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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

小说:候鸟的春天 作者:胡杨树字数:8457更新时间:2018-09-23 14:15:23

1

满大街的枯叶在地上打转的时候,二叔和二婶的婚姻也随同枯叶一起飘落。两片颜色不同,残缺各异的叶子,在飘落的空中碰了一下,然后一片向东飘去一片向西飘去,悄无声息。他们回柳树**办理离婚手续的时候我没跟着回去,在上车的一瞬间,风吹起了米祺的长发,她回头小声喊了我一声小雨,二叔也回头朝我笑了一下。二叔的笑让我联想到****的失望和伤心,她瘦小的身子站在门前的柳树旁,秋风吹乱她的白发,目送着两个前去离婚的亲人。原本以为二叔的婚事落实了****的心也就安定了,谁知上帝是个爱开玩笑喜欢捉弄人的老头,给你满怀希望的同时,某一天又给你彻底的失望。之前一直认为杨玫姐姐是我二叔的老婆,可一天上帝发酒疯了,一脚就把二叔和杨玫姐姐之间的那座桥踢飞,让他们老死不相往来。每次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就骂上帝这个死老头是个糊涂蛋,没同情心没人性不厚道。

米祺弟弟的来信是在二叔他们离婚后一个月收到的。信写得很简单,一页信纸也没写满,不像是一个有文化的大学生写的,不过字写得好看。二叔在看信的时候,我在旁边歪头瞟了几眼,开头是这样写的:姐夫你好!最后一句是:请允许我再叫你一声姐夫。我看了开头和结尾,想再看中间部分时二叔看完了,他把信对折起来,说,这个米思还算明事理,没白费我以前对他的关心。又自言自语低声说了一句,要是米祺像他这样明事理就好了。

二叔离婚后,肖斌和韩东明来老屋就来得更勤了,开始是安慰二叔,说这样的女人离了好,离了省心,哪个男人愿意戴绿帽子?然后就像以前一样拉二叔去别厂看女孩子,说好女人有的是。二叔哪儿也不想去,好像对女人失去了兴趣。

韩东明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会是留下了婚姻后遗症吧?

二叔说,哪跟哪呀,我只是感到有点累了。

肖斌拍了一下我二叔的肩膀,吼了起来:哥哥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

有时候玩得太晚了,肖斌就和我二叔睡一起,拉灭灯,俩人在黑暗中“唏唏嗉嗉”说话,像老鼠啃谷屯一样时断时续。偶尔听到他们咳嗽几声,直到半夜或黎明。

自从和传销女孩分手后,肖斌就再没谈女朋友了,他说我爱的人已经飞走了,爱我的人她还没来到。

韩东明就笑他,说他像个落魄的诗人。

肖斌说,你还别笑,我**的写过诗,给一个女孩写的。

韩东明问给哪个女孩写的,是不是传销女孩?

肖斌笑着说别问了别问了,说了你们会扁我。

二叔说,我知道给谁写的,是不是杨玫?

肖斌嘿嘿一笑,说是杨玫。

韩东明踹他一脚,说,好你个**,打起兄弟女朋友的注意来了。

肖斌说,我第一次见她就喜欢上了她,我还偷偷给她写过一封信,那个时候凌风还没和她好,看她对我没感觉,就和长发女孩好上了。

韩东明又踢他,骂肖斌是个花和尚。

二叔笑着说,别踢他了,听听他那破诗是怎么写的。

肖斌绕绕头皮,咧嘴笑笑,不说。

韩东明又抬脚要踢他,催促道,快说,听听写的是什么破玩意儿。

肖斌有点夸张地干咳了几声,开口了:上帝让我们邂逅/是一场意外的灾难/只一眼/我的灵魂便成了你的俘虏/从此/你的颜容嵌进我的眸子/而我的躯壳/却夜夜在梦里游荡......

