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进了姑苏城,程武道:“明易师兄,我们该到哪里去打听消息?”明易伸手做个打住的手势,道:“再不要叫我明易师兄。”
三人看他神情怪异,都露出疑惑表情,明易接道:“我们已经离开寒山寺,就再不是寒山寺弟子,如果仍用寺里的法号,以后万一出了什么差错,难免会给寒山寺带来麻烦。”
三人听他说得有理,都点点头,便一齐商议,今后无论对何人都不得说出师承门派。
林轩道:“这话说得不错,今日起我们还是用回俗名罢。”想起明易还不知自己和程文、程武二人俗名,便指着二人道:“这是程文,这是程武,我的俗名叫做林轩,明易师兄的俗名可是叫做韩冲罢?”
明易点头道:“正是,程文、程武两位敢情是兄弟了?”两人点点头,程文道:“正是,明易师兄该是长我们一些,今后我们便称呼你一声韩大哥了。”
韩冲“嗯”了一声,看看天色已近中午,说道:“眼下将近午时,姑苏第一楼明月楼来往人多,我们且去里面叫点吃的,顺便坐上一坐,或许能打探到消息也未可知。”三人点头道好,动身往明月楼去了。
不时已到了明月楼,四人进了门,挑个离门口较近的位子坐下,点**菜,仔细观察进出客商。
过了半盏茶工夫,只见楼上走下来一个白面儒生,正是昨日在试剑大会上所见的“赛诸葛”庄图南。
林轩与韩冲对视一眼,只见庄图南身后紧跟着下来一个中年胖子,却是嘉兴长沙帮袁掌门,其后跟了三人,为首一个是郑开,另外两人不知姓名,一个身穿白衣,一个身穿黑衣,一白一黑煞是怪异。郑开脚刚踏下楼梯便叫道:“小二,快给爷爷找一个上好的位子。”
“来咯!”店小二飞也似跑过来,一边带路一边满面堆笑道:“几位爷,要吃点什么?”将几人引到楼梯左面一张桌子,庄图南坐在里面,向西靠近窗户是袁掌门,郑开背对林轩几人,另外两个人则坐在右面。
郑开道:“把你们这里的招牌尽管拿上来便是。”小二应道:“好嘞!本店有二十年的女儿红,还有上好的琼花露和珍珠泉,不知几位爷要喝点什么?”
袁掌门道:“酒就不要了,上些茶水便好。”小二道:“那给几位爷来一壶建安茶可好?”
庄图南含笑道:“建安茶乃当今贡茶,明月楼果然非等闲之地,我这个穷酸儒有口福喽!”
袁掌门哈哈笑道:“既然庄先生开口,那便来一壶建安茶。”郑开道:“饭菜要上快些!”小二应了声好,忙不迭去了。
不多时,小二已将饭菜送来,四人一边吃饭一边仔细听,只听袁掌门道:“庄先生,江湖上谁都知道,你“赛诸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如今我只想知道,四件神兵另三件在何人手中,庄先生若肯告知一二,长沙帮绝不与庄先生为难。”
庄图南似笑非笑道:“袁掌门,昨日我便已说得明白,神兵之事绝非一般隐秘,我只知那龙吟刀在蜀中名门龙刀门之中,天玄剑自韩世诚死后至今音讯全无,至于那天问剑,我查询多年亦是无果,如今袁掌门软禁在下又有何益?”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格外响亮,似是有意给别人听了去。
韩冲听得“天玄剑”、“韩世诚”这六个字,脸色忽然变作一片铁青。林轩恍然一惊,原来那袁掌门不知用什么法子囚住了庄图南,要从他口中逼问天玄剑与天问剑的下落,心道:“天问剑丢失已久,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这赛诸葛是否有线索,神兵的秘密似乎无人知晓,他既然神通广大,会有蛛丝马迹也说不定。”又思及庄图南处境,不知该如何向他打听一番。
正纠结时,听得袁掌门道:“庄先生,你的本事人尽皆知,你若是不说,我只好请你回长沙帮去,庄先生在我长沙帮住上个三年五载,说不定到时自有法子知道。”
庄图南苦笑道:“袁掌门,不如你今日暂且放了在下,在下日后必当精心查访神兵下落,你且忍耐些时日,等有了消息,在下一定第一个告知袁掌门。”
袁掌门哈哈一笑,道:“庄先生说笑了,还是请先生同到长沙帮,我一定命下人好生照顾先生,必要时我再差人随先生一道查访不迟。”
说话间小二将饭菜茶水送上,右面的白衣汉子倒了一碗茶,又从怀中取出一个两寸高的瓷瓶,倾出一粒紫色药丸放在茶中,拿汤匙搅了几搅,端起茶碗放在庄图南面前,袁掌门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示意与他对饮,说道:“庄先生,请了。”
庄图南却不碰那茶碗,苦笑道:“袁掌门,你又何苦如此……”
袁掌门道:“庄先生人称‘赛诸葛’,想必自然知道,这化功软骨散时效为十二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你便可行动自如了,这半个时辰之内,你可以道出神兵下落,然后你我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也可将此茶饮了,再随我回长沙帮,全凭庄先生选择。”这番话说起来好听,实则将庄图南逼入了两难之境,庄图南不置可否,只顾吃起饭来,任袁掌门讲得再多,也只是不理。
林轩有意向庄图南询问神兵之事,对韩冲三人使了个眼色,以手蘸茶,在桌上写了个“庄”字,三个人已知其意,都点了点头,一边慢慢吃饭,一边若无其事地聊天。
过了一盏茶工夫,只听袁掌门道:“庄先生,这饭也吃饱了,不知刚才那番话你考虑得如何了?”
