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寺之后慧空对此事只字不提,只愈加悉心教导明易几人习武,自无量掌授起,而后是无量腿、太祖棍法,他为人随性,但教授武功之时却极是严厉,轻则呵斥,重则体罚。
五人经此一事,各个自觉修为浅薄,亦都专心练功,如此相安无事又过了一年时光。
已是初春季节,这一日傍晚时分,夕阳遥挂天边,天空里霞光万丈,林轩独自一人坐在寺门前巨松下,只觉微风阵阵,望着天边红日,心中又想起云裳来,忖道:“我已在此间待了三年时光,也不知她寻见了师父没?倘若已然寻见,为何竟没来瞧我?倘若没寻见,只怕她这些时日又吃了不少苦头。”一个人思来想去顿觉烦闷至极,猛可里站起身来,向南发足狂奔而去。
也不知奔了多久,其时红日渐隐,林轩浑不觉得累,只觉体内诸穴通畅,内力竟似无穷无尽一般。
过得片刻,他渐觉异样,不由得停下脚步,又忆起上次与吕氏双雄对敌,自言自语道:“当初替我驱除寒毒之时,五位方丈曾无意间注入几成内力在我体内,难道这几成内力并未消散?待会儿回去一定要问一问师父。”
想到此处正要转身回去,忽然瞥见前面数十丈远处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朝东南去了,他顿时警觉,轻手轻脚跟上前去,看两人身上背着弓箭、短刀,立时明白这两人敢情都是猎户,看情形定是发现了好猎物,他好奇心起,打定主意跟上去瞧个究竟。
走不多时,那两人在一堆草丛跟前停了脚,从身上取下弓箭,俯身趴在地上,引弓搭箭,一动不动望着前面五丈远处。林轩看得清楚,那是一处斜坡,半腰里黑呦呦一个洞口,四周被杂草围住,看模样似是豺狼巢穴,他悄悄靠近过去,屏息站在一株矮树后,离两人只三丈远近。
约摸过了一炷香工夫,太阳已隐落山后,漫天红霞正随风飘散。倏然间,一条黑影从远处奔了过来,那黑影身段细长,仔细看竟是一条狼。那狼直奔到斜坡,却不径直蹿进洞里,蹲在坡顶四下张望。
林轩登时觉到不妙,忽听得“嗖——”地一声急响,一支利箭破空射去,紧接着那狼哀嚎一声身子扑倒在地,不住抽搐,眼见不活了。
林轩看得一呆,那两人却仍是一动不动,心道:“这两人已将狼射杀,为何不取尸首,难道附近还有狼么?”
一念未完,只见一条细小黑影从斜坡洞窟里蹿了出来,直奔到先前那狼倒地处,一边嘶嚎,一边围住那狼打转,竟是一条幼狼。
林轩心里咯噔一下,眼光瞥见那两个猎人正凝神弯弓,不及多想,发足朝斜坡急奔过去。
猎户手中利箭甫一射出,忽见一道人影急奔而过,正惊诧间,箭已在斜坡下给那人抓在手里,两人顿时心里又惊又骇,见是一个独身少年,俯身将幼狼抱在怀里,幼狼兀自嘶吼不止。两人相视一眼,点点头,方才起身一起上了斜坡。
林轩没好气地道:“你们已经**了它的娘亲,为何还要杀死它?”
