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人群里一个粗犷的声音道 :“管他什么赛诸葛、赛司马,何帮主倒忘了今日大伙干嘛来了,还是把青锋宝剑拿出来瞧瞧要紧。”众人一齐望去,说话的却是一个粗壮汉子,生得满脸络腮胡子,一双眼又小又圆,模样十分怪异。
何坤笑道:“这位兄台真乃豪爽之人,宝剑便在此处。”说着转身将手中木匣放在身后案上,群雄一齐屏息盯住何坤,看他伸手打开木匣,露出一柄黑黝黝的短剑来,他右手握住剑柄将短剑缓缓取出,只见那短剑长约两尺,两寸来宽。
林轩与明易对视一眼,都是一阵惊异。
群雄愣了片刻,有人唏嘘道:“原来神兵竟长这般模样!”“这哪里是什么神兵,我看不就是把废铁嘛!”各个顿时泄了气。
何坤似是早已料到有此情境,微微一笑,道:“诸位莫要小瞧了此剑,不知哪位愿借手中刀剑一试?”一时间无人搭话。
过得片刻,人群里一个长相魁梧的汉子排众而出,右手提了一把宽厚单刀,道:“我这把刀借你。”嗓音粗重,面上殊无神色。
何坤往人群中看了一眼,神色微微一变,道:“原来是长沙帮郑开郑护法,在下不知长沙帮袁掌门亲临,多有怠慢,还望袁掌门海涵。”
众人登时一愣,有人小声道:“嘿嘿,嘉兴长沙帮竟然也来了。”
只见人群里一个中年矮胖汉子呵呵一笑,道:“何帮主客气了。神兵出世乃是一桩盛事,武林中已有许多年不曾这般热闹了。”
海无颜见到中年胖子,转身抱拳,朗声说道:“在下海无颜,久仰袁掌门威名,今日一见,实是荣幸!”
姓袁的呵呵笑道:“好说好说!蓝教的大名在下亦是如雷贯耳,有道是英雄出少年,今日得见海公子,老夫也荣幸得紧哪。”
两人寒暄毕,姓袁的道:“今日我长沙帮本不想出什么风头,既然何帮主要试剑,郑护法,你便将宝刀借何帮主一用吧。”
先前那个魁梧壮汉恭恭敬敬点了个头,对何坤道:“此刀重六十三斤,乃由精铁打造,纯阳烈火淬炼七七四十九个时辰而成,斩金石如切纸帛,便与何帮主一试。”说着右腕一摆,将手中宝刀斜放在半空中。
何坤面露难色,摇一摇手道:“此刀价值不菲,若有损伤,不免可惜。”言语之中颇有惋惜之意。
郑开听他小瞧自己的宝刀,心里如何肯服?只是面上不好发作,说道:“我们长沙帮虽不是富甲一方,区区几把刀却也还是有的,何帮主只管一试。”
何坤见不好再说,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群雄一双眼睛都盯在何坤手上,何坤深吸一口气,扬起手中青锋剑,对着宝刀“呼”地砍将过去,只听“叮”地一声响,青锋剑安然无恙,郑开手中宝刀却蓦地断作两截,“铛”地一声掉在地上。
群雄初时都觉此剑其貌不扬,定然无甚奇处,不料竟能一剑斩断精铁,想来若非何坤成竹在胸,又岂会在自家地盘上出丑露乖?各个瞠目结舌,又忍不住好奇这青锋剑还有何奇异之处。
郑开提起断刀看了一看,面上一阵呆愕,口气生硬道:“好剑!果然好剑!”脸面涨成铁青色,拨开人群退回原位去了。
“青锋剑当真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剑。”门口一个清亮声音道,“但不知与我追星剑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群雄一齐望过将去,只见说话人是一个青衣少年,十七八岁年纪,高挑身材,长脸高鼻,眉目清秀,双手环抱胸前,右手握了一把长剑。
众人愣了片刻,一个声音道:“咦,原来竟是彭非彭公子!”众人立时一阵窃窃私语。
海无颜、何坤、吕氏双雄几人面上都是一惊,一齐望向门口青衣少年。
林轩听得众人叫他彭非,但看他的模样,正是当年在百花谷所遇见的那个少年,当即一愣。
何坤走上前去,握剑拱手道:“在下不知彭公子光临鄙帮,有失远迎,这里赔罪了!”言罢弯腰鞠躬,行了个礼。
少年面上似笑非笑,抱拳应道:“何帮主言重了。在下爱剑如命,见到宝剑便忍不住一窥究竟,还望勿怪。”
何坤笑道:“正所谓虎父无犬子,彭公子真乃少年英雄,令尊一向可好?”彭非道:“家父身体健硕,有劳何帮主挂怀了。”
何坤哈哈笑道:“我金龙帮无望无德,今日‘江南四公子’竟到其二,实是荣幸之至!”