没等肖斌把诗念完,韩东明就**不住笑出声来,说,好一个浪荡才子,还灵魂还躯壳呢,笑死我了。

二叔没笑,见他抽出一根“广州”烟点燃,静静地**,没说话,淡蓝色的烟雾在他额前慢慢升腾慢慢扩散。或许是烟雾辣了他的眼,他拿手背擦了一下眼眶,我看见里面有了泪水。二叔是不吸烟的,什么时候学会了吸烟我不知道。

后来,韩东明在肖斌面前时不时做出忧郁状,深情地说,我的灵魂成了你的俘虏,我的躯壳在夜里梦游!

肖斌没女朋友了,却迷上了唱歌、打桌球、看**录像和**。晚上没加班的时候,他常去西门路边露天的卡拉OK场里唱歌,一块钱一首,有时要花掉十几二十块钱才会离开,第二天起来嗓子沙哑低沉。一天他们喝了不少酒,韩东明说肖斌,你这个花钱那个花钱,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还说以后要弄个家私厂呢,这样下去屁也弄不到一个。

肖斌叼着烟,红着脸说,现实是个屁,理想也是个屁,这是个诞生臭屁的年代。韩东明拍拍肖斌的后背说,没喝醉吧?没受什么刺激吧?尽放臭屁!

相**肖斌和我二叔,韩东明是过得最舒心的一个,老婆懂事,儿子可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常看见韩东明脸上带着笑意,我想他在梦里一定也是快乐的。我过得开心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二叔高兴我就开心。

2

一九九八年的夏天,我小学毕业。毕业成绩不错,我们的班主任还来老屋祝贺我,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二叔很高兴,我也很开心。我写信给杜薇,我说杜薇,我小学毕业了,考了好成绩。

晚饭的时候,二叔倒了两杯啤酒,他说小雨,你也来一杯?这是我第一次喝酒,感觉啤酒的味道怪怪的,有股潲水味。我说不好喝,二叔就笑。

可能是喝了酒,**后很久没睡着,我闭上眼默念一二三四......五十五......杜薇推开了房门,她来到我床前,说小雨别睡了,我们去河里游泳吧。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跟杜薇出去了。河水凉凉的,我和杜薇潜下水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谁在水里憋得久。我看见杜薇笑了,几个水泡从她嘴里“咕噜噜”吐出,她**不住呼地钻出水面。一会儿又见杜薇下沉,四肢在水里拼命挣扎。不好!杜薇有危险!我赶紧拉着杜薇的手往岸上拖。杜薇躺在岸边的**地上一动不动,我大声喊,杜薇,杜薇!杜薇还是一动不动,双眼紧闭,没了呼吸。我大哭起来,抱着她的身体拼命摇晃......感觉杜薇的手在我下身动了一下,我擦去泪水,发现杜薇朝我笑,她说小雨,我是逗你玩的,**以为我死了?看你哭得那样伤心我实在**不住就笑了。我破涕为笑,说你个死杜薇,吓死我了。杜薇的手又在我下身动了动,麻麻酥酥的,从未有过的快感溢满我全身。我忽然发现,杜薇全身是光着的,她的身子好白,像个刚从雪地里刨出来的大萝卜。我抱紧她柔软炙热的身子,臀部快速地扭动了几下,一股温热的液体从我体内喷薄而出,我喊了一声杜薇,身体便软了下去。接着,我就醒了。裤裆里有温热的东西,我吃了一惊,拿手往里探,黏糊糊的弄湿了我的手。我知道我梦遗了,我依稀记得高年级的同学说过这样的事。我拉亮灯,换了内裤,但我不知道弄脏了的内裤该怎么处理,我想开门去洗澡间把它洗干净,又怕二叔听到发现。犹豫了一会儿,我在房内找了个黑色薄膜袋,把内裤装进了里面,天明偷偷把它扔到了屋外的垃圾桶里。

我的内裤少了一条,两天后二叔还是发现了,他洗衣服的时候问我还有一条内裤呢?我支支吾吾说不知道,可能是晒在院子里被风吹走了吧。二叔说这些天又没刮台风能吹哪里去?我说没了就没了,一条内裤而已。二叔看我一眼,忽然明白了,他说小雨,别紧张也别害羞,那是每个男人正常的生理现象,也是每个男人成熟的重要标志,这说明你已经长大了,慢慢成熟起来了。

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性体验”,它给了我无限的遐想,也使我渐渐对异性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我弄不明白的是,梦里的人为什么会是杜薇呢?一切还是那样的清晰**实。此后,我潜意识里对身在柳树**的杜薇多了一丝想念和牵挂,有时躺在床上对着黑夜默念,杜薇,你好吗?

