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无颜将昨日所定计策说了,彭非道:“庄图南庄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但义军人数着实太少,恐怕难成大事啊。”说罢叹了口气。
金人兵马号称十万之众,而义军加上李达所部也不过六千,人数相差甚是悬殊,况且大伙对汴京城中情况一无所知,他这般说确是实情,群雄又如何不知?
海无颜道:“彭兄此言差矣,我等但求尽心尽力,何需管他是成是败?”这一句话甚合大伙心意,纷纷应道:“不错,但求尽心尽力!”
行到巳时末,探马来报,说前方十里便到金人营地,海无颜下令停步歇息,用些干粮,静候消息。
等到正午时分,探子又来报:“海公子,金人南面防线开始大举向东移动。”
海无颜心知庄图南计策凑效,扬声道:“众位兄弟,杀敌保国时机已到,随我杀将过去!”
群雄登时山呼海应,喊杀声直冲云霄,纷纷跨马向东面冲去。
奔行不过十里,遥遥望见金人哨楼,楼内哨兵乍见大队人马袭来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吹起号角报警。
群雄之中有使弓箭的早弯弓搭箭射将过去,正中那哨兵心窝,那人登时毙命,仰身坠下哨楼。
此时正当午时,正是人马困乏之时,金兵用罢午饭,各个无精打采,全无提防,群雄却养精蓄锐多时,海无颜一马当先,彭非、林轩、韩冲等人为翼,五百人马摆作剑形,浩浩荡荡杀入金营。
霎时间只听喊杀声、哭号声与兵器交击声混作一团,金兵一时间人仰马翻无数,过了片时方才稳住阵脚,但群雄无一不是以一当十的好汉,一路势如破竹,直逼外城。
林轩虽然一心报国,但从未历经如此阵仗,杀人更是从所未有,他少时也曾见过死人,但不是饿死者便是病死者,眼下景状惨烈如斯却是第一次见,他不愿亲手杀人,因此手中不带兵刃,仅凭一双肉掌也是挡者披靡,敌人未有能在他手下接过一合者,碰着的不是手脚折断滚地痛嚎,便是胸腹塌陷跌倒呕血,他本是慈悲心肠,又未曾与人逞凶斗狠,见伤了人,情知出手重了,下手不由轻了三分,口中不住念佛道:“弟子并非有意伤人,望佛祖见谅。”敌人见状刀枪尽都往他身上招呼。
韩冲见他竟在这关头犯起浑来,又气又急,喝道:“你犯什么傻?此刻放过一个金贼,便等同于杀了一名宋人!”
林轩骤然醒悟,正是金兵入侵,才致使大宋国破家亡,宋人死伤无理该全数算在金人头上,此时岂可对金人手软?当下右足一挑,从地上拾起一杆枪,使出十分力气来,直如虎入羊群,一路太祖棍法大开大合,碰着的非死即伤,周遭金兵纷纷退让。
海无颜掣出龙月刀来,在金兵人群之中左冲右突,一路“碎花刀法”挡者披靡。韩冲早从一名金兵手中抢过一杆长枪,使出太祖棍法,每发一招便横扫一片。彭非则使一套“七星流光剑法”,杀得金兵疲于招架。
众豪杰各个奋起神威,俱都使出看家本领,金兵虽然人多势众,但都如泥捏纸糊一般,哪里抵挡得住?不消半个时辰,群雄已冲破外城直逼至内城下。
忽听远处接连金钲长鸣,金兵纷纷撤下刀枪罢了斗,收拾同伴尸首,潮水般向外退走,金兵竟在此刻鸣金撤退,群雄均感难以置信,待金兵退去得远了,方才舒了口气,都有筋疲力尽之感。
城楼上有人叫道:“下面可是勤王的义军?”海无颜应道:“正是,还请将军开门说话。”
众豪杰与金兵恶斗良久,城头数十名宋军将士俱是亲见,方才问话那人举目向西遥望片刻,确认金兵已然撤退,便率众下了城楼,打开城门迎群雄入了城。
问话那人朝众人拱手道:“诸位义士一路辛苦了!”他约摸四十多岁年纪,脸上满是风霜之色,见着众人分外欢喜。
海无颜回礼道:“此事义所当为,不知将军如何称呼?如今汴京城是何状况?金兵为何忽然撤退?”
那人面色又变愁苦,叹了口气,道:“在下李德,不过一介武夫,哪里是什么将军?金人先后将钦宗、徽宗掳走,以议和为名,命朝廷缴纳无数金、银、布帛、马匹,不消多时国库已然空虚,金人又从皇宫中搜刮各式宝物,天子车驾、教坊乐器、典藏经史等等不胜枚举。没过多久,皇宫之中也是空空如也,金人又逼迫朝廷向民间搜刮,上至达官贵人府邸,下至平民百姓家里,几乎将汴京城中钱物掠夺一空。眼看汴京渐已无甚财物,金人又立张邦昌为帝,名为皇帝,实则是专门替其搜刮钱物的工具,如此一来更是变本加厉,城中居民能逃的尽都逃了。”
众人想到城中惨状,俱是悲愤难名,各个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金人啖肉饮血。
韩冲奇道:“难道汴京城中只有你们这些将士了么?”