林轩初听何坤说道“江南四公子”,心想海大哥英雄了得,自然配得上这称号,但看何坤对彭非毕恭毕敬,也不知他是何来头,年纪轻轻竟也有如此声望,心中敬服不已。
彭非举起手中宝剑,道:“何帮主,我这把追星剑乃西域寒铁所铸,江南只此一把,我也借你一试,且看与这青锋剑孰强孰弱。”
何坤面色一变,摇摇头道:“那自然是追星剑更胜一筹,不试也罢。”言罢转身便走,将青锋剑重又放入木匣,双手抱起,小心放在身后案上。
众人一阵唏嘘,先前那个粗犷声音叫道:“何帮主胆子忒也小了,青锋剑削铁如泥,何必怕他追星剑?”
郑开应道:“不错,青锋剑如此锋利,依我看未必会输给那追星剑。”群雄都欲观青锋剑与追星剑比个高下,纷纷出声应和。
何坤连连摇头道:“彭公子远来是客,况且追星剑价值连城,如有损坏,金龙帮可没法向‘彭忠义’彭老前辈交代。”
林轩听得“彭忠义”三字,这才明白原来彭非乃是临安城第二名门之后,不由得生出仰慕之意。
众人听何坤口气似是笃定青锋剑胜过追星剑,都忍不住好奇心起,急于看那青锋剑与追星剑斗上一斗,纷纷出言喧喝。
彭非何等年轻气盛,哪里听得下他这般说?应道:“区区一把追星剑,家父又岂会挂在心上?若有损坏,也只怪它不是一把好剑,何帮主只管拿青锋剑一试。”
何坤面容尴尬,吞吞吐吐道:“这……我看没必要一试了吧。”
林轩忖道:“何坤对彭非处处容让,自然是惧于那‘彭忠义’的威名,无论是青锋剑不敌追星剑,还是追星剑不敌青锋剑,今日金龙帮注定都捞不到好处,何坤何等精明,岂会做这等傻事?但看模样他早已笃定青锋剑更胜一筹,却不知那青锋剑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正想间,彭非忽然身子一晃,闪电般逼近何坤两步远,手中追星剑已然出鞘,一道寒芒透出,向何坤右肩削去,后者面色大变,口中急道:“彭公子你……”但他也应变奇快,话音才出,身子已转向右,彭非手中追星剑不停,从何坤面前劈过,直直朝案上木匣斩去。
众人看势顿都明白,彭非与何坤无冤无仇,这一剑自然不是针对他,而是对那青锋剑。何坤也明白过来,电光火石间反手在桌边一拍,桌子登时向后滑了两三步远。
彭非手中追星剑眼看便要劈中木匣,却一剑斩了个空,不觉大感意外,立时又朝木匣欺近两步,长剑仍是直劈过去。他非身法奇快,何坤仗着离木桌近些,急向右跨了一步,一把将木匣抓在手里,张口欲言,彭非一剑又直朝面门削过来。
何坤虽知他无意要伤自己,但他每一剑都来势凌厉异常,若不闪躲则定然伤及自身,眼下若是再**让,只怕不被他宝剑所伤,金龙帮也必然颜面扫地,当下横起手中木匣格挡。
彭非追星剑来势不止,一道紫光闪过,“啪”地一声响,那木匣立时碎成数截掉落在地,何坤只得把青锋剑抓在手里,直直迎了上去。只听“铮”地一声响,屋里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过了几息工夫,只见彭非缓缓收回追星剑,将剑鞘扔在地上,左手食、中二指夹住剑尖稍一用力,“啪”地一声响,剑尖处约有三四寸长一截齐齐断了下来。
彭非看看断剑,又看看手中追星剑,哈哈笑道:“妙极!妙极!世上竟然有剑胜得过我追星剑,哈哈!哈哈!”