七月初的一天,刮起了台风,这场台风**力大,摧毁了不少树木和房屋,据说失踪十一人,死亡六人。二叔他们工厂的棚顶也被台风掀翻了,幸好在台风来临之前做了撤离措施,才没造**员伤亡。厂内一片狼藉,冯老板说也好,把它拆了盖住房。冯老板还说,他要改行做印刷,塑料玩具不是他的专长,印刷才是他的老本行,因为以前他就是在印刷厂上班的。他问我二叔要不要跟他一起做印刷,二叔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每天帮老板搬东西和收拾南门新建的印刷厂房。等一切搞定后,二叔对冯老板说,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冯老板说可以,印刷厂随时欢迎你来。

二叔没跟冯老板说假话,**的是在家里休息。我也天天在家里,没暑假作业,浑身轻松了许多。电视看多了,我就去翻二叔的书柜,里面有不少杂志,二叔说他看的大部分是纯文学期刊,畅销书很少看。最后我选了三本,一本是钱钟书的《围城》,一本是《收获》,另外一本是小小的薄薄的《微型小说选刊》。我问二叔看了那么多的书有没有什么用处。二叔说,要说实用,还**说不上来,文字这东西是潜移默化的,你读多了时间久了,自然就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而这种收获又不能具体到某件事或某个实物上,它不能给你带来金钱也不能给你带来衣服鞋袜,但它在你的血液里注入了一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使你的言行举止,人格魅力上有一定的制约和提升。说这些你不一定懂,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太阳落下去了,屋里的光线渐渐变淡。二叔说,在家一整天了,现在热气退了不少,我们出去走走。我放下手里的书本,带上门跟二叔出了院门。

晚霞涂满了西边天际,像同学们一起泼出去的红墨水,绚丽耀眼。我们走出一条条小巷,跨过一条条街道,前面榕树下围着一群人。我问二叔那些人在干什么,二叔说不是在下棋就是在**。

我抬头看了二叔一眼,说,上去看看?

二叔点点头说,你对什么都充满好奇。

地上铺一张纸,上面画有葫芦、螃蟹、鲤鱼、大虾、八卦等彩**案,他们把钱压在一个个图案里,有一块的,有五块十块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把几颗骰子放入一个塑料小碗里,盖上盖,拿起碗摇了几下,然后放下打开。赢钱的人哈哈笑,输钱的人摇头叹气。

这时听二叔喊了声肖斌,见蹲地上的肖斌转过头,朝二叔笑了一下。二叔问赢钱了没有,肖斌说这次见鬼了,老压不中,都输了快五十元了。

二叔把肖斌拉出人群,说,你又赌这个了?

肖斌笑笑,说这个好玩,昨天赢了几十块。二叔说你不上班吗?肖斌说这段时间厂里生意不好,做五天歇两天。又说,打扑克烦了,录像也看腻了,还是玩这个葫芦螃蟹有点意思。

二叔说,你还是别赌了,早晚会把你的内裤输掉。

我笑出声来,肖斌斜我一眼。

二叔又说,现在录像厅在放《水浒传》的,每晚放三集,我看完了前面三集,拍得不错,你要不要去看?肖斌从兜里掏出“牡丹”烟扔一根我二叔,自己咬一根,说,当然去看。

二叔说今晚不想做饭了,于是三人在路边的一家小店吃饭。上菜的时候肖斌问二叔有什么打算,二叔说还不知道,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可就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在这个地方呆七八年了,眼看我们都奔三十了,可还是一个样,饿不死发不了。看我一眼,又说,小雨要上初中了,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就更多,说实话我**的不想给别人打工了,伤脑筋的是不打工又搞什么好呢?没钱没项目,难!

