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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篇 老狐的鼎盛时代

小说:漂泊者说 作者:何尤之字数:19191更新时间:2018-10-03 08:30:03

017章【无波无澜】

不跑车了的老狐,自有不跑车的计划。反正赚了点钱,不愁吃不愁穿的,老狐暂且游手好闲些时**。玩了个把月,老狐想找阿放了。老狐想去阿放那儿做点事。阿放刚去家具店那会,CALL过老狐,说了自己的情况,**较忙,也**较满意。老狐那会忙得屁股冒烟,也没工夫理他,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现在闲了下来,想起阿放来,估计半年下来了,阿放应该混得不错。老狐就CALL了阿放的传呼,却被告知**P机停了。老狐骑上摩托,去了阿放说的瓢洲大厦。瓢洲大厦二三十层高,巍峨耸立,直插云端。老狐不知道阿放在哪一层哪一间。一间间找吧,找了几层,就失望了。这么找下去,找一天也找不完。老狐像抽签似的,坐在电梯里瞎按,按到哪层是哪层,跑了好几个楼层,也找不到阿放。老狐又沿着街道,找了几家家具店,也没找到阿放。

找不到阿放,老狐的计划落空了。一时找不到事做,老狐天天喝茶,抽烟,要么就看人下棋。**复一**,无惊无喜,过得甚是平淡。一家**口人,大事没有,小事不断,这个头疼,那个感冒,这个**,那个吃药,时不时会来几次。但这并不妨碍老狐的悠闲生活。倚着有点积蓄,吃不焦,穿不愁,老狐彻底放松了自己,过起了城里人养尊处优的生活。也是饱暖思**欲吧,女人的肚子又显山露水了。女人虽是块薄地,成活率却高,随便丢粒种子,都能发出芽来。老狐也不知道何时下的种,想种就种,有收就收,不生儿子不罢休。这么一想,老狐也不急于马上要男孩了。老狐不过三十六七,正是生理机能的鼎盛时期,每周都要和女人云雨三五次。女人才二十三四岁,也是激情燃烧的好年华,对老狐是有求必应。老狐做那事时,不喜欢戴套子,也不让女人上环,就那么**着,怀孕的机率相当高了。女人怀孕了,老狐又有了点压力,骑个摩托车,带带客,赚个十块八块,贴补贴补家用。老狐又去过几次瓢洲大厦,希望能碰上阿放。阿放却如同蒸发了似的,一直碰不上。CALL阿放的**P机,还是说停了。老狐骂阿放个鸟人,连个**P机都用不起,大概是混得不好了。老狐何曾想到,阿放早扔了**P机,已经混上大哥大了,砖头块似的。是毕老板给阿放配的,说跑业务用得上。老狐还沾沾自喜呢,摸着腰间的**P机,想阿放一定够惨的了,没赚几个钱,养不活**P机了,否则何至于把**P机停了呢?又想,阿放那种人,太厚道了,即使机会到了手,也未必能抓得住。只是这机会,可惜了。要是这机会抓在老狐手里,就是一条泥鳅,老狐也会牢牢锁住。此后老狐便灰了心,对阿放不再抱希望了,也不CALL阿放的传呼了。老狐还是偶尔跑跑摩的。跑摩的时,老狐就想,自己会不会碰上一位老板呢?又笑自己是痴人说梦,哪有老板会坐摩的呢?

这么晃晃悠悠地一晃就是一年。这一年,老狐几乎没什么收获,跑摩的赚的钱微乎其微,挣点生活费而已。唯一的收获是过了年后,女人又生了。女人再次生了个女儿,让老狐没了信心,对自己的种子有了疑惑。老狐像漏了气的轮胎,瘪了,唉声叹气,想我老狐生的怎么都是赔钱货呢?难道是我老狐做了绝事,老天爷要罚我绝后么?又想到了冠雅女人,越发愧疚,想这大概就是报应,老天爷存心要让自己断子绝孙呢。女人的泪无声地滴落,说:“老公,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没能给你生个带把的。”女人在月地里,老狐不想让她难过,摆摆手,说:“哪能怪你呢,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我老狐没种啊。”女人抹着泪说:“我一定要给你生个儿子,否则我这一辈子都对不起你,对不起胡家。”女人后来在大街上看到一个摆地摊的算命先生,戴个眼镜,胡子都白了。女人报了生辰八字,白胡先生说:“你有儿子命,别泄气。”女人说我都生三丫头了。白胡先生说再生一两胎,准有儿子。女人好不高兴,回来对老狐说了。老狐听了,像马上抱了儿子,兴奋不已,抱着女人啃了几口。老狐说:“玉皇老儿也不过生了七个仙女,我也该转运了。”再跑到书店里翻字典,给七女儿起了个名字,叫阿璇。

人生的轨迹就像股票,时涨,时落,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老狐自闯瓢洲以来,坎坎坷坷,起起落落,实属不易。好在老狐年轻,有胆有谋,即使在生活的低潮,也能转难为易,化苦为甜。老狐还因此总结出了自己的人生哲学。人生本来就是苦和甜交织在一起的。苦来了,甜就埋伏在你的前路上。苦过去了,甜就来了。反之亦然。苦与甜是唇齿相依,焦孟不离。老狐因此把生活看淡了,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你的,追也追不来。挣钱也好,养儿也好,一切都会有的。老狐心怀释然。**子不紧不慢,悄然越过了又一个年头。