两人将林轩上下打量一番,其中一个道:“看小师父身手不凡,是这寒山寺里的俗家弟子吧?你有所不知,这恶狼已害了附近村里许多牲口,若不杀死它,只怕有一天村里人也要遭殃。”
林轩一听,心道:“狼性凶残,与人势不能两立,人杀狼也好,狼害人也好,如何分得出对与错?”心里一软,道:“这幼狼不曾做过恶事,暂且饶了它吧。”
这人道:“没了老狼,只怕这幼狼迟早也难活命。”同伴忽然扯了扯他衣袖,那人看见林轩满面霜色,便噤口不再言语,从腰间解下一根绳索,将狼尸绑好,吊在一根粗木杆上,抬在肩上回去了。
林轩想起向南数里有一处山谷,便抱着幼狼奔了过去。
那山谷深约数丈,许多藤木沿山壁向下生长。林轩除下衣衫,将幼狼轻轻系在背上,双手抓住藤条慢慢下到谷底。
谷底林木稀少,怪石嶙峋,林轩怀抱幼狼走了几步,看到一堆乱石丛下有个石洞,伸手拨开洞口杂草,只见洞内黑黝黝不知多深,便将俯身将幼狼放在洞口,幼狼蠕动一阵慢慢走进洞里去了。
林轩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但愿你能安然长大。”转念又一想:“长大了又如何?难道又去村里作乱,然后给人射杀?”叹口气摇摇头转身往回走。
林轩心事重重走到寺门前巨松下,天色已然全黑,忽见一个人影立在树下,接着是明易的声音道:“今日听到一个消息,说那两个姓吕的新购了一把剑,要开一个什么试剑大会。”
林轩不知明易为何告诉他此事,问道:“那有什么稀奇?”
明易道:“听说那把剑是出自天下第一铸剑师司马瞻之手。”
林轩不曾听过这个名字,道:“司马瞻又是何人?”明易看他一眼,道:“你可曾听过四样神兵?”林轩道:“自然是听过的。”
明易又道:“你可知四样神兵是何人铸造?”林轩道:“听我娘说过,乃是春秋铸剑大师欧冶子的后人。”
明易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你果然是神兵天问剑的传人。”林轩想起当日为救金灵潜入客栈,曾见明易拿出一把短剑要挟敌人,恍然道:“原来你也是神兵传人。”
明易手里亮出一把短剑,道:“不错,这正是神兵天玄剑。你的神兵又在何处?”
林轩看那宝剑正是当日所见,与自家天问剑如出一辙,回道:“在我十四岁那年被人抢去了,娘亲也被那人给害死了。”
明易默然片刻,道:“想必你也是见过癫和尚、疯道士的了?”
林轩心知明易所说之事定有关联,道:“你是说慧行大师和逍遥道人么?如此说来明易师兄定然也是两位的弟子了?”
明易笑道:“哈哈!我说两位师父真有通天本事,当年对你家可是半点消息也无,谁知他们竟真找到了你,但为何却不曾传你武功?”
林轩道:“那时我不过**岁,娘亲不准我习武,而且与两位师父相处未久。”
林轩稍一思量,立时明白少时两位师父想方设法要给自己传授武功,原来是意在保护神兵传人,想到这里豁然一惊:“如此看来,云裳也是神兵的传人了。她寻找两位师父多年,也不知究竟于何事耿耿于怀?”说道:“还有一位云姑娘你可认得?”
明易奇道:“你也认得云裳?两位师父将云裳留在了漠北,你如何见到她的?”
林轩便将如何与云裳相识,又如何与她分别细细说了。
明易听罢沉思片刻,道:“云裳自小便没了爹娘,是两位师父将她带大,两位师父习惯了四处奔走,后来便将她留在漠北,那时她不过十岁,不想这三年多来她竟一直在找寻两位师父。”
林轩道:“你可知云裳为何执意找寻两位师父的下落?”
明易长吁一口气,道:“这与十多年前的一件事情有关,我问了师父许多遍,他们却一直都不肯说,我早晚也要弄个明白。”
林轩心中十分疑惑:“到底是何事让云裳苦寻两位师父多年?她的身世究竟如何?这与四样神兵又有何关系?”问道:“四件神兵究竟有何秘密?”
明易摇头道:“当年我爹只说集齐四件样兵便能打开一件绝世宝物,得到宝物便如得到天下江山,却不知究竟是何宝物。”
林轩道:“还有一件绝世宝物么?为何我娘未曾对我说过。”想起适才明易说吕氏双雄买得一把宝剑,也不知与四件神兵有何渊源,问道:“不知那试剑大会有何名堂?”