庄图南摇头道:“饭虽足了,酒却不曾碰得,不尽兴,不尽兴!”
袁掌门纵使再有耐心,又哪里忍得住他这般装糊涂?哼一声道:“看来庄先生果真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郑开!”
郑开闻言知意,喝道:“白老三、孔老四,请庄先生把茶饮了。”
白老三闻言,端起茶碗走到庄图南跟前,道:“庄先生,请了。”孔老四伸手搭在他的肩上,便要强行喂他喝茶。庄图南内力已失,又无援手,情知难逃受人摆布之苦,怒道:“袁朔,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般对我!”
林轩心中已有了一个对策,与韩冲眼神一对,叫道:“小二,结账!”
小二应道:“来咯!”一路小跑过来,陪笑道:“几位客官可吃好了?”
韩冲点点头,递过去一块碎银,小二慌忙收了,道:“这位爷,您先稍等,我去给您找零。”言罢转身去了柜台。
四人一齐站起身,林轩朝里面望了一眼,叫道:“咦!这不是庄先生么?”装作偶遇神情,走近过去,说道:“庄先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袁朔一桌人俱都一阵讶异,庄图南眼珠转了几转,笑道:“原来是张贤弟,袁掌门盛情相邀,我几人正在此品茶闲聊,张贤弟何以在此?”
林轩看他身处险境,应对依然如此迅捷,心中暗暗佩服,说道:“我家海公子因有要事,撇下我四人先走了,我们在此多逗留了一日,眼下正要赶**中。庄先生既已与我家公子有约,不如跟我们一道前往蓝教,不出几日我家公子便会回来,到时先生再与我家公子一叙,不知庄先生意下如何?”
韩冲笑道:“是啊庄先生,我家公子一定十分欢迎先生到来。”
庄图南虽不知他二人这番话是真是假,但想只要能逃脱这姓袁的魔掌,日后再作打算不迟,起身道:“张贤弟既是如此盛情,那就再好不过。袁掌门,庄某有事在身,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有缘再聚了。”说着就要离席。
袁朔站起身,说道:“蓝教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我长沙帮与庄先生有约在先,想必海公子若是知道此节,也不会怪罪庄先生吧?”
林轩心中暗叫一声不妙,原想江湖中人人都会惧于蓝教之名,此计本该凑效,不想袁掌门竟不吃这一套,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进退两难?
正犹豫间,韩冲忽然正色道:“袁掌门,我等向庄先生发出邀请,庄先生既已欣然应允,便算是我蓝教的客人,况且庄先生不愿同袁掌门前往贵派,你若是再强人所难,只怕于理不容吧?”
林轩心里止不住为他这一番话叫好,既用蓝教之名压了袁掌门一记,又替庄图南表明了立场,一时间袁掌门果然语塞。
孔老四朝袁朔使了个眼色,眼光落在白老三手中茶碗上,林轩几人顷刻明白,不需多时庄图南便能恢复内力,届时袁朔要想困住他只怕不易。
郑开与白老三、孔老四俱都看着袁掌门,后者端起茶碗饮了一口,食中二指一使劲,茶碗登时碎裂,与此同时,郑开抄起板凳便向林轩打到。
“袁掌门何故如此?”林轩装作不明所以,仰身避开重击,接道:“蓝教与长沙帮素无冤仇,袁掌门为何这般?”