又是春天。春天总是美好的。春天蕴**着无限生机。到了春天,和煦的春风一吹,人的精神便有些颓废,懒洋洋地要打瞌睡。老狐也懒洋洋的,和平常一样跑摩的。那天老狐正坐在车上打盹,有个客人叫醒他,要去浪子村。浪子村在泊尾区,离火车站有点远。跑摩的的,不怕路远,就怕路近,挣不了几个钱。飘尾区位于城乡结合地带,市中心的许多工厂都从市区迁去了泊尾。泊尾有有上千家工厂,上百万打工者,热闹繁华与市区并无二样,只是街道楼房以及环境,不及市区罢了。老狐没去过浪子村。客人去过,但不记路了。老狐走一路,问一路,终于找到了地方。客人告诉老狐,浪子村有个几千人的电子厂,三个月前倒了。电子厂是**人开的,厂房是浪子村村**的。听说数月前,电子厂发生了一把火灾,烧死了几十个打工者。打工者的家属,还有老乡朋友,把电子厂围住了,要求厂方出面解决。**老板怕担责任,当天夜里,就悄悄跑了。等村**进厂时,电子厂已是群龙无首。村**先封了厂,又等了一个月,确认电子厂老板逃之夭夭了,便决定对工厂进行处置。变卖的设备财产,先用来赔偿死者家属,再补偿员工的工资福利,还有供应商的货款。直到上个月,村**才将这件事处理完毕,然后厂房对外重新招租。客人**老狐大,有四十七八,自我介绍姓方,是行政主管,在一家玩具厂打工。玩具厂的老板看好了浪子村,想把工厂搬过来。方主管就是老板派来打前阵的。方主管先来实地考察,回去后报老板论证,再决定是否与村**签租房合同。电子厂的大门很高很宽,**一些县**大门还气派。门口没有保安,老狐骑着摩托,长驱直入。厂区很大,有点辽阔,又有点荒凉。特别是东边,长出了**的茅**和树木。厂房也很大,都是简易厂房,用铁皮和槽钢以及石棉瓦搭建的,浅蓝色,看上去很美观。方主管让老狐带着他先在厂内转一圈。老狐骑了一圈,花了十几分钟。方主管又让老狐载着他在厂外兜了一圈。浪子村的街巷,有点冷清,一些饭店歇业了,几栋楼房也很萧条,只有宏富超市稍有点人气,音响开得震天吼,稀稀拉拉的顾客在进出。方主管指着宏富超市说:“待我们玩具厂开业了,他们的生意马上红火。”老狐说为什么。方主管说:“我们玩具厂规模很大,要做亚洲第一,要招用两三千员工呢,你想啊,浪子村如果一下涌进了两三千人,超市还不是宾客盈门啊。”方主管又让老狐将他载回火车站,付了老狐六十块钱。方主管问老狐有**么。老狐说跑摩的的,哪有**?然后退了十块钱给方主管,说以后再去浪子村,你CALL我。又给方主管留了**P机号。

老狐是敏感的。他已意识到,方主管这个人对自己或许有用。事实证明,老狐的预感是对的。方主管的话对老狐起了作用。不久老狐毅然撤离了盘踞**年的火车站,去了浪子村。那天送了方主管后,晚上老狐就在想方主管的话:“浪子村如果一下涌进了两三千人,超市还不是宾客盈门啊。”那么,除了超市,还有没有别的商机呢?一晚上,老狐都在想这个事。最后决定,也得学方主管,先去实地考察。第二天,老狐又去了趟浪子村。一家士多店的小老板正爬在柜台上打瞌睡。老狐走过去,轻轻敲了敲柜台。老狐说:“买包烟,白沙的。”小老板抬起头,看老狐一眼,把烟递过来,收了钱,又想眯眼睛。老狐说:“老板,借个火。”小老板转身拿了打火机。老狐抽出一支,递给小老板。小老板不好意思,还是接了。老狐找个话题,问:“生意好不好?”小老板**着四川口音,说:“好个毛喽,都快倒了啥。”老狐说:“你开多久了?”小老板说:“我开三年了,以前生意好好哦,这几个月,快垮喽。”老狐说:“那为什么呢?”小老板说:“浪子村才有多少村民?主要是打工者多啥。以前电子厂开工的时候,超市、酒店、旅馆,天天爆满。现在电子厂一倒,整条街都冷清了。”老狐说:“听说又要开玩具厂了。”小老板点点头,“村里人都这么说。”老狐说:“有饭店要转让的么?”小老板说:“你来的不是时候,之前好几家想转让呢,现在没了,听说要开玩具厂了,谁都不舍得转让了。”老狐说:“那,有门面房出租么?”小老板打量了一下街,摇摇头,说:“估计也没了,就是有房子,房租也不便宜哈。”老狐有些失落。骑上摩托,又四处转转,才悻悻地回去。

过了几天,方主管CALL了老狐,说要去浪子村村**。老狐在火车站接了方主管,去了浪子村。方主管说:“厂房合同已经签了,接下来要准备大量招工呢。”老狐心里一动,说:“玩具厂工资有多高?”方主管说:“普工嘛,连加班费一千多块。”老狐想,自己要养活一家七八口人,这点工资就太少了。仍试探着问:“我能进你们厂么?”方主管说:“如果做普工,你年龄偏大了,我们主要招女孩子,年青人。如果做**,可以,可你是跑摩的的,懂**吗?”老狐听了心里不舒服。想想方主管说得也没错,自己对工厂****不懂。老狐又问:“开车呢?开大货车。”方主管说:“我们的货都包给了集装箱公司,不需要大货司机。”老狐尴尬地笑了。这回,方主管没走,在村里找了个小旅馆住下了,说要准备前期筹备,工厂将陆续搬过来。方主管要给老狐车费,老狐死活没收,只要了方主管的传呼号。以后用得着方主管的地方多着呢,这点车费算得了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嘛。想当初阿放不也是**车费赢得了毕老板的信任?

018章【稳进稳赚】

这段时间,老狐一直在琢磨浪子村,想在浪子村找到适合自己的商机。老狐一得闲,就骑车去浪子村。浪子村的大街小巷他都跑熟了,特别是玩具厂的四周,他更是了如指掌。然后去厂里找方主管,抽支烟,聊个天。方主管现在很忙,玩具厂已进入了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大量的设备运进厂里,每天都有车辆进进出出。方主管指挥他们如何安放设备。大门重新装修了,挂上了尖角玩具厂的厂牌,还有厂徽和企业精神。厂门口的圆盘上,身穿蓝色**的保安站得笔挺。大门两侧的围墙上方,张贴着玩具的宣传画,迷你型,电动型,科幻型,宠物型,**型,一一展示出来。方主管站在大门口,指挥那些人干活,或对保安发号施令。那几个保安对方主管很尊重,叫干啥就干啥。老狐站在方主管的身边,也收获了不少点头和微笑。有两个保安专门负责招工,在大门口摆了张桌了,桌子的前面,是长长的队伍,都是求职的人。老狐走过去,走到保安身后,给他们递了支白沙,和其中一个聊了会天。保安说,员工已经招千把人了,基本能满足生产需要了。等设备全到了,还要继续扩招。大门西侧挂了长期招工的启事。因而每天大门口都排满了找工作的人,尖角玩具厂一片沸腾,人气渐旺。