那一干人闻言均是默然叹气,李德摇头道:“朝廷早已没有能战的将士了,我们都是些平民百姓,眼看着汴京被金人践踏蹂躏,大宋国将不国,我等便自发站了出来,誓与金人血战到底!”
群雄方才看清,这群人哪里是朝廷将士,竟是些非老即少之人,少的不过十一二岁,身上所着甲胄大了一圈不止,身高尚不及手中长矛一半,老的须发皆已花白,看上去年纪不下六旬,众人不禁心中一恸,默认不语。
海无颜道:“现如今朝中还有赵宋族人么?”
李德摇头道:“宫中上至皇帝嫔妃、皇子公主,下至年轻宫女太监,尽数都被金人掳走。”
韩冲道:“难不成赵宋就此绝后了么?”
李德道:“非也,听闻九王爷赵构如今人在相州,想当初金人逼皇上废了九王爷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九王爷辗转到了相州,听说正在相州招募义士。”
眼下已过了午时,众人无不又饥又渴,李德命人准备饭食给大伙用了。草草吃罢,海无颜着人清点义军人数,点毕,回报说阵亡六十三人,重伤十一人,其余能再战者四百二十人。
海无颜下令收拾阵亡义军尸首,收拾完毕群雄正默然时,李德部下报说有大队朝廷人马从东、南两面入城,众人知是李达所部与义军将士们到了。
海无颜几人与李达见了面,双方将战况说了,海无颜问道:“李将军,金兵突然撤军是何道理?”
李达摇头道:“此事我也甚是费解,我已差人前去打探消息,眼下金人动向未明,我率军在此驻守以防不测。”
海无颜道:“李将军思虑周全,城外有几位朋友正在等候,我即可前去相会,众位义士也留在此地防守。”
李达点头称好,命人安顿好伤者,着令军医一一救治,又在汴京城外寻了块地将亡者好生葬。
海无颜与林轩两人一道出城与庄图南几人碰了面,不待两人说话,穆霜雪拉住海无颜手臂上看下瞧问东问西,林轩与庄图南、赵萍、程文、程武几人无奈苦笑。
林轩将如何遇上彭非一行人、如何依照所定声东击西之计杀入城中、金兵忽然撤退、在城中遇上李德而后与李达相会之事细细说了,提及城中惨状,几人无不悲愤难名,赵萍更是伤心欲绝,竟蹲坐在地掩面痛哭起来。
几人见她伤心至此都觉不忍,穆霜雪正跟海无颜聊得起兴,见状收了玩笑之态,跑来好言好语安慰与她。
庄图南听罢沉思片时,叹道:“自古以来,天下一有战事,受苦受难的总是黎民百姓,战火一日不熄,便是一日民不聊生。”大伙闻言均是默然。
林轩问道:“庄先生,金人于这时节收兵撤退,此事可有蹊跷?”
庄图南道:“金人此番应当是果真退兵了,一来汴京被搜刮一空,金人已无利可图;二来南征已久,金兵也需要休养生息。”
林轩点头道:“汴京城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海无颜道:“但此时你我不能松气,康王人在相州,乃是金人势力范围,需得设法救出。”
庄图南起身踱了数步,埋头沉思片刻,捻须道:“不错,大宋所剩这点血脉万不可再落入金人之手。”
海无颜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返回城中,集合众位义士出发。”
穆霜雪方才见到海无颜,却不料他又要急匆匆离开,心中大是不快,道:“无颜哥,你果真又要走了么?”
海无颜无奈道:“阿雪,你在此地好生等我。”顾不得她双目眼泪汪汪,对庄图南道:“庄先生,为安全起见,你们还是留在此地。”
庄图南点点头道:“金人动向未明,此去相州深入金人腹地,人数太多反而容易引起金兵注意。”
海无颜道:“不错,此番行动只宜带百十名好手,到了相州再见机行事。”
商量已毕,二人正要起身离去,赵萍道:“我要随你们一道去。”二人闻言均感吃惊,赵萍道:“我师兄赵玧应当在城中,我要与师兄相见,烦请两位英雄带我一程。”
庄图南凝眉不语,海无颜原本顾及城中形势,想要她留在此地,但见她意态坚决,不好阻拦,便应允下来。
三人别了庄图南几人,策马进了汴京城,与李达和众位义士会和。
韩冲见到赵萍微觉诧异,想了想又叹口气道:“赵姑娘,我已查到令师兄赵玧的消息,不过你一定要节哀。”
赵萍身躯一震,如遭雷击,颤声道:“玧师兄他、他在哪里?”
韩冲道:“赵玧与彭非彭公子一道,彭公子说,今日城门激战之时赵玧不幸身亡。”
赵萍尚未听他说完脸上已是泪雨滂沱,韩冲不忍见她伤心模样,抬手拍拍她肩膀,道:“赵玧他确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好汉,但是人死不能复生,赵姑娘不要太过伤心,好好保重身体要紧。”赵萍一腔委屈无处诉说,伏在他肩膀嘤嘤啜泣。
海无颜将欲要前去相州搭救康王的打算说了,李达大喜过望,道:“海公子大仁大义,若能将九王爷安然接回汴京,大宋便光复有望了!”
海无颜道:“此事宜早不宜迟,烦请李将军挑出一百匹良驹来。”李达欣然应允。
海无颜又在群雄之中选出一百名绝顶好手,一人一骑,别了李达一干人往北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