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鹏抱拳朝群雄见了个礼,眼见林轩轻易间击败段魁,心中叹道:“唉,只怪我棋差一招,想不到竟将蓝教高手引到此处。”面朝林轩道:“在下龙刀门杜鹏,向林少侠讨教几招。”
群雄见过林轩的手段,都自觉眼拙,没能瞧出他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但杜鹏在段魁身败之后方才露脸,看来也非等闲之辈,这一战谁胜谁败当真难料。
林轩见杜鹏终于现身,心中疑惑不已:“龙刀门既然主张聚义抗金,杜鹏为何又引我几个来此投军?莫非龙刀门别有图谋?”想来想去也想不出究竟,但已无意再逗留于此,口中说道:“在下的确有要事在身,来日有缘再与杜使者切磋。”
杜鹏道:“林少侠掌法高明,内力奇绝,但擂台之上说走就走,当真以为龙刀门无人了么?”
林轩闻言一怔,这几**心中渐自明了,单凭在寺中三年修习,自己万不能练就这一身内力,实是当日疗伤之时误受于寺中几位方丈,是以不敢有丝毫傲慢,但杜鹏与段魁均是一样说法,若不与他分个高下,似是有些目中无人之意,叹口气道:“既是如此,我便与杜使者切磋切磋。”
杜鹏面沉如水,道:“刘庄主,可否借几样兵器?”刘衡闻言一愣,随之明白他是何意,命人将后院一架落兵台抬到近前。
杜鹏道:“林少侠,请选一样拿手的兵器吧。”
林轩略感惊异,只见落兵台上摆有刀、剑、枪、戟、锏、鞭等诸样兵器,他在寺中拳脚功夫练了不少,兵器却只习过棍法,摇头道:“在下只会拳脚功夫与棍法,没有拿手的兵器。”
群雄闻言俱是一怔,一人低声道:“这小子胡吹大气,莫不是想凭拳脚功夫胜了龙刀门杜鹏杜二使者?”
杜鹏亦是微感错愕,反手将宝刀往地上一插,道:“既然如此,我便领教领教阁下的拳脚功夫。”
林轩看杜鹏单刀入地半尺,心道:“杜鹏不肯依仗兵器之利,是恐胜我不武,也算是个磊落汉子。”当下朝前迈上两步,与杜鹏隔一丈对立,抱拳道:“杜使者,请了——”
杜鹏也略拱一拱手,道:“林少侠请。”
林轩看他身如渊渟岳峙,面沉如镜似水,不由暗赞一声,心想:“此人为人豪气万千,必是位侠义之士,我若再遮掩推诿,反而不美。”当下右手成拳,喝一声“看拳!”一拳朝杜鹏胸口捣去,他向来敬重侠士高人,不愿虚与委蛇,是以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尽全力。
杜鹏看他这一拳势大力沉,有心掂量其实力究竟如何,故此不闪也不避,待他拳到跟前一尺远,蓦地拍出一掌,拳掌相碰,两人身子均是一震,各自后退丈余远。
杜鹏暗吃一惊,脚下未稳,忽地纵身上前,出掌如风,向林轩上盘拍到,他掌力浑厚,较之段魁强了不止两倍,出招却不似段魁那般刚劲,反而略显飘逸灵动。
林轩略感讶异,只觉胸口一窒,杜鹏双掌已递到胸前二尺,他飘身向后退开两步,双手自丹田提起,无量正气自丹田内生出,经由膻中、天池、曲泽、内关诸穴,从劳宫穴喷薄而出。
杜鹏掌到半途,忽觉劲风涛涛,面色微微一变,双掌上下分开,在胸前抱了个圆,将他掌风一拢,跟着向前推出,这一圈一推,虽将林轩掌风大半送回,但仍是去势一缓。要知道林轩体内无量神功受自天下五位一等一的高手,威力着实不可小觑。
林轩觉到掌力倒卷而回,心中奇道:“原来亦可如此出掌。”依着杜鹏样子,双掌在胸前画了个圆,将跟前掌风向右一引,胸前压力骤减,但见杜鹏身形一晃,忽觉左面一道凌厉刀气斜劈过来,林轩大吃一惊,急切间向右跳开丈余远,却见杜鹏手中并无刀剑,心头豁然一惊:“原来此人竟有将掌风化作刀气之能,手中无刀却似有刀,我如何胜他?”