肖斌说,你老板对你不错,怎么不跟他一起搞印刷?

二叔摇摇头说,他人的确不错,但我们不能老跟着他吧,难道一辈子也给他打工?

肖斌点点头说,你出来多久了,有一个礼拜了吧。

二叔说,加上今天就十天了,其实这样的休息**干活还累,没钱进还要出钱。

这时菜端上来了,三个菜,一个猪头皮肉,一个红烧豆腐,还有一个是炒白菜。肖斌要了两瓶红五星啤酒,他说这次我请客,抬头朝厨房喊,老板,再上一个五块钱的红烧猪肉。老板回应说马上就来。二叔说红烧肉就算了吧,贵。肖斌说不吃也会赌掉。

肖斌,别再去赌了。二叔说,十赌九输这个道理不要我说你也知道。

烦!肖斌说,厂里没事做总要找点乐子来打发时间吧,又没女朋友你说**什么去?你不知道,**的好烦。你没事的时候看看书,我呢?你清楚的,一碰到书我就想睡。

我又笑了。

肖斌说,小雨你别笑,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农村人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不要像我和你二叔一样没出息,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像套着脖子在树上荡秋千。别人说进厂打工好,晒不到太阳淋不到雨,轻轻松松能赚钱,其实好不好只有打工的人才知道。你看顺子叔叔不是也回去了吗,他说他怕了上夜班,本来睡得好好的被下班的人叫醒,然后就是漫长的几个小时,看着窗外一点一点变亮。说到这里肖斌笑了一下,他对我二叔说,去年过年回去的时候顺子给我讲了个不是笑话的笑话。

二叔问什么是不是笑话的笑话?

肖斌灌了口啤酒,白色的泡沫在他嘴角边慢慢化成液体。他说,一天夜里顺子睡着了,秀秀想那个,拿手肘碰了他几下,他忽地爬起,闭着眼嘟嚷了几句,说怎么这么快就到换班的时间了?顺子说他以为还在厂里。二叔听后笑了,我没笑,听不太懂这个笑话的意思。

吃完饭,录像开映的时间也快到了,肖斌说,小雨自己回去吗?

二叔说一起去看。

肖斌说,不是有儿童不宜的短片吗?

二叔说没有,《水浒传》是个热播片,中途不放那些短片同样有很多人去看。

肖斌哦了一声,说那就走吧。

录像厅**两间教室还要大,里面坐了不少人,几个吊扇在天花板上不停地转,烟味和汗臭味随着热气向我扑来。我说好难闻的味道,熏死人。二叔笑笑,说等一下就会习惯。里面暗,肖斌拿出火机“咔吧”点着,低头找座位。我们最后在后排找到三个座位坐下。

录像开映了,银幕很大,像电影的幕布,他们管这个叫投影。银幕上一个大胡子和尚把一些人扔进粪池里,那些人在脏水里扑腾,胡子和尚脸上带着笑。肖斌说,这个就是鲁智深吧。二叔说是,这是第四集,每个晚上连放三集。肖斌说好看,可惜前面三集没看到。二叔就大概给我们讲了一下前面三集的故事。

3

没上班,二叔心里有点慌,见他坐下又站起,从大厅走向厨房,又从厨房走回大厅。他说,小雨,二叔要去找事做了,天天这样不是办法。

我说,你还是去做印刷吧。

二叔说,只能这样了,明天就去上班。

快到吃午饭的时候,韩东明来了,后面还有个胖胖的眼睛小小的叔叔。我认得他,也是柳树**人,不过离我家有点远,大家都叫他眯眼九,大名没人叫。

进屋后,二叔对眯眼九说,你不是在深圳摆地摊吗,怎么来这里了?

眯眼九说他是在深圳摆地摊,这次是他老婆的妹妹生孩子了,过来看看。

二叔问他摆地摊的行情怎样。眯眼九说**进厂强吧,每月可以挣个两千多块。

二叔听后有点不相信的样子,他说,**的?