明易道:“听闻那司马瞻正是欧冶子后人,其铸剑之术当今天下第一,所铸之剑无一不是冠绝当世,不过此人性情怪异,他铸的剑非一千两黄金不卖,而且买剑之人必须召开试剑大会,请江湖豪杰前往观摩。”
林轩只道奇怪,心想这事只怕与四样神兵有些许瓜葛,道:“试剑大会何时开始?”
明易心知他已有意同去看个究竟,道:“明日未时。”两人定好动身时间,各自回去了。
次日午时末,林轩、明易两人到了金龙帮总舵门前,只见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门口几个帮众不住作揖招呼迎接,众多江湖人士鱼贯入门,有的举派倾帮而来,有的三三两两,有的孑然一人,两人直瞧得眼花。
忽听一个门人道:“原来是海公子大驾光临!请——”一个浑厚的声音接道:“在下不请自来,多有叨扰。”
只见一行五人都是头系蓝色丝带,为首一个高大身材,手臂颀长,肩背宽阔,正是海无颜。
一人从院中迎将过来,开口便道:“哪里哪里!海公子能来,鄙帮真是蓬荜生辉!”赫然便是何坤。
林轩乍一惊,不料在这里竟还能看到海大哥,穆霜雪恁地爱玩,也不知这次来了没,寻了一遍却未见她的身影,欲要上前搭话,又思及他今日必有要事,不好打扰。
海无颜微微一笑,道:“何帮主客气了。”何坤哈哈笑道:“今日我金龙帮实在有两件大事,其一是这试剑大会,其二便是有海公子这样的贵客登门。海公子,请——”言罢引海无颜入内去了。
林轩与明易对视一眼,也混入人群,随人流进门去了。
等到未时时分,堂内已立满许多豪杰,吕腾、吕翔与海无颜几人负手立在堂上,默然不语。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小声道:“传闻司马瞻所铸之剑非黄金千两不卖,金龙帮果然是财大气粗。”有人应道:“听说老帮主金有余一年前突然暴毙,金龙帮在何帮主打理之下,如今已是富可敌国了。”“那也未必见得,你还没听说吧,金龙帮如今是那吕氏双雄主事。”
正说话间,何坤从侧堂笑吟吟走将出来,左手捧了一只棕红色木匣,长约三尺,沉甸甸的样子,看模样宝剑定是藏在其中。众人一齐噤了口,目光都盯在那木匣上。
何坤走到群雄面前,满面笑容道:“今日难得诸位武林同道光临鄙帮,实在是我金龙帮一大盛事,何某深感荣幸。”
底下一个声音叫道:“何帮主恁地啰嗦,不如快些把宝剑拿出来给大伙瞧瞧。”立时有人跟着起哄,想是群雄不知宝剑到底是何模样,都着急瞧个究竟。
何坤笑道:“既然大家都是急性情,我也不好再什么卖关子。”说着将木匣横在面前,众人又一齐望着木匣,听何坤续道:“此剑名为‘青锋’,出自当今第一铸剑师司马瞻之手,今日便请海公子、‘赛诸葛’庄图南庄先生与天下英雄一起做个见证。”
众人一听得“赛诸葛”三字,立时一阵**乱,不知何人“咦”地一声,群雄俱都望向左首一个儒生模样的人,只见那人三四十岁年纪,精瘦身材,白皙面孔,颔下蓄有一缕短须,脸上一副懒洋洋笑意。
堂内立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有人道:“传闻赛诸葛一直避世不出,怎么会忽然现身试剑大会?”有人应道:“是啊,想不到赛诸葛竟然也对试剑大会感兴趣。”
海无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抱拳道:“原来庄先生在此,在下久仰了!”
书生笑道:“海公子折煞庄某了,些许虚名,不值一提。”
海无颜道:“在下早欲见先生一面,苦于无缘,不知试剑大会后可否与先生把酒一叙?”
庄图南笑道:“在下对海公子美名亦是早有耳闻,今日便不醉不归!”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直似没把满屋群雄看在眼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