老狐内心也沸腾了。老狐与尖角玩具厂并无关系,可老狐认为自己与尖角玩具厂是有关系的。女人说:“玩具厂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老狐说:“现在没有关系,不代表以后没有关系。我有一种预感,我和玩具厂之间,将会产生密切的关系。”女人笑了,说老狐是自作多情。老狐对女人说:“抓紧收拾,我们就搬到浪子村去。”女人说:“搬那儿干什么呢?这边熟悉了,再去那儿,认识谁啊?”老狐把浪子村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通,又说了自己和方主管的交往。老狐说:“那儿位置偏,空旷,房租肯定要便宜。你想啊,那么大个玩具厂开业了,我们还能找不到一点事做?就是跑摩的,也**这儿好跑,在这儿跑,跟打劫似的,我不想呆了。”老狐说的是实话。火车站如今是麻黑和俊哥的地盘,或许又换了别人亦未尝不可。老狐只是钻个空,到处流动,捡点客人拉拉,不敢明目张胆地将摩托停在出站口的附近等客。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老狐怕有一天遭遇俊哥他们,俊哥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这种缩头缩手的**子,老狐烦腻了。老狐想去个新地方,寻求发展。女人有异议,但不会强烈反对。女人已养成了习惯,什么事都听老狐,她是个家庭妇女,不多发表意见。又想反正是飘在瓢洲,居无定所,飘到哪儿不是飘?火车站这一带,只不过熟悉了点,并无扎根之处,更无亲缘瓜葛。于是,女人说:“这儿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只是四个孩子在上学,那边有学校吗?”老狐说:“你以为浪子村的孩子都是文盲,都不上学啊?”女人说:“那就去吧,那儿至少房租要便宜些。”

浪子村还没完全沸腾起来,好几栋农民楼,还在闲着。所以房子很好租,房租也便宜,一室一厅月租才二百块。老狐想租个两室一厅的,一家人就能挤下了。两室一厅也不贵,三百块。不贵归不贵,能便宜当然要尽量便宜。老狐又跑了几栋农民楼,最少的是二百六。农民楼都是空荡荡的,楼上楼下见不到几个人。电子厂一倒,打工的人少了,租房的生意没法好。现在,尖角玩具厂要开了,一下增加一两千人,租房的生意肯定会好。这么想着,一道灵光从老狐脑子里闪过。老狐骤然开窍了,对着那几栋农民楼,发了好一会的呆。老狐找到了商机!老狐找了个农民楼的房东聊聊,想包他的楼。房东说玩具厂一开,生意肯定好,我不想转包。老狐又找了另一家,房东要价太高。老狐算了算,不划算。又谈崩了。老狐又转到一栋八层高的农民楼下,先进去上上下下看了看,每层大大小小有四套,整栋楼有三十二套房。房子八成新,房间也不小,就是空空的,没住几户人家。房东五十来岁,正坐楼下,光着上身,穿个大裤衩,在喝茶。老狐打了招呼,递了支烟过去。房东招呼老狐喝茶,两人聊了起来。房东是个老光棍,老婆早死了,老光棍的儿子在泊中区,就他自己守着这八层楼。一栋八层楼,别说养活他一个老光棍,就是养活十个八个老光棍,也不成问题。老光棍不想**那个心,有意想转包出去,落个自在清闲。正合了老狐心意,老狐说他想来包。老光棍问他包下做什么。老狐吸取前两家的教训,不说当二手房东了,怕老光棍再抬高价。老狐撒谎说:“我是对面玩具厂的,我们准备大量招工呢。”老狐想我又不赚钱,你总该便宜点吧?老光棍没马上表态,问:“厂里没有宿舍吗?”老狐说:“有,不够住的,我们要招好几千人呢。”老光棍说:“我这楼里,有单间,有一室一厅,两室一厅,还有三室一厅,对外也很好出租的,房价也不低。”老光棍那意思,他的房子,即使对外出租,也很好赚钱。老狐说:“我们包下你整栋楼房,做员工宿舍,你得便宜点。”老光棍说:“每月五千吧。”老狐说:“贵了,至多三千五。”老光棍说:“我儿子住在泊中,要我去接送孙子上学。否则,我才不整栋楼租给你们呢。”老狐心想,瓢洲农民都**发了横财,和我们蝉村相**,简直一在天堂,一在地狱。这些村民还这么死抠门。老狐边还价,边匡算,最后砍到了四千二,成交。

老狐和老光棍签了合同。老狐本想签一年,看看生意如何再说。老光棍不干,说:“签两年吧,一年太快了,反正你这么大的玩具厂,一时半会也倒不了。”老狐语塞。老光棍说:“这套房就交给你了,我去泊中住,我天天要接送孙子,没空往这儿跑,你要预交半年的房租。”老狐说:“一下拿那么多钱,哪来呀?”老光棍说:“你们那么大厂,几万块还拿不出来啊?从那儿都省出来了。”老狐敲碎了牙,往肚里吞,无话可说了。咬咬牙,预交了半年房租两万伍千多,以及押金四万。老光棍把钥匙给了老狐,去了泊中。

老狐回去对女人说了二手房东的事。女人正在**女儿,女儿吮着**头,吧叽吧叽响。老狐说:“我们算个帐吧,八层楼,每层四套房,一套少说也能租二百块,一月至少能收上六千多房租。何况两室一厅和三室一厅的房租,怎么也能租个三四百吧?”女人说:“我们自己还要住间大的呢?不是少了二三百?”老狐斜乜了女人一眼,说:“尽是妇人之见。我们出去租房,不也得花钱么?”女人脸一红,低头笑了。老狐又说:“我们把两室一厅和三室一厅都间开来,分开出租,两室一厅可以住上五六家,三室一厅可以住十家,这么一来,何止六千?赚得更多了。”女人笑得弯了腰,伏在怀里女儿的身上,**头从女儿嘴里掉了出来。女儿啊啊啊哭了。女人赶紧将**头塞进女儿小嘴里。女人佩服老狐的经营头脑。

在搬家之前,老狐先给孩子的学校联系好了。浪子村有两所小学,浪子小学是官办的,老狐没去联系。老狐去了另一所民办小学。民办学校都是针对外来工子女设立的,教学质量很差,以赚钱为主。只能满足外来工子女能上学,至于学得好不好,与学校无关。学校对入学也没任何要求,只要交钱,随时都可以读书。老狐的四个子女都要上学,老狐问校长能不能便宜点?老狐好说歹说,最后少收了二百块钱,四个**妹就进了这所民办小学。

本是一潭死水的浪子村,因了尖角玩具厂的开业,又欣欣向荣了。空荡荡的街道,**渐熙熙攘攘起来。宏富超市果如方主管所言,人头攒动,川流不息,生意超好。几家小饭店的门前,天天摆了几张桌子,高朋满座,财源****。那几栋农民楼也都租了出去,住满了打工的人。老狐接管这栋楼后,先对户型进行了简单装修,用一块块三合板把大房间隔成了小单间,连客厅都隔开了,隔了三四个小单间。每小间能租一百块左右。老狐对女人说:“等我理顺了,收房租的事就交给你,我再琢磨做点别的。”女人说:“行,我总算找点事做了,自从出了桐华厂,我再没挣过一分钱,都成了你生孩子的机器了,生的又净是赔钱货,没生个让你满意的。找点事做,我就不会闲得慌了。”