眯眼九笑笑,两眼成了一条线。他说,都是柳树**的人我骗你做什么?没必要骗你。

二叔说,我每个月不缺一天满打满算也就八百多一点,看来还是摆地摊好。看着眯眼九又说,要不我也跟你去深圳摆地摊?正好我现在没事做。

眯眼九说,想去就去吧,我也希望多几个老乡在一起。

韩东明对我二叔说,去吧,如果深圳好混过段时间我也去。

二叔说,小雨读书怎么办?深圳会招外省学生吗?

眯眼九说,会,不过是民办学校,我大儿子也上的民办学校。他看我一眼,说,还读小学吧。二叔接口说,九月开学就读初中了。眯眼九说他儿子也上初三了,叫我去他儿子那个学校。二叔不停地点头,说好好好。

这是你大哥的儿子吧。眯眼九看我一眼问二叔,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很少有人把侄子当儿子养的,凌风,柳树**的人都拿你做榜样。喝口水又说,你不是前几年结婚了吗,生孩子了吧?

离了。二叔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没生孩子。

韩东明说,过去的事别提了,以后有钱了还怕没老婆孩子?

眯眼九说,没事,离了就离了,深圳大把的靓妹,要几个就能抠几个。凭凌风这人品和相貌,到了深圳不怕没老婆。

韩东明笑了笑,给我二叔眨眼,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临走时,眯眼九问二叔决定去深圳了?二叔说去,决定去。

知道二叔要去深圳,肖斌说他也想去。二叔说那就一起去吧,免得你在这里被那“葫芦螃蟹”弄残废了。

肖斌迷上了玩葫芦螃蟹,班也不想去上了,在人群里一扎堆就几个小时,有时连饭钱也输个精光。一天午饭的时间过去了很久,肖斌一进屋就问还有没有什么吃的,说他还没吃饭,然后把两个裤兜翻出,里面只剩下几毛钱了。

二叔说,瞧你这德性应该饿你几天才好,标准的一副烂赌相,**想踹你几脚。

肖斌也不理会我二叔,嘿嘿一笑,直接进厨房翻找吃的去了。

为了我转学的事二叔东奔西走忙了几天,一切办理妥当后,二叔松了口气说,小雨,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去深圳了。

夜里,二叔去了冯老板家里,我一个人在大厅里看电视。我的眼睛看着电视,见里面的人张口说话,却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心不在焉,心里有些乱,我要离开这里了,要去一个陌生的城市上学、生活,又要重新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事,我感到有些不安有些害怕,同时又有些向往。

我关掉电视,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没有风,院子里的花**一动不动,像是被白天的太阳晒懵了,一时没缓过劲来,低垂着无精打采的头。月光下的芒果树枝叶婆娑,里面传出几声鸟儿的呢喃,我想它们肯定是吃饱了睡了,刚才几声细微的呢喃是哪只小鸟说的梦话,也可能是窝小太拥挤了,它们翻了个身,嘴巴就发出了吧唧声。窝里总共有五只鸟,大鸟两只,小鸟三只,我每天都能看见它们在树上嬉戏,从这个枝桠跳到另一个枝桠,嘴里发出“叽叽啾啾”的歌声。小鸟还不会飞的时候,我要二叔捉一只下来养,二叔说别搅乱它们的生活,它们的窝都在我们家里了你还捉下来养什么?它们在树**同样可以天天看到,如果我们惊动了它们,或许它们就会全家搬走了。二叔这样一说,我就打消了捉下它们自己来养的念头。不过只要我有空,就会去郊外的田地里捉蜻蜓逮蚱蜢回来给它们吃。院子里有一个木梯子,我把木梯子**在芒果树的主干上,爬上去给它们送吃的。一次我爬上去的时候,一只大鸟正好飞回来了,它站在屋檐下“叽啾叽啾”大声叫,它是怕我伤害它的孩子。我说大**放心,我是上来给你们送吃的,不会害你们。我下来后,大鸟赶紧飞进了窝里,我想它一定在数是不是还有三个孩子。后来我爬上爬下的大鸟看见了也不慌张害怕了。我是看着小鸟慢慢长大的,看着它们的翅膀一天一天丰满起来,看着它们在树上跳来跳去学飞。如今要离开它们了,以后就见不到了,我心里一阵不舍和难过。我来到树下,仰头对它们说,大鸟小鸟,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去很远的地方了,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要离开了,我就想到了这里的许多人。我的同学和老师们,二叔厂里的叔叔阿姨和冯老板他们,还有就是米祺、杜薇、杨玫姐姐他们,很多很多。米祺和二叔离婚后我就没再见过了,听说跟那个男人回了老家;杜薇我见过一次,是回家过年时见到的,我们有时候也会写信;杨玫姐姐也没再见过,她和二叔已经没了任何联系。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结婚了连好朋友也忘记了吗?难道为了结婚什么都可以不要吗?我有点恨杨玫姐姐,但我又会时不时想到她。杨玫姐姐,你现在好吗?你生孩子了吗?我和二叔明天就要去深圳了,我要在那里读书,二叔要在那里挣钱,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我觉得我们还不如鸟,它们都有个安稳踏实的窝,一家子天天在一起。杨玫姐姐,我现在好想你给我和二叔唱首歌,唱那首《祝你一路顺风》的歌。这歌好听,我很喜欢,你会唱,我会唱,许多人会唱,不知道明天在车站有没有人给我唱这首歌。