杜鹏亦觉错愕,这一掌出其不意,又蕴有七八成内力,本该**,不料竟被他躲了开来,当即抢上前去,掌起掌落,时而浩荡似风,时而凌厉如刀,向林轩连攻十余招。
林轩初时左闪右避,仓皇应了几招,渐觉杜鹏所使掌法与段魁刀法如出一辙,招式极为霸道,往往有进无退,但终究手中无刀,劲势时强时弱,去散皆快,进招收招之间变化难以圆满。
既窥得个中三昧,林轩便避其锋芒,旁牵侧引化解其精厉掌风,无量神掌变化万千,又兼他内力精深,连消带打之下,杜鹏掌势威力大减,又拆不过数合,渐由守势转为攻势。
杜鹏只觉林轩初时应接不暇,此刻却掌力愈来愈强,心头不由骇然,斗到第五六十招上已是渐感不支。
群雄之中略有见识者也都看出究竟来,杜鹏看似出掌不迭,却无一招奏效,林轩虽是处处被动,却稳占上风。
斗到第八十招上,林轩眼瞧杜鹏掌势转弱,使出一招“圣人观海”,身形倏然横移一丈,右手飘然拍出一掌,跟着纵身上前,左手又起,掌风骤紧,直向杜鹏左胸袭到,眼看杜鹏急急后退,面上满是汗珠,心道:“杜鹏虽擅使刀法,为求公平竟弃刀不用,足见其心怀仁义,我也不能辱没了他。”忽地收掌,闪电般抽身退了两步。
群雄见林轩便要取胜却乍然收掌,个个惊得张大了嘴巴,杜鹏看他掌到胸前早是面如死灰,这一番变故亦觉惊异莫名。
林轩道:“杜使者以己之短攻在下所长,大大的不妥。”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林轩转身对面前一个精练老者道:“前辈手中短棒可否借在下一用?”
那人愣了一愣,笑道:“好说好说!”他与林轩相隔两丈有余,只随手一抛,那红漆棍如生眼目,向林轩面门直飞过来。
林轩见那短棍来势奇快,心中微微一惊,身形左斜,手臂如风长出,正抓在短棍中间,身随棍走,向前迈了一步,手腕向下一翻,短棍由横转竖,“哧”地一声入地半尺有余,稳稳立在地上。
林轩转眼看那老者,只见他约摸五六十岁年纪,身穿一件破旧灰袍,满头乱发黑白参半,腰间挂了一只黄皮葫芦,不知内盛何物,老者面上似笑非笑,双目精光闪闪正盯着自己。
林轩心头一动:“敢情这位前辈是位高人。”右手松开短棍,只觉虎口隐隐作痛,抱拳道:“多谢前辈。”
老者面上惊异之色一闪即过,微微笑道:“阁下果然好眼力,我这根可不是寻常棍棒,乃是白蜡木,你可要好生用它。”
林轩看那根红漆棍齐眉长短,有手腕粗细,拿在手里约有一二十斤重,却不知竟是白蜡木所制,道:“前辈只管放心,在下一定不会折损了它。”见那老者眉眼含笑,目光投向虚空之处,如若无事般背手而立,心道:“这位前辈武功深不可测,也不知是何来头?”定了定神,提起短棍,转身朝杜鹏道:“我便以此棍来领教杜使者的刀法。”
杜鹏已知他的心意,探手将单刀拔出,说道:“既是如此,我便以‘惊鸿十三绝’来领教林兄弟的高招。”对他的称呼已由“林少侠”三字变作“林兄弟”。
群雄议论有声:“听闻惊鸿十三绝乃龙刀门刀法之最,当年楚望天楚老掌门以此刀法力克鸳鸯双侠,为我中原武林长了脸。”“不错,听说江南四公子之一的楚飞花甚有其父之风,刀法怕是业已臻入化境。”
林轩心头默念道:“惊鸿十三绝?那是什么刀法?”右手不自已握紧红漆棍。
只见杜鹏面带无端笑意,举目遥望一眼苍穹,浅吸口气,右脚着地一点,身如鸢飞鱼跃般眨眼间逼近,手中刀影似实似虚、若有若无,直朝前胸几处大穴招呼过来。
林轩只觉眼前刀影晃动,却不见刀在何处,抽身退了两步,心中微微一凛:“原来惊鸿十三绝以实化虚,似虚却实,教人防不胜防。”所幸有长棍在手,当下拿住白蜡棍一端,倏地向下递出,指向杜鹏右足,正是“太祖棍法”中的“点”字诀,他既答允保护此棍周全,便刻意避开刀身,不与之硬碰。
杜鹏刀势虽急,却鞭长莫及,只得收回右足向后飞摆,同时身子前躬,将刀向下一沉,往白蜡棍上圈来。这一招形如白鹭探足,又如鸿雁起飞,意甚悠闲,故有名叫做“日照飞鸿”,本是攻取敌人中路的招数,经他如此使出,威力竟是丝毫不减。
林轩见他刀光乍现,手上使出真力,一杆白蜡棍进似灵蛇出洞,收如蛟龙入海,向杜鹏刀身压下,却是太祖棍法“按”字诀。
杜鹏反应却也迅疾异常,不等他白蜡棍落下,电光火石间右足点地,身子着右一旋,如陀螺般凭空转了个圆,似是已算好方位,落定时正在他右侧一丈来远,长刀曲如弯月,夹带一股劲力,向林轩肩头裹挟而来。林轩觑得真切,棍势仍是向下一沉,扫他下盘。
两人刀来棍往、忽进忽退斗了二十余回,均是额上生津,刀棍却是一次也未曾交击。
穆霜雪心中奇道:“不过几年没见,林轩竟练成这般厉害的武功?”