郑开吼道:“长沙帮成名之时,你小子还在吃奶呢!”抡起手中长凳朝林轩兜头劈下。
林轩眼见白老三拿起茶碗逼近庄图南,孔老四又拦住韩冲斗成一团,程文、程武则被袁朔一双掌轻松挡住,心知若想救出庄图南,这一战避无可避,眼下需得速战速决才好,脑中想起无量掌法中的一招“魏征进谏”,当下侧身向右,双足分成外八形弓身站立,双臂合力向前推出,一对肉掌撞在郑开臂上,将他手中长凳带得向右偏去,郑开止不住打了个趔趄,长凳脱手飞出,他力道正自强劲,长凳直朝袁掌门胸口撞去。
林轩这一招使出兀自吃了一惊,原想郑开剽悍异常,这一推最多令他方向稍偏,不料竟至他转了个向。
原来那郑开虽是生得高大,武功、内力却均是平平,林轩这一掌虽只用了六七成内力,其威力已是如同武林中的一等好手,郑开哪里抵挡得住?
袁朔探手拿住长凳,身子震了一震,脸色微微一变,转手将长凳朝程文、程武掷出,程武怒喝一声,双手将长凳抱住,向后疾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
郑开见失了长凳,还险些伤到掌门人,顿时心头怒起,从桌边抽出刀来,骂道:“你奶奶的,老子一声失手,看我不砍花你的小白脸。”说着一刀斜刺过来。他的刀被青锋剑斩断一半,使起来既不顺手,威力又减了大半。
林轩看他扬手挥刀,早抢上前一步,右手扣他手腕。郑开毕竟久经杀伐,应变奇快,后跨一步,将单刀由刺变劈,向林轩肩头砍来。
林轩见他刀势凌厉,急退一步,待他刀势下落,手臂闪电般长出,牢牢扣住他小臂,向前紧跨一步,按住他手臂向右一转一伸,此处空间又甚为狭小,郑开手中单刀竟不由自主向袁朔刺去。
袁朔宝刀握在左手,单凭一只肉掌逼得程文、程武二人进不得前来,乍见郑开手中单刀刺过来,丝毫不敢大意,右手接过宝刀将郑开单刀拍落,郑开右臂一阵酥麻,额头汗珠如雨落下。
忽听一声碎裂声响,众人都是一顿,只见那白老三右手从庄图南手中挣脱,一道鲜血自右手流将下来,茶碗碎片登时掉落在地,却是化功软骨散药效已过,庄图南内力得以恢复,趁白老三不备,将茶碗捏碎,继而划伤他的手臂。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庄图南转身向西一个飞蹿,“哗啦啦”一声破窗而出,林轩立时转身夺门追了出去,韩冲三人也飞速追了上去。郑开骂了声娘正要去追,袁朔冷哼一声,道:“单凭你这身手也想拦住他们么?”郑开虽然恼怒,但自知不敌,只得悻悻坐下。
林轩一路直追庄图南,本想奔不多久便会停下,孰料庄图南向北一路狂奔,不多时已出了姑苏城,但他却毫无停步之意。
林轩看看身后已没了韩冲三人身影,更不见袁朔人来,叫道:“庄先生,后面没人追来,可以停下了!”庄图南在前面数丈远处只顾一路直奔,头也不回,林轩又叫了数声,庄图南却闻似未闻,只管向前狂奔。
两人奔了约有二十余里地,忽见迎面行来一队车马,车上载满货物,似是一支商旅,一行人也朝这边看,似乎都觉好奇,林轩着急追赶庄图南,眨眼间便已与之错过数丈远。
林轩自觉如此狂奔实在莫名其妙,唯有将庄图南逼停方才能向他询问一二,当下施展无量神功,脚下又快了几分。
过了半盏茶工夫,林轩已与庄图南前后拉近至丈余远,又过了片刻,林轩已与庄图南并肩齐奔。
林轩转头道:“庄先生,可以停下了。”言罢再提一口气,已领先他一步。
庄图南看看林轩,目有讶意,忽然跃起,抬掌向林轩背后袭来。林轩忽觉身后风起,来不及回头看,侧身反手一掌拍将过去。两掌相撞,林轩身子借势向前转了几个圈,消去掌力与前奔之势,停在两丈远处,庄图南身子不进反退,踉跄两步亦停了下来。
庄图道:“小兄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脚力、掌力,绝非一般之人。若我猜得不差,阁下并非蓝教中人。”
林轩不知他如何看穿,问道:“何以见得?”