一只猫在院子里“唆”一声眨眼就不见了踪影,大概是进了林阿姨他们家里。林阿姨家里黑黑的,肯定有老鼠在活动被她家的猫发现了。林阿姨夫妇回老家快十天了,听说他们五岁的女儿跌进村里的鱼塘淹死了。那天傍晚林阿姨听到消息后,手里提着的东西啪地掉地上,人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有风了,芒果树发出细小的沙沙声,院子里的花**动了起来,在月光下精神了许多。十四的月亮也是圆的,它静静地在高空中看着世界的每个角落,以及发生的每一件事。

吱嘎一声,院门打开了。月光下,我看到二叔瘦长的身影。

第二天我们起得早,开门见院子里湿漉漉的,空中还飘洒着细细的雨丝。昨夜还月明星亮,怎么一觉起来天气就变了呢?还带着一点点冷意。八点钟的车,二叔看了一下时间,叫我动作快点洗脸吃饭。有些东西早就收拾好了,现在基本没什么要收拾的,二叔看我洗漱好便把毛巾、牙刷、牙膏装进了一个薄膜袋里,他说到深圳了要用。大厅里有三个行李包,里面大都是我们的衣服,还有一个纸箱,装的都是书。我说这些书很重的,怎么带呀。二叔说都是一些他喜欢的好书,当时都是省吃俭用咬牙买下来的,不舍得扔掉。二叔又重新在每个房间看了一遍,确定没什么要带走的了就出去叫来一辆三轮车。我们把所有的东西装上车后,三轮车师傅在门口等。锁好了门,我和二叔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看看住了几年的老屋**的有点不舍得这样就离开。我听到了鸟叫声,抬头看,五只鸟儿都起床了,它们并排站在树上看着我和二叔,一起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歌,似乎知道我们要离开了。我和二叔在树下看,我在心里说,鸟儿,我的好朋友,再见了。二叔朝它们笑了笑,吹了个口哨,表示跟它们说再见。

锁好院门,上了三轮车,雨更大了。转了一个弯,二叔叫三轮车师傅停一下,他把一串钥匙交给路边的小店老板,说好了由他转交给钥匙的主人——给了我叔侄俩许多关爱和帮助的冯老板。

到车站后,韩东明已经来了。我说肖斌不是要一起去吗,他怎么还不来?二叔说肖斌他们工厂的生意好了,老板叫他做一段时间再走。韩东明说他过段时间也会去深圳,他要先把儿子韩月明送回老家再去深圳。

汽车驶出车站,拐上国道,车速逐渐加快。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淌,一条条白色蚯蚓一样蠕动着。窗外的景物模糊一片,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坐在车里,感觉是回家的路,可我心里知道,这是一条通往我们新家的路,遥远而迷茫。

  胡杨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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