众人睁眼瞧了半晌,都是渐感不耐:“敢情二位刀棍都是吃素的,似这般打法,只怕打到天黑也难以见个高下。”“说得是,你两人趁早比完,大伙儿还着急上阵杀敌呢!”
杜鹏听得这话,心里不由打了个激灵:“我怎生如此糊涂?险些误了大事。”瞧见林轩长棍回手,脚下似虚若实,向右迈了个缺月步,手中单刀旋风般斩他左颈。
这一招快若闪电,倏乎间打破僵持之局。林轩只见对面人影乍隐乍现,忽觉左面风声突起,急切间捏个“点”字诀,以白蜡棍撑地,向后纵出丈余远。
杜鹏这一招突然施为,不料仍是落了空,心中顿生骇然,不等缺月步走老,忽地化为龙蛇步向林轩迫近,及至一棍远近,单刀忽如风中劲草左摇右摆,身随刀走,也似疾风中一片枯叶,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正是惊鸿十三绝中的一招“孤雁横空”,是攻势亦是守势,出刀快时犹若风雷,在身前筑成一道无形壁障,教敌人无处可攻、无处可守。
林轩识得这一招的厉害之处,心里不由赞道:“想不到惊鸿十三绝一强如斯!”顿足退步之间目光如炬,紧盯杜鹏周身,但见其人舞之蹈之,刀身重重直如浮光掠影,却是未见一丝破绽。
林轩惊异之余转念又想:“天下武功再强,终不离方圆之形、动静之道,杜鹏刀势虽快,必有动极而静、静极而动之处,既有动静相化,以己之动攻其之静,便不难破之。”想到此处,定睛细察杜鹏刀法罅隙之处,果见他刀势左圈右点、上吞下吐,于起承转合处多有滞塞。
林轩将白蜡棍在身前舞成一个圆,护住周身要害,吸一口气抚定心绪,蓦地心神合一,眼中只有刀光闪动,只一瞬间便如福至心灵,瞥见杜鹏单刀在右侧二尺远处略略一顿,他手中白蜡棍倏地点出,“咄”地一声正中杜鹏右手小臂,单刀应声跌落在地。
杜鹏身形忽现,不由自主向后打了个趔趄,惊得面如死灰,双目厉张,尽是难以置信之意。
这番变故委实匪夷所思,看清林轩出招者不过寥寥数人,群雄一片寂然,各个瞠目结舌,场上一时间落针可闻。
林轩不料竟能一击中敌,心中起伏难定,忖道:“‘形固如槁木,心固如流水’,慧空师伯所言甚是有理,世间万物皆不离动静之道,只是静有极而动无限,静若处子,垂手可及;动若脱兔,常人已是力有未逮;动若闪电,则穷人之力也难觅其踪。”
杜鹏拿桩站定,吐纳片刻,面色由白转红,眼见败局已定,长舒一口气,说道:“林兄弟原来是深藏不露,杜某甘拜下风。”
林轩抱拳回道:“龙门刀法精妙绝伦,在下只是侥幸而已。”
杜鹏微微一笑,道:“抗金之事非同小可,林兄弟好自为之。”言罢拱一拱手,探腰拾起单刀,越过人群大步去了。
林轩看他身影消失,方才缓过神来,走到借棍老者跟前,将白蜡棍双手奉上,说道:“物归原主,多谢前辈。”
那老者接过棍来,面上笑吟吟地道:“年轻人,太祖棍法使得不坏,能懂得批亢捣虚之道,着实不易,也不枉我借你白蜡棍。”
林轩道:“小子实属侥幸,前辈过誉了。”
老者笑道:“年轻人能够如此谦逊,尤为难得,你坐这首领之位,想来此间也没人不服。”
林轩一心要救穆霜雪,未曾想坐这首领之位,听了这话登时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