庄图南道:“且不说蓝教教众头上都系有蓝丝带,单凭阁下的身手、谋略,无论在哪里都必是赫赫有名,更何况是在蓝教这等任人唯能之地?”他见林轩笑而不语,接道:“阁下既非蓝教中人,也未必姓张,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林轩拱手道:“庄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尊姓大名实不敢当,区区后生林轩便是。”
庄图南道:“林兄弟是何门何派?”
林轩不愿吐露寒山寺之名,也不愿欺骗于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庄图南见他犹豫不言,便不追问,说道:“适才承蒙林兄弟相助,我才得以脱身,此恩容日后再报。”
林轩道:“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庄先生既已脱困,为何还要一路狂奔?”
庄图南叹气道:“我是悔不该啊!悔不该轻信了袁朔这等小人。昨日试剑大会之后,袁朔邀我在那明月楼吃酒,原想他堂堂一代掌门,谁料竟在酒里下了奇毒化功软骨散,只为向我逼问天问剑与天玄剑的下落。”
林轩早已猜到了大概,想到话已说至此,不如据实相告,当下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神兵天问剑的传人。”
庄图南惊得一呆。林轩续道:“只是在我幼年时天问剑被**人所夺,如今仍是下落不明。不知四件神兵究竟是何来历,庄先生可否告知一二?”
庄图南摇头道:“我寻访查探多年,得知四件神兵出于太祖建隆年间,由太祖‘义社十兄弟’中的四位将军各执其一,但建隆三年之后四位将军便再无音讯,想是后人改名换姓。据我推断,蓝教海家乃是石守信石将军的后人,龙刀门楚家则是王审琦王将军的后人。但神兵如何而来,我却是不得而知。”
林轩对神兵之事知之甚少,如今听说自己祖辈果是将军出身,止不住心潮澎湃,这与自己所想倒有几分相似,说道:“如庄先生所言,在下的祖上当是李继勋李将军。”
庄图南先是吃惊,继而恍然,道:“如此说来林兄弟乃是神兵天问剑的传人。”
林轩点头道:“正是,庄先生可知四件神兵关系着什么秘密?”
庄图南大摇其头,叹道:“实在遗憾,关于四件神兵的秘密,我至今毫无头绪。”
林轩心中泛起一种失望与无力之感,自言自语道:“难道神兵的秘密没有揭开那一天了么?”
“却也未必。”庄图南道,“据我所知,当年还有一件东西与神兵一起出世。”
林轩一听还有线索,忙道:“那是什么?”
庄图南道:“是一只铁盒。”
林轩心中大吃一惊,道:“铁盒?是什么铁盒?”
庄图南面上颇有向往之意,道:“是建隆铁盒。十五年前建隆铁盒曾出现在一个人手里出现,那人的‘逍遥九式’深得江南子真传,一度叱咤江湖。唉,自从一对才子佳人香消玉殒,江湖上便再无英雄豪杰了。”
林轩心知他口中说的“那人”便是云裳之父云崇明,“逍遥九式”定是一种极厉害的武功了,但宝盒之事暂时不能教外人知道,想了想又道:“庄先生是说打开宝盒便能知道神兵的秘密了?如今建隆宝盒又在何处?”
庄图南叹一口气道:“十五年前那一战,宝盒大概随云崇明一起跌落坠月崖了。”
林轩不无惋惜地道:“原来云大侠是落崖而死,那坠月崖一定是凶险万分。”
庄图南道:“不错。倘若宝盒并未跌落坠月崖,那么当年参与坠月崖一战的几人各个都有可能得到宝盒。但是也有人说云崇明留下了一个女儿,宝盒或许在他的女儿手里,那女娃若是在世,算起来该有一十六岁了。”
林轩心知云裳及宝盒一事不好明说,转念一想,道:“庄先生放心,日后我会定好生寻找宝盒的下落。庄先生莫非是要往北方去么?”
庄图南遥望北方,长长舒了口气,沉声说道:“大宋不日将亡,我要到北方与各路豪杰汇合,然后共谋抗金大事。林兄弟是青年才俊,现在正是一展身手之时,何不与在下同行?”
林轩牢记母亲临终所言,心中亦有此想,道:“庄先生所言甚是,只是我有几位兄弟尚在城中,况且我们还有一件大事要做,待事成之后一定前来。”
庄图南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那我们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见。”
林轩抱拳作别,道:“庄先生一路走好。”庄图南拱手回礼,大步流星朝北去了。
林轩看庄图南去得远了,转身往回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