手抓住她手腕,抢过银蛇锥,林轩拉住她,劝道:“金姑娘,你且冷静一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金灵悲怒交加,偏又无可奈何,听得明易道:“多谢两位美意,在下虽然不才,却也不敢与小人结交。”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平淡,不显丝毫讥讽之意,但听上去甚不悦耳,直似在吕氏二人脸上打了两个老大耳刮子。
那吕氏二人与岭南四霸又岂是好相与的?吕腾登时变色道:“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与吕翔、雷猛几人交换眼神,那熊阿虎怒道:“如此只好送你们去见金帮主了!”使一招“猛虎下山”,双拳如风,向明易攻到,他于昨晚被明易愚弄之事心有记恨,现下一心报仇,是以出招狠辣,明易早有提防,施展无量掌迎了上去。
这边厢雷猛向明昙攻到,两人武功均是刚猛路子,一时间斗得难分胜负。
吕腾、吕翔看出几人中林轩、明易两个殊为难缠,对视一眼,吕翔笑吟吟朝林轩道:“这位小兄弟端的是少年英雄,敢问师承何人?”
林轩心中诧异,忖道:“你不来动手打人,为何倒问起我的师承来了?你这般问只怕是别有图谋,我又岂能**的当?”略一迟疑,打个哈哈道:“好说好说!听闻吕氏双雄富可敌国,沪州乃富庶之地,两位怎么有兴趣到姑苏来做买卖?”他为人不似明易这般直肠,虽知吕氏二人以**计谋取金龙帮,言语上却仍说成是“做买卖”。
吕翔捋须一笑,道:“天下皆知姑苏人杰地灵,我二人此番除了做些小生意,正欲结交一些像小兄弟这样的少年才俊!”
林轩知他话语不尽详实,不及细想,忽听得右面“腾、腾”两声,转头一看,程文、程武已双双被那吕腾点倒在地。
林轩豁然明白过来,原来吕翔故意引自己说话,吕腾趁机朝程文、程武下手,他二人不敌,瞬间便被放倒,吕腾正好转手与吕翔联手对付自己,心中暗叫一声大意,当下心神归一,小心守好门户。
吕翔道:“我们欲要跟小兄弟合作,但不知小兄弟手段究竟如何,且容在下掂量掂量。”言罢铁笔一摆,向林轩当胸直直点将过来。
林轩已有防备,正欲后退,忽觉背后风响,立时向左跨出一步,一件事物“呼”地擦右肩而过,肩膀顿时隐隐生疼,看时正是那吕腾手中铁算盘。
吕腾不觉大吃一惊,这一击本是出其不意,又用了七八成功力,竟然伤他不着,当下不敢大意,又挥动铁算盘封了林轩退路。
吕翔一支铁笔尽往林轩胸口诸穴招呼,两人心照不宣,各自施展十成功力前后夹攻。
林轩并非两人对手,但他一心救人,不由使出十成内力来,无量掌大开大合,颇具威力,两人一时间竟近不得他身,但他是初次应对如此强敌,不懂临敌应变之法,不过十招已是疲于应付,渐显狼狈。
这边明易望见林轩以一敌二渐落下风,不由奋起神威,将无量神掌打得圆润通融。无量掌以无量神功为基,乃是至刚至阳的掌法,天下武功讲究以掌克拳,熊阿虎虽生相高大魁梧,但内力平平,拳法虽猛,终究落了下乘,拆到第三十招上,被明易一掌击中左肋,痛哼一声,左腿跪倒在地。
明易趁机抽身,使一掌“始皇封禅”,向吕腾袭去。掌未及敌身,忽觉一道劲力直朝面门扑来,明易不及多想,立即斜身侧过脸来,一颗铁算子紧擦右脸面皮飞过,带起一蓬血雨,他顿感一阵火辣疼痛,伸手一拭,只见殷红鲜血顺手指留下,暗骂一声,欲要再去相助林轩,忽听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道:“你这浑小子,简直要被你气死了!当真是冥顽不灵!冥顽不灵!”
明易只觉不可置信,回头一看,说话人正是师父慧空,登时又惊又喜,叫道:“师父!”
忽见熊阿虎抱住右臂跪倒在自己脚下,当下明白熊阿虎来偷袭,正好被师父看见,便将他制服,心里顿感一阵后怕,随即一想,既被师父看见自己与人打架,少不了又要挨一顿训斥,脸色立时阴沉下来。
林轩、明昙几人已然看见慧空,一齐叫道:“师伯!”心里都想:“这下全给师伯瞧见,岂不是糟了?回去一定要被师父责罚了。”
吕氏双雄与岭南四霸乍见进来一个光头和尚,又听几人叫他师父、师伯,心中各个都明白了**分,暗叫棘手。
明易垂下头,小声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到这里来了?”