老狐把房子全弄好了,正式对外招租。那几栋农民楼都租光了,所以老狐的房子吃香了,老狐悄悄提了点房租,也都租了出去。租房的都是玩具厂的人,消息传得快,一听说有房子出租,一下涌了过来,把老狐的房子一间不剩地租完了。

老狐买了个本子,画了些表格,登记每户的房租水电收缴情况。再用个记事本,登记一下房客的身份证,打工单位之类的情况,感觉做得很健全了,才把一串叮呤哐啷的钥匙,交给了女人。老狐说:“给你个舞台,看你能不能跳好这段舞?”女人笑了:“我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还跳舞?”老狐用的是**喻,女人没能理解。老狐想,对牛弹琴。也不解释,只是交待各家房客的情况。再把表格和登记本讲解给她听,让她学着他的方法做登记。女人挺佩服老狐的细心,她从没想过,收房租,还要建本帐呢。老狐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写在这儿,就忘不掉了。你以为收了房租,往口袋一装就完事了?”女人就笑。女人不喜欢和老狐顶嘴,什么事都依着老狐。老狐又交待女人,有空就打扫卫生,把楼道搞干净,让人家住得舒服。不要让不三不四的人进去,以免东西丢失,让人家住得安全。女人一一记住了。老狐的话,就是女人的最高指示。女人在家务事之余,楼上楼下打扫卫生,将垃圾袋捡下来。偶尔还要擦玻璃。老狐家住一楼,过来人往女人都能看到,也格外留意。遇上不顺眼的人,女人就要盘问,你找谁的?他住哪间?你找他干什么?人家若向她打听房客的情况,她一般不会轻易说,至少要对来人先作个判断,再决定是否回答。等到了下旬,女人就忙开了,要挨家挨户收下月房租。收房租不是一次就成的,爽快的,马上给你钱,不爽快的,或暂时没钱的,或还没发工资的,女人要跑个三四趟,才能收来。跑多少腿,女人也不抱怨。女人打过工,知道打工的苦。每月房租收齐了,女人便颇有成就感了。女人收了钱,按照老狐教给她的方法,先在帐本上登记一下,打钩画贴,再把钱悉数交给老狐。老狐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天天见长,内心喜不自禁。

019章【旺国旺家】

于是,老狐闲了下来。闲了的老狐就在琢磨干点别的什么。老狐天天骑上摩托,有客则载,赚几个钱聊生,无客则逛,寻求商机,像一只饥饿的狼,在四处觅食。浪子村不大,一条主街,从头骑到尾,不过十分钟的时间。老狐骑骑停停,东张西看,看街上的店面。饭店太多了,重庆麻辣烫,川味火锅,河南羊肉烫,湘菜馆……小小的浪子村饭店几十家。士多店也多,卖百货的,卖食品的,卖床上用品的,卖化妆品的,卖**的,无所不有。老狐想做的生意,几乎都让人做了。

**子悠悠当当地逝去。转眼到了一九九七年。这一年,对于老百姓来说,无甚要紧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子还是一天天地过。但对于政客和文人**客们来说,则是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的一年,要忙于宣传,忙于歌颂,忙于创作,忙于泼墨。今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历史将在这里写下浓重一笔。东方之珠**将在今年回到祖国的怀抱,令世人瞩目。电视里反复播放着与**有关的话题,讲**过去的一百年,讲**是如何回归的。老狐是个普通老百姓,但还曾是个老兵,因而对**还是**较关心的。没事了,就坐在电视机,看电视。老狐知道**九七要回归了,但不知道**是怎么让英国**子拿走的。看了电视才知道,还在清朝时候,英国人打败了清朝**,签订了协议,租借**九十九年。到了九七年,租期到了,中国该收回**了。电视上又回顾了中英谈判的艰难历程,在众多的外交风云人物中,老狐记住了一个人:**。这位副**兼**长儒雅沉稳,胸有成竹,刚柔相济,从容大度,令老狐钦佩不已。老狐对女人说:“这人很有点周**的外交才干。”女人说:“他有才干,能挣钱给你花呀?”老狐听了索然无味,也不和女人争辩。女人的肚子又大了。老狐猜想,这胎应该是男孩,所以不与女人争执,让她有个好心情。再说,女人是围着灶台转的,只要把三顿饭做好,就称职了,懂不懂**也无关紧要。**,那是男人们关心的事。

过了几天,老狐带女人去做了**超。老狐给医生塞了一百块钱。医生悄悄地说,是个男孩。那一刻,老狐快要玄晕了,心也要跳出来似的,身体要崩溃了一般。这个消息,老狐盼得太久了,盼了十几年啊,就像国人盼**回归一样,盼得望眼欲穿。于是,老狐对女人更是疼爱有加,收房租之类的事,全部包揽过来,厨房也少让女人下了,买菜做饭都大包大揽了过来。时不时还要带女人去医院查一下,看胎位正不正,胎儿发育有无异常,**是否健康,生怕有丁点闪失。

**回归的那几天,老狐没空看电视,陪女人早早住进了医院里。女人说还有半个月呢,住早了,多花钱。老狐说早点去吧,花多少钱无所谓。老狐催了几次,女人拗不过,也是心疼这一胎,便住进了医院。老狐天天在医院里给女人送饭送水,洗洗涮涮,**女人任何一次坐月子,都辛苦得多。忙完了医院,再往家跑,给孩子弄饭。好亏有摩的,骑了方便,否则怕是要累瘫了。老狐说:“为了儿子,值!”女人的幸福像花儿一样,绽放在脸上。

七月一**,举国欢欣,民心沸腾。这一天,**回归,**的生**,特别有纪念意义。可惜老狐播种晚了几天,儿子没能赶上这天出世。儿子姗姗来迟,到了七月八号,才幸福地降临。老狐一直守在产房外。夜半时分,老狐听到一声啼哭,心快提到了嗓子眼。等****开门出来,老狐忙问:“是男孩吗?”****问:“你是孩子的父亲吗?”老狐使劲地点头:“是啊是啊,我就是,是男孩吗?”**说:“恭喜你,有了儿子!”老狐闻言,激动得泪都要出来了,很冲动,突然伸出双手,想拥抱一下**。**往后退了一步,瞪了老狐一眼。老狐略一迟疑,忙将拥抱改成了握手,握紧了****的手,语无伦次地说:“谢谢,**,谢谢,大姐!”又飞步跑到走廊的尽头,对着窗户大喊一声:“我有儿子啦!”正是深夜,万籁俱寂,老狐粗犷的声音在夜色的掩护下,冲出了几百米地。