何坤瞥了一眼手中青锋剑,望着彭非手中断剑,面带愁容道:“这实在是何某失手所致,彭公子可教在下如何是好?”
彭非摆一摆手,笑道:“何帮主言重了,青锋剑的确是把好剑,今日我总算领教了何谓宝剑。”弯腰捡起剑鞘,将已残缺的追星剑插还入鞘,接道:“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再觅得一把真正的好剑,到时再与你青锋剑一较高下。”
何坤陪笑道:“彭公子果然是好剑之人,在下仰慕彭忠义彭老前辈已久,他日一定亲到临安,登门拜访彭老前辈。”
彭非道:“好说好说。宝剑已试,在下告辞了!”言罢转身出门便走。
何坤道:“彭公子何以这般着急?”话未说完,彭非已出门远去,一眨眼工夫便去得远了,何坤无奈摇了摇头。
林轩止不住心里叹道:“彭非为人粗暴蛮横,又狂放不羁,却也是个率真耿直的好汉,总胜过何坤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青锋剑果然不同凡响。”海无颜忽然道,“却不知与我这把龙月刀哪个更胜一筹?”众人一齐望去,只见海无颜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黑黝黝的短刀,两尺长短,上宽下窄,宽处稍弯,看上去与青锋剑倒有七分相似,只是无尖,刀身刻了一个“石”字。
人群中有人出声叫道:“龙月刀!是四件神兵之一的龙月刀!”“蓝教数十年来独霸一方,靠得便是碎花刀法和龙月宝刀。”“海公子少年英雄,正配此刀!”
何坤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片刻,眼珠转了几转,道:“海公子说笑了,龙月刀乃是真正的神兵利器,我这青锋剑岂敢比拟?”
众人都默不作声看向海无颜,后者语声坚定道:“龙月刀再神奇也只不过是一把刀,如同人一样,再强也总会有敌手,我倒想看看龙月刀到底有多少斤两。”此话一出,引得满堂一阵议论。
林轩心道:“海大哥未免也太莽撞了,龙月刀乃是神兵,岂能拿来冒险?”看明易时,只见他双手环抱,目光投向海无颜方向,脸上看不出究竟是何表情。
何坤四下看了看,见到众人一半盯着海无颜,一半盯着自己,心中早转过无数个念头:“海无颜没道理拿家传神兵开玩笑,莫非他自信龙月刀能胜过我青锋剑?但他决计不知青锋剑究竟威力如何,怎会冒此风险?我青锋剑虽价值连城,终究不是神兵利器,败了却也不亏,如若胜了他龙月刀,岂不立时名震天下?”
想到此处,忽听得一个声音道:“大宋不日将亡,在刀剑上争个胜负又有何用?”这一语既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一齐望向“赛诸葛”庄图南,只见其人面色凝重,不住摇头叹息,一副垂头丧气模样。
海无颜当下不解道:“庄先生何出此言?”众人俱都屏息不语,只听庄图南叹了口气道:“据消息,皇帝业已遭金人囚禁,汴京不日将被金兵攻破,大宋末日将至啊。”
这一番话犹如石破天惊,众人心里都是一震。海无颜一个箭步冲到庄图南跟前,几乎是喝问道:“你如何知道?”
庄图南不料他反应如此强烈,定了定神,道:“金人来势汹汹,朝廷一味隐忍退让,汴梁孤立无援,陷落是意料之中的事。”
海无颜冷静片刻,自觉失态,拱手道:“在下一时冲动,庄先生勿怪。”
庄图南道:“海公子心系家国大事,自然不会介意江湖上的高低。”
海无颜被这话说得脸上一臊,道:“庄先生所言甚是。”毫不迟疑,转身对何坤道:“何帮主,在下有事在身,先行告辞了。”
何坤尚未明白他为何如此匆忙,海无颜朝庄图南抱拳道:“他日一定再来拜会庄先生。”庄图南抱拳回礼。
海无颜转身拂袖出门而去,身后四人一齐跟上,几人步履奇大,眨眼工夫已消失在门外。
堂上立时如炸了锅一般,群雄一个个向何坤拜辞离去,林轩、明易见势跟着众人一道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