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将裂魂枪交还给风向南,说道:“前辈襄助大德,晚辈实在无以为报。”
风向南摆一摆手道:“小子,莫说一个谢字,否则老朽可要生气了。”
林轩心想这风老前辈行事怪异,不可以常理揣度,说道:“前辈教训得是,晚辈过于矫情了。”
风向南眉头一皱,道:“什么前辈长、前辈短的,真是难听至极。”眼珠溜溜地一转,忽地眉开眼笑,道:“小子,我与你甚是投缘,不如你我结拜为兄弟如何?”
这话直如石破天惊,林轩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慌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您乃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晚辈区区一介后生,岂敢造次?”
风向南嗤鼻道:“呸呸呸!什么前辈高人,什么晚辈后生,都是狗臭屁!”
林轩闻言又是吃了一惊,忖道:“这风老前辈为人端的怪异,于这世俗礼节丝毫不屑理会,但结拜之事并非儿戏,若是依了他,只怕将来要被人说道。”想到这里道:“我若与前辈结拜为兄弟,那岂不是乱了江湖辈分?还请前辈三思。”
风向南连连摇头道:“狗臭屁!江湖辈分也是狗臭屁!统统都是狗臭屁!”眼珠一转,“哼”地一声,又道:“小子,你不愿跟我结拜,是不是看不起我?你也认为我不过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对不对?”说着双目瞪向林轩,神态甚是沮丧。
林轩不料一言不合他竟又发起癫来,看看没奈何,只得道:“晚辈绝无这般想法,你、你不要难过,我依你就是了。”
风向南登时喜上眉梢,哈哈一笑,道:“妙极妙极!”拉住他的手,面朝北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林轩见难再推辞,便随他一起跪将下来。
风向南双掌合十,恭恭敬敬说道:“一介俗人风向南,今日愿与林轩小友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生死共富贵,只求有难一起挡、有酒一起喝。”说罢示意林轩也照着说一遍。
林轩听他结拜之时竟说出“有酒一起喝”这等孩子气的话,忍不住暗自摇头发笑,学着他的模样,双手合十道:“一介后生林轩,今日愿与风前辈结为兄弟,不求同生死共富贵,只求有难一起挡、有酒一起喝。”
他一时之间难以想到其它措辞,仍旧说成“前辈”,风向南也不计较,两人一齐面北叩首拜了三拜,风向南拉着林轩站起身来,哈哈一笑,取下酒葫芦,拔下塞子仰脖痛饮一大口,递给林轩。
林轩接过来也喝了一大口,但觉这酒入口辛辣无比,咽入腹内有种轻微烧灼之感,他素来不曾饮酒,忍不住咳了几咳,过得片时,又觉唇齿之间留有丝丝清甜。
风向南哈哈笑道:“兄弟,我这酒滋味如何?”
林轩道:“前辈这酒……”话刚说出口,风向南“嗯”地一声,道:“你我结拜已毕,今后便是兄弟相称,怎地还是前辈晚辈的,岂不是拿老大耳刮子打大哥的脸么?”
林轩一向尊他为前辈,一时间难以改口,又怕吞吞吐吐惹他生气,索性道:“风大哥这酒初尝时辛辣无比,但回味起来却是苦中有甜,端的是好酒。”
风向南笑道:“想不到兄弟你年纪轻轻竟也懂得品酒,我可真是白捡了一位好兄弟!”
林轩道:“大哥谬赞了,小弟对酒之一物是一窍不通。”
风向南道:“无妨无妨,以后但凡有了好酒,大哥一定留些给你尝尝。”
林轩顿生感激,道:“多谢大哥。”
风向南正色道:“兄弟,你适才与姓郭的过招是以快打快,此乃是下等境地,等到后来以慢打快,方为动静之道的上等境地。”
林轩思虑适才动手之时那郭典出招由慢及快,自己反击也是越打越快,点头说道:“大哥说得是,小弟武功浅薄,日后定当勤加练习。”
风向南又道:“兄弟,你的武功着实差劲了些,纵然内功浑厚无匹,却是十成也发挥不出一成来。”指着酒葫芦道:“就好比为兄这葫芦,里面虽然装满了好酒,但不拔下塞子,酒香何以散发出来?”
林轩对他不来质问自己为何拥有这般内力略感意外,转念又想他为人性情怪异,这等事未必放在心上,应道:“风大哥所言甚是。”
风向南眼光骤然一亮,跳转过身与林轩面对面站立,说道:“好兄弟,我有一套枪法,现在传你好不好?”说着便即来了兴致,也不等他答应,将裂魂枪捧在手里,说道:“兄弟,我告诉你,这并非寻常棍棒,而是裂魂枪。你大哥的师父,就是江湖人称江南子的那位,当年传了我一套天下第一的枪法,便是叫做裂魂枪法,我二十五岁时凭着这套枪法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说到这里脸上洋洋自得。
林轩闻言暗暗吃了一惊,风大哥二十五岁上仅凭一套枪法便已有这般成就,那江南子前辈岂不更是深不可测?