第二天早上,**将孩子抱了过来。老狐接了过来,看看儿子的脸,又扒开儿子的包裹,看儿子裆里的小东西。果然货**价实!老狐盯着儿子裆里的那个小东西,突然泣不成声了。这个小东西,让老狐等得太久了,经历了多少期待,甚至经历了磨难和波折,直等到七仙女下凡,等到老狐四十而立,终于等来了。虽说小东西来得晚了,但毕竟还是来了,老狐从此有了后,老狐的生命将由他来延续,老狐的使命将由他去完成。古语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老狐可以告慰列祖列宗了。老狐马上去医院外面的公用电话亭,拨了个长途电话到蝉村村**,村**叫来了母亲。母亲接了电话,母亲说了声,太好了,就再没声音了。母亲激动了,和老狐一样,激动得无语凝噎。女人给她的小姑去了电话,说自己有儿子了。喜极涕泣之后,说姑,我想家了,我好想爸妈。女人说了就哭了。小姑也哭了,安慰一会侄女后,特地去了哥嫂家,说:“俪晏想家了,哥嫂你们不能把女儿往外推,她不管嫁给谁,她也永远是你们的亲生骨肉。事情都这样了,就不要再僵持了,让俪晏上门吧。”俪晏父亲不说话,俪晏母亲看了老公一眼,说:“那,就让俪晏回来吧。”小姑巧舌如簧,说:“俪晏回来了,你们可不要再算老帐哦,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人家英国占领了**一百年,中国也没和英国大动干戈,旧帐重提,不也是有话好好说,把**收回了吗?你们也得有点**家的风度,就这么定了,我通知俪晏去。”

女人接了小姑的电话,又兴奋,又辛酸,又愧心。和父母六七年没见了,父母一定老了许多。想父母当初反对自己的婚事,也是人之常情,哪个父母不是为自己的孩子好呢?女人做了母亲后,对做父母的体会,深刻多了,也更理解父母了。

儿子满了月,老狐就带着女人,还有女人亲生的四个孩子,回了家。老狐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有烟有酒,有糖有糕,有营养品,还有女人孝敬父母的服饰。老狐叫了辆车,一家人去了岳父母家。岳父母都很年轻,五十来岁,俪晏是他们的长女,也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一家人久别重逢,话儿在舌头上**着,掂量掂量,不好听的话就咽回去,说些好听的话。小姑也来了,适时地调节气氛,缓解一家人的尴尬。老狐和岳父在屋里坐定,先问了岳父的身体,再聊些瓢洲的新鲜事。老狐只**岳父小十来岁,但到底是晚辈,因而表现得极为到位,递烟,点烟,续水,敬茶。翁婿在年龄上有些尴尬,却能聊到一起。女人则围着母亲,聊些**毛蒜皮的家常事。又让孩子叫外公,叫外婆,叫姑**。小姑忙着做饭,烧菜,不时过来说笑两句。

因为还有四个孩子在瓢洲,老狐在岳父母家只住了两天,一家人又匆匆返回了。此次之行,虽说短暂,却是暖春之旅,将僵化多年的翁婿关系,彻底解冻了。

儿子的名字,老狐费了不少心思。儿子不**女儿,女儿的名字,老狐稍微费点心思,就够了。儿子的名字,老狐要严阵以待,深思熟虑。要给儿子起个有意义的名字。其实老狐对女儿的名字也没马虎过。有人说,名字只是个代号。老狐不这么认为。老狐认为名字很重要,它代表了一个人的一生,甚至人死了若干年,名字还在代表着这个人。老狐肯定不能像农民那样,把孩子叫成阿狗阿猫,阿花阿朵的。老狐背过唐诗三百首,还在绿色军营中受过熏陶,算是个有文化有素质的人。老狐给孩子起的名字也要文化一点,素质一点。然而老狐毕竟只有小学文化,肚里的墨水很有限,每次给孩子起名字时,搜索枯肠也想不出几个字来。老狐就翻字典。阿珠的名字,是老狐自己想的。阿玥的名字,是老狐从字典上查来的。老狐的女儿名字,都用了王字榜,在繁体字里,“王”写作“玉”,老狐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像宝玉一样纯洁。现在,得了个儿子,老狐更要精益求精了。老狐研究了好半天,没研究出用什么字。那天老狐又在看电视,在电视上又看到了**,一道灵光像幽灵似的从老狐脑中飞过。有了!老狐想,就用**的“琛”字!老狐并非奢望儿子能当**那么大的官儿,但至少希望儿子能有点大出息,能有较高的文化修养。其时,老狐还不认识那个“琛”字,便翻开字典查。“琛 【拼音】:[chēn] 【字义】:1.珍宝:~宝。天~(天然的宝物)。”“好!又是一个珍宝!我这八个子女都是宝了。”老狐当即决定,叫儿子阿琛。问女人的意见,女人笑笑,“那是你男人的事,我不管。”

为了儿子,老狐按捺住勃动的心,做饭烧菜,洗碗涮碟,给孩子换洗尿布,兼顾收房租,打扫楼道卫生,几近成了保姆。也心有不甘,然这一切都是为了儿子,想想也是值的。就这么过了半年多的忙忙碌碌庸庸无为的**子。说话间,春节又来了。母亲来电话,让老狐一家回蝉村过年。老狐想,儿子太小,经不起寒风,再说一家头十口人,大的大,小的小,回家还要倒车,实在是不方便,最后还是没有回去。

秋末的时候,老光棍来了。老光棍平时不来,每半年来一次,收房租。老光棍一来,老狐才想起来,房子快到期了。一眨眼,两年过去了。老光棍楼上楼下走了一圈,说天哪,你怎么搞的啊老狐,好好的房间,被你弄成跟狗窝似的。言语间有点不高兴了。老狐说员工太多,住不下,只好这样了。又是递烟,又是泡茶,赔着笑脸。老光棍说:“快到期了,你想不想包了?”老狐说:“想啊,就再签两年吧。”老光棍说:“别签两年了,签四年吧,正好我孙子小学毕业了。”女人不肯,怕万一生意不好,赔了。老狐悄悄说:“怎么可能嘛,现在的生意多好啊。”女人拗不过老狐,听了老狐的意见,让老狐和房东签了四年。