慧空道:“哼!我瞧你这几日鬼鬼祟祟,脸上带了伤,练功也难以专心,便知你一定又在外面惹了祸,今日故意跟过来瞧瞧。若非我出手及时,只怕你已被人给活活打死了。哼!当真是个不争气的浑小子!”
明易双目一闭,做好挨骂准备,却不闻再有骂声,忍不住睁开眼瞧,却见师父走到吕氏双雄跟前两步远处,侧身朝两人站定,看也不看他二人,道:“老衲听闻,有人放着正经生意不做,却来做谋财害命的勾当,不知是哪两个混蛋?”
慧空生性洒脱,言行随心,平日里教训明易亦是有打有骂,对“混蛋”二字更是毫不忌口,但他对吕氏双雄之事直言不讳,在二人在听来实是刺耳之极,两人心中均想:“这和尚口不择言,实在可恶,看上去颇有年岁,却不知有几斤几两?”两人目光一对,一齐呵呵笑了一笑。
吕腾踱步从慧空面前走至右边,将他打量一番,道:“大师果真是寒山寺高僧么?”话音未落,倏然横起铁算盘向慧空拦腰撞去,左面吕翔一支铁笔向他太阳穴点去,这两招皆蕴含两人毕生所学之精华,又是一左一右一上一下同时发出,寻常好手哪里抵挡得了?
林轩几个都替他捏了一把汗,但见右面吕腾铁算盘在慧空腰间一撞,却如同撞上棉绳麻布一般,有如击败革之感。
吕腾正吃惊时,手上突然传来一股巨力,身子不由自主弹开丈余远。便在同时,慧空左手鬼魅般搭在吕翔铁笔杆上,向上轻轻一提,跟着向前一转又向下一按,铁笔眼看便要点中他太阳穴,此刻竟似粘在他指间一般,随着向下画了半个圆圈,径直朝吕翔右腿足三里穴点到。这一下变得奇快,但吕翔也应变迅急,立时点脚向后飘退,手上一拖一带,迫得慧空撒了手,他又连退两步方才站住身。
慧空仍是不瞧他二人,连连摇头道:“嘿嘿,想不到白天恩的后人竟是些阴狠毒辣之辈!”
林轩几人都不知他话里何意,吕氏二人却一齐面色大变,都想:“我不过只用了一招便教他看出了师承,这和尚果然是前辈高人。”眼神一对,吕翔道:“大师真乃得道高僧,适才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言罢拱手施了个礼,慧空仍不理睬,吕腾道:“我等告辞。”摆手示意岭南四霸,几人先后出门去了。
明易看他们出了门,忙道:“师父,他们作恶多端,怎么能……”听得师父哼了一声,双目直瞪过来,他不敢再说,过了片刻,话音陡然降低,接道:“就这样放走了。”
慧空看了看金灵、邹虎二人,又看看金有余尸首,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又是一场冤孽。女娃娃,你今后有何打算?”
金灵双目无光,话音生硬道:“我要先把我爹安葬了,然后再来把这些人一个个都杀了。”
慧空双目一阖,叹气不语。
邹虎道:“为今之计我们要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姑苏城是再待不下去了。”
林轩道:“不错,你们要离得越远越好。”明易道:“我帮两位买一辆马车,即刻送你们离开。”
邹虎抛给他一锭银子,道:“如此多谢了。”
不多时明易已将马车备好,邹虎将金有余尸首收了,扶金灵坐上马车,慧空和林轩几人一道送二人出了南门,邹虎立在马侧,朝明易道:“韩冲,以往之事多有得罪,还请不要见怪。”
明易道:“三帮主,不必婆婆妈妈。”
邹虎也是豪爽之人,听他这般说便不再赘言,抱拳道:“今日多谢诸位援手,此恩容来日再报。”转身上了马车,扬鞭策马,一路向南急奔。
片刻间马车绝尘远去,明易本想定要再给师父责骂一番,不料慧空只斜他一眼,对林轩道:“明昊,你何以有如此深厚的内力?”林轩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道:“弟子也是不知。”
慧空微一皱眉,不复再问,对几人道:“你们这点手段也想学人家行侠仗义?我看迟早要给人打死了。今后都给我好好练功,别再替我丢脸了。”
几人都想不到他这样说话,互相对视一眼,一齐暗暗发笑。众人又候了半个时辰,见无人追赶,方才向西回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