风向南忽地叹了口气,似是自言自语道:“后来你大哥我遇上了姬红雨,哼,姓姬的当时还未成为我师娘,我便直呼其名又怎样?那姓姬的以一套出尘剑法将我击败,而后又向我师父挑战,纵使她武功再高,又岂会是我师父的对手?”
“两人斗了一天一夜,姓姬的终于败在我师父的出尘剑法之下,她打破头皮也决计想不到,师父在一日之间竟将她的出尘剑法全盘学会,而且使出来比她还要高明得多。”言语之中不禁露出追思之意。
林轩听得神往,赞道:“江南子前辈果非凡人,武学造诣可说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风向南愣了片刻,又恨声接道:“后来也不知那姓姬的用了什么法子,我师父竟心甘情愿和她结为了夫妻,此后十余年间两人合力将逍遥九式推演至第八式。哼,我料想得不差,这姓姬的果然是为了图谋师父的武功,后来竟抛下我师父创立了黑白门,那狗屁黑白门中根本就没有一个好人。”
林轩心道:“黑白门原来竟是姬红雨所创,那鸳鸯双侠为人阴毒,端的不是什么好人。”
风向南兀自一愣,回过神道:“老夫说那姓姬的做甚?兄弟,为兄这套裂魂枪法乃是天下第一的枪法,我二十五岁之前练习此枪法走得是刚猛路子,每招每式都讲求至刚至阳,师父说我的枪法刚猛有余而柔转不足,遇上真正的高手必败无疑。”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哪里肯听?与敌人过招之时往往全力施为,裂魂枪法威力太过强大,因此杀伤不少人。”
“自从为兄败在出尘剑法之下,后来便幡然悔悟,将裂魂枪法诸般招式一一改进,创出一套刚柔并济的枪法。再到三十岁以后,为兄始才领悟以柔克刚之道,枪法之中戾气尽都除去。到得四十岁,我已浑然忘记何为裂魂枪法,便索性斩断枪尖,再到如今这把年纪,我已懒得动这裂魂枪了。”
林轩听他述说自己修炼裂魂枪法的种种进境,只觉武学之道高深难测,欲要达到风大哥这种境界,怕是要花上许许多多工夫不可。
风向南道:“兄弟,我这裂魂枪法有刺、扫、缠、圈、拦、拿、扑、抨、挞九式,每一式又有九种变化,因此共有九九八十一般变化,我现在将枪法演一遍给你看,你自细看好了。”右手握枪,口中说道:“这是‘刺’字诀!”手腕一震,裂魂枪犹如蛟龙出海,上下吞吐,枪虽无尖,却仍是透出无俦劲势,似是要裂开眼前这虚空。
九种变化舞毕,风向南又道:“‘扫’字诀!”手臂一摆,裂魂枪去势陡变,由“刺”变“扫”,左右翻飞,犹如秋风扫落叶,使来果是大开大合,数丈之内劲风袭人。
不过一顿饭工夫,风向南将裂魂枪法九种招式一一演示一遍,他收了裂魂枪,问道:“兄弟,我这套枪法如何?”
他这八十一路枪法使得又急又快,林轩一时间哪能记得住这许多招式?挠挠头道:“大哥的枪法初时极是刚猛,威力无穷,到得后来渐变柔转,却是变幻莫测,只是小弟愚钝,其中招式只能记得三成。”
风向南听他说完直点头,搂住他的肩膀道:“兄弟,我果真没有看错你,我适才所演并非真正的裂魂枪法,其实杂糅了我二十岁至四十岁间的枪法,你能记得三成已是十分厉害了。”
林轩恍然道:“原来如此,这裂魂枪法使到后来柔中带刚,刚柔并济,高深莫测,果然称得上是天下第一的枪法。”
风向南道:“我师父所创的武功哪一样不是天下第一?裂魂枪法只是逍遥九式的入门武功,算不上高深莫测。”说着兀自出神。
林轩心中奇道:“裂魂枪法原来是逍遥九式的入门武功,也不知那逍遥九式其余八式各是什么?”
风向南回过神来,接道:“兄弟,这裂魂枪法变化再多也不过八十一路,以你的资质也不需照搬照学,你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创出属于你自己的裂魂枪法来。”
林轩听得一呆,“创出属于自己的裂魂枪法”,他年幼识浅,从未有过此想,但转念又想,天下武功纵使再厉害百倍,也无一不是为人所创,自己勤加练习,将来果真创出一门武功也未可知。
正沉思间,风向南忽然说道:“好兄弟,大哥与那姓郭的有些旧账要算,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林轩不想与他匆匆便要作别,心中多有不舍,但他既有事情要办,自己也有要事在身,只得道:“大哥一路保重。”拱手行礼。
风向南却不回礼,一面将黄漆葫芦挂在裂魂枪上,一面道:“兄弟,这江湖上人心险恶,你凡事要多加小心。”
林轩应道:“多谢大哥提点,小弟一定处处留心。”
风向南点点头,拍一拍他的肩膀,说道:“大哥走了。”也不等他再回话,横背着裂魂枪向东南疾驰而去。
林轩高叫道:“大哥保重!”片刻工夫已再看不到他的身影,方才转身回艮岳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