阿琛九个月时,女人断了**,给阿琛吃些牛**鱼肉稣营养米粉之类的食品,结果阿琛闹起了腹泻,一天拉几遍稀。老狐把女人骂了,说断**早了。女人笑了,说九个月断**,还早呀,阿琨阿瑾五六个月断**,你也没嫌早啊。老狐不理女人,天天忙着换尿布,楼底下拉了几根晾衣绳,绳子上高高飘扬着“万国旗”。老狐每天要洗一二十片“万国旗”,累得老狐腰都直不起来了,有时就让阿珠阿玥洗。后来阿琛又发烧,老狐和女人就抱着孩子去卫生所。一般的门诊老狐不去,怕乱用药。阿琛腹泻刚好点,又发烧,夜里经常闹人。反反复复,折腾了个把月,俩口子忙得就差连饭都顾不上了。老狐本想找点事做,一看阿琛体质这么弱,若全交给女人照管,哪能放心得下?罢了,还是自己亲自带吧。女人虽然带大了三个孩子,可在老狐看来,还是笨手笨脚的。而且女人没多少文化,辅导不了儿子,老狐要亲自教儿子,给儿子讲故事,讲英雄人物的故事,讲伟大人物的故事,讲历史人物的故事。女人第一次知道,老狐这么有才,肚里有这么多的故事。老狐嘿嘿一笑,**人不露相嘛。老狐除了带儿子,每天还会骑个摩的,出去转一圈,载一两个客,赚点伙食费。**子像和煦的风,拂面而去,不动声色。看儿子在一天天见长,会站,会说,会走,老狐和女人的笑容,也**渐成熟坚硬了。

020章【增收增源】

时间进入了一九九九年。这又是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年,马上就要跨世纪了,还有**门要回归了。**门回归没**回归那么惹人注目了,但老狐仍很关注。老狐抱着儿子,一起看电视,教儿子唱《七子之歌》。有一天,老狐惊讶地听到了儿子的歌:“你可知道Macau,不是我**姓……”虽然儿子只会唱一句,吐字不清,还跑调,可老狐仍是抑制不住地高兴。这是儿子会唱的第一首歌啊!儿子才一岁多,居然会唱歌了!问女人,那几个丫头,几时会唱歌的。女人拿不准,说有早有迟的。老狐有点失望,却认定儿子是有天赋的,只要培养得当,将来一定会出息。

一九九九年,除了具有人为的特殊意义外,自然界并无二致,依旧不紧不慢地走过春天,走过夏季,该来的要来,该走的要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暑假也晃晃悠悠地就来了。一恍的工夫,阿珠阿玥也长成大姑娘了,身材都是瘦瘦挺拔的,有点像老狐年轻时的身材。阿珠一身**的打扮,像没长开的花嘟儿。阿玥却有些婀娜了,散发出少女的气息。女人喜滋滋地对老狐说:“你总说丫头是赔钱货,你看阿珠阿玥,多好看,以后的酒,你是喝不完了。”老狐心里也有些安慰。偶尔也想,若冠雅女人活着,看到孩子长大了,会怎样呢?心里掠过一丝凄凉。

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阿玥忽然说:“我不想读初三了。”老狐问:“为什么?”女人插了一句,说:“傻孩子,不读书哪行啊,这年头,满街都是大学生,你至少也得读个高中毕业啊。”阿玥撇了撇嘴,说:“满街都是大学生,出来还不是打工,那还不如早点打工呢。”老狐说:“你才十六岁,进厂还不够年龄呢。”阿玥站起来,把胸脯一挺,两手平伸,转了一圈,说:“我不像大人吗?办个假身份证,保准能进厂。”老狐吃了一惊,说:“你个小毛丫头,连**都懂啊?”阿玥扬了扬头,说:“我们学校的外墙上,贴好多**的传单呢。”又扭头对阿珠说,“是吧大姐?”阿珠点点头。老狐问阿珠:“你呢,想读书吗?”阿珠看了看阿玥,然后点点头。阿玥说:“反正我不念了,早点下来早挣钱。”女人说:“起码也要初中毕业才行哪。”阿玥说:“初中学历,毕业不毕业,还不都一样!”

第二天早上,阿玥出去了。老狐叫过阿珠,问:“阿玥是学不进哪?”阿珠低着头说:“阿玥脑子活,学习**我还好呢。”老狐奇怪了,“学得进,为什么不念呢?”阿珠半天不吱声。女人问:“是被老师批评了?还是和同学闹矛盾了?”阿珠喃喃地说:“阿玥说,爸爸跑摩的,收房租,要养活一家人,太辛苦了,她想下来挣钱。”老狐一怔,鼻子酸了一下,想说什么,挥挥手,让阿珠走了。女人说:“阿玥这孩子,怪懂事的。可她还小呢,能打什么工啊。”老狐说:“你再和阿玥说说,要实在不想念,那也没办法,就让她打工吧,十四五岁出来打工的,多着呢。我找方主管,把她安排进玩具厂。”

阿玥出去跑了一天,晚上回来,手里多了两证件,是假身份证和假高中毕业证,花一百块钱做的。女人说:“这丫头,胆子**大啊,还**的办来了假证。”阿玥说:“就在我们学校前面,有一个天桥,天桥上有人拿个名片,问你**吗?你给他钱,他就帮你办,上午办,下午就拿来了。”阿玥又说:“我明天去找工作,学校边上就有劳动力市场。”

第二天,老狐去了尖角玩具厂,找方主管。保安认识老狐,知道他是方主管的朋友,说方主管在西区呢。让老狐进了厂。老狐去了西区。方主管正在指挥员工打扫卫生。一见老狐,走了过来。老狐扔了支红双喜过去,和方主管站着聊了起来。老狐先是寒喧玩具厂的进展情况,之后提了阿玥想进厂的事,没提阿玥的年龄问题。方主管说:“没问题,我们还在招工,尤其是女工,大量地招,明天让你女儿带身份证来就行。”次**,老狐带阿玥找方主管,方主管让保安给阿玥填了一张表,又把身份证复印了一次,说,你可以来上班了。

就这样,阿玥进了尖角玩具厂。阿玥分在彩绘部,做普工,每天做的是同样的事,就是往**玩具上绘彩。玩具厂包吃包住,免费提供。老狐说,“不吃白不吃,不住白不住。”阿玥就卷了铺盖,住进了厂里。一家人住得挤,虽然守着一栋楼,都租出去了。阿玥搬到厂里,家里稍微宽松了点。

尖角玩具厂果然是间大厂,订单非常多,总也做不完。阿玥进厂后,天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十一二点。女人心疼阿玥。阿玥还小,正在发育的时候,怕这么累,弄坏了身体。老狐说没关系,“打工不都这样嘛,哪有不累的?”问阿玥累不累,阿玥笑笑,摇摇头,说不累,整天和**玩具打交道,挺开心的。从**到打工妹,从整天和书本打交道变成整天和玩具打交道,阿玥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转换了角色。女人有时逗她:“阿玥,还是读书好吧?”阿玥不服输,说:“上班好,上班有那么多玩具,又不用花钱,多好玩啊。”女人就想起自己当初在桐华厂的情景。也是奇怪了,当初觉得上班挺苦的,现在回想起来,不但眷恋那段**子,还有丝丝**呢。女人只打过那一次工,嫁给老狐后,就什么工也没打了。

到了第二个月中旬,阿玥领工资了,连加班费共拿了七百多。老狐说:“你交给家里五百,剩下的你留着自己用。”阿玥很高兴,拿出五十块钱请姐姐妹妹们逛街买东西去了。

按玩具厂规定,新员工入职要试用三个月,经考核合格后,才能转正。阿玥两个月就提前转了正。这回不是方主管的面子。方主管只是个主管,在玩具厂算是基层干部,不过资格老,老板**较信任他。提前转正的事,是阿玥自己争取来的。阿玥勤奋好学,机灵活泼,脑子好使,嘴巴会说,和同事相处甚欢。谁的活没干完,她会伸手帮一下,谁的产品做得不好,她帮人家补一补。小小年纪,却很有人缘了。当然,也没人知道,她的实际年龄才十六虚岁。都以为她十八了。十八岁也是车间里最小的。自然,大家都拿她当小妹妹,对她也关爱有加,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无论是师傅,还是部门经理,对阿玥都有几份喜欢。阿玥是个有心人,嬉嬉闹闹中,把绘彩手艺掌握了七七八八,不到半个月,就能描绘自如了。

阿玥吃住在厂里,每月交几百块钱给家里,多多少少减轻了老狐的一点负担。阿琛两岁了,会跑会闹会说会笑了,老狐和女人都轻松了些。老狐又开始跑摩的,女人做二手房东。一月下来,一家能净收入四五千块。这样的收入,也算不错了,一家人维持生计绰绰有余。然而,每当老狐看到满地乱跑的阿琛时,老狐的心思就重了。老狐想,自己有儿子了。一想到有儿子了,老狐如同回到了年青时候,血液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有儿子了,老狐总想干出点名堂来,为儿子打出一片晴朗的天空。老狐不想再这么下去了,跑摩的能跑出什么未来呢?至于二手房东,让女人去做就够了,不用他**多少心。那么,自己该做什么呢,老狐也在苦苦思索。老狐想,等到年后,儿子大点了,老狐得起而行了。

千禧之年的曙光照亮了瓢洲,新世纪迈着轻松的脚步来了。人们在左顾右盼中,终于迎来了千禧年。以为千年难遇的时刻,会带来什么奇迹呢。却发现千禧年来了,一切依旧,山川依旧,**月依旧,生活也依旧。除了**历上,将开头的“19”,改成了“20”外,**并无任何特别之处。打工的依然打工,老板的依然老板,跑摩的的依然跑摩的,什么也没改变。老狐想,不能等而闲之了,不能听天由命了,改变命运还得**自己。

过年的时候,尖角玩具厂放了八天假。玩具厂发展很快,目前员工已近三千。老板非常关心员工春节期间的生活,去**之前,特地交待方主管,过年的伙食一定要搞好,让留守的员工吃上年夜饭,过个开心节。方主管便取消了回老家的打算,留在厂里。大年初一中午,老狐想方主管一人在厂里,怪冷清的,就找来了方主管,在家里一起喝两盅。

老狐这儿,方主管是常客,有空就来喝杯茶,谈些厂里**毛蒜皮的事。玩具厂那么大,总有些看不惯的人,或不顺眼的事。在厂里方主管不好说,怕弄不好捅了哪个马蜂窝,就在老狐这儿一古脑儿地倒了。方主管拿老狐做朋友,老狐不是玩具厂的人,但说无妨。老狐有时劝他两句,有时和他一起骂人,方主管就心平气和了。

年前,方主管又憋了一肚子气。员工告状告到老板那儿了,说食堂的伙食不好。方主管年龄大,做事稳,老板是**较信任他的。老板把他叫了去,先是提了个醒。后来,仍有员工投诉,老板的语气就重了,批评了方主管。再后来,事情就大了,电玩部不知谁领了头,说伙食不好,闹起了全体**。年前正是赶货的时候,员工罢了工,订单出不来,弄得老板焦头烂额。最后给每人涨了一百块钱工资,员工才恢复了干活。老板很生气,很恼火,要方主管尽快拿出对策来。

老狐说:“你何不把食堂包出去呢?”

方主管说:“包出去?我想过,可包出去要是搞不好呢?”

老狐说:“包给知根知底的人,或许会好些。”

“知根知底的人?”方主管想了想:“老乡倒是不少,但都没干过食堂。”

老狐说:“如果你没有合适的人,能否考虑考虑我呢?”老狐又说:“我们一起承包。”

“开玩笑了。”方主管说,“我是本厂员工,哪能承包?”方主管又说:“你搞过食堂啊?”方主管以为老狐就是个跑摩的,别的不懂。

老狐扯了个谎:“我在部队就是炊事班的。食堂有多大的事啊,关键是买菜,其次是大厨,把两点抓住了,还有什么?”接着,又给方主管**:“你不能明地承包,你是暗的,我是明的,以我的名义承包,咱俩合伙,赚钱平分啊。你继续当你的主管,我抓食堂。员工有反映了,马上告诉我,我及时改**。保管你名利双收!”

方主管眨了眨眼睛,心动了,嘴上说:“这样……不太好吧?”

“好不好,看你这么做。”老狐点着鼻子:“别看我老狐现在跑摩的,我也曾风光过。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了。”

方主管竖起了拇指:“看不出来啊你,我以为你就是个跑摩的的呢。”老狐嘴角弯出一轮蔑笑。

021章【升财升学】

其实,老狐对食堂并不了解。然而,老狐来瓢洲这么多年了,和形形**的打工人打交道,对工厂的情况大致有了了解。还有,老狐当初在部队时,吃过食堂,也帮食堂拉过米啊油啊菜啊,跟食堂接触不算少。老狐心里大体是有谱的。此外还有两点。一是女人的表弟,即小姑的儿子亚军,前两年来过瓢洲,应聘厨师,结果因待遇不满意,没留下来。老狐和亚军聊过,说专门学了厨师,现在一家工厂里做大厨。说那边工资低,想来瓢洲,请表姐夫帮忙。老狐当时没这个能力,自己都没事做,没能帮上亚军的忙。但心里一直记着这个事。因为,小姑有恩于女人,也有恩于老狐。二是瓢洲有家公司,叫瓢洲大食堂,专门承接承包企业食堂,他们的宣传画册很精致,有明确的承包方案,有伙食标准、一周菜谱、伙食搭配等。老狐手头就有一本大食堂的宣传册,也是亚军当时留下的。亚军当时就是去瓢洲大食堂应聘厨师的。这份宣传册很翔实,连一**三餐的菜谱搭配,价格标准,质量要求,都说得清清楚楚。老狐当时没舍得扔了这本宣传册,不想这会儿倒可以用上了。老狐又让阿珠去网吧上网,调一份大食堂的资料。大食堂的网上资料不少,为老狐承包食堂,提供了有力的依据。老狐找来方主管,研究了两天,才拿出承包方案来。再让方主管汇报给了老板。老板对方主管是信任的,方主管是老员工,管后勤好多年了,口碑还不错。虽说批评挨了不少,可谁不知道后勤难做,是伺候人的活儿,众口难调,哪能人人满意?因此方主管在老板的心中,还是有些份量的。当方主管把方案交给老板审批时,老板没多过问,一是对方主管放心,二是哪有闲空管这些芝麻子事?老板对方主管说你去办吧,只要员工满意,我就满意。方主管领了圣谕,急急来找老狐,商定食堂工作的具体事宜。老狐让女人马上通知表弟。三天后,亚军带了几个厨师,来了。老狐和方主管先敲定了承包协议,承包期三年,送给老板过目签批。老板没什么意见。老板不在乎钱的多少,只要把食堂搞好就行。不过,老板将承包期改成了一年,说干得好了,再续协议。于是,老狐以承包人的身份,带着亚军,进了尖角玩具厂。

老狐具有**天赋,无师自通。承包食堂,也要会**,否则,不但搞不好,还亏了自己。老狐包了食堂,关键抓买菜。钱多钱少,菜孬菜好,都在这一关。之后才是厨师和厨工的事情。这些事情,老狐一悟就透,且定了工作流程。前天晚上亚军拟好菜谱,份量,交给老狐。老狐第二天一早去菜场,将菜买回来。菜进了厨房,交亚军安排。厨师都是亚军的人,都听亚军支配,用多少肉菜,放多少葱盐油姜,亚军说了算。厨工负责摘拣清洗,做饭打菜。这些厨工,都是老狐新招来的。老狐在承包之前,就作了声明,不用老厨工,怕不好**。方主管就把厨工分到了各车间。老狐在厂门口贴了个招工信息,马上来了一拨人。老狐挑了几个三四十岁,看上去低眉顺眼的人。班子搭好了,老狐作了分工,宣布亚军为厨师长。阿芳为厨工组长,谁洗米菜,谁洗餐具,搬运扛抬,打饭打菜怎么用勺,一切由阿芳安排。阿芳是老狐新招来的,云南曲靖人,三十四五岁的样子,长得顺眼,也很能干。而且阿芳读过初中,在厨工中,算是高学历了。

厨师和厨工们都管老狐叫老板。老狐很受用。

老狐每天早上四点多,骑上摩托,跑几公里的路,去泊南农贸市场买菜。泊南农贸市场离火车站不远,是老狐过去的根据地。跑了半个月,老狐和卖菜的都认识了。老狐拿话吓他们:“这一带工商**我都熟,你们要短斤少两,以次充好,就甭想在这儿卖菜了。”后来老狐固定了几个商贩,直接送菜到厂里。食堂用量大,价格压得再低,小商贩们也愿意。

老狐初次经营食堂,感觉还不错。厨师也好,厨工也好,都替老狐省着点。老狐不摆架子,没事就开个会,给他们**。老狐**的方法特别,打一巴掌,再揉一揉。那十来个厨工,工资都偏低,难免会有怨言。老狐告诉他们,承包刚开始,这是暂时的,到了年底,每人发一个大红包。厨工们工作卖力了,打菜的勺子左抖右摇,老狐的钱抖抖索索就省下来了。私下里,老狐会悄悄给阿芳五十一百的红包。

老狐做事有策略,采用放长线钓大鱼的计策**食堂。玩具厂对外承包食堂,目的是想提高伙食水准。所以老狐承包后,首先应当改**伙食,赢得口碑,既让员工满意,也让方主管好做工作。老狐在菜价上下了不少功夫,尽可能压低菜价,提高饭菜的质量和数量。这么一来,老狐在开始承包的时候,并赚不了多少钱。那天阿玥回来说:“现在员工对食堂反映可好了,说伙食**以前强多了,说以前那个厨师长一定发财了,肥得全身淌油。”阿玥在厂里吃住,对伙食情况了如指掌。女人见阿玥心情很好,便和阿玥说笑:“伙食好,那可都是你爸的功劳!”老狐撇了撇嘴:“我要那功劳干嘛,功劳再高,**能给我颁勋章啊?给我也不要啊,我一平头百姓,要哪有什么用?”阿玥反驳老狐,说:“爸,你没听说过‘金奖银奖,不如员工的夸奖;金碑银碑,不如员工的口碑’这句话吗?领导说你好,未必是**好,员工说你好,那才是**的好!”阿玥走上**了,懂得道理不但**以前广博,且有深度。阿玥的嘴巴也利索,一开口,就是一大套。虽然在老狐的眼里,她还是个孩子。可阿玥已经**趋成熟了。阿玥现在完全掌握了彩绘工艺,而且质量和效率在车间里居于前列。前不久刚刚被提成了组长,管了十几个员工。又干活,又管事,工资涨到了一千。

食堂承包三月后,伙食变化了。当然,不是一下子晴转暴雨,而是先晴转多云,再多云转阴,然后阴转小雨。变化在于无声处,在静悄悄中。变变,停停,再变,再停,变得无声无息。偶尔还会上升。就像股市里的K线图,时升时降。但总的来说,呈下降趋势。老狐并没学过哲学,不知道量变与质变的关系;老狐也没学过人力资源**,不懂得“温水煮青娃”的道理。然而他的做法,却与哲学与人力资源**,不谋而合。这便是老狐的智慧,老狐的感悟。老狐是一个普通人,普通人的想法终究是普通的,既不能把自己想得多高尚,也不能把自己想得多卑鄙。承包食堂,不就是为了挣钱吗?谁不想钱挣得越多越好呢?钱多了还烫手不成?至于挣钱的方法对不对,道不道德,合不合理,老狐不去琢磨。只要不是谋财害命就行。老狐要琢磨的,是如何又能挣钱,又不至于招来非议。这些富有哲理性的思维,老狐就是这么琢磨来的。

夏天,阿珠考上了高中,考进了浪花中学。老狐其实不太想让阿珠读高中。阿玥是妹妹,都挣钱了,阿珠是姐姐,还在读书?读书能读出什么名堂来呢?女孩子最终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又能怎样?早点下学,打份工,还能挣钱,减轻家里的负担。老狐也想让阿珠进玩具厂打工。老狐把想法对女人说了,没对阿珠说。女人说:“让阿珠念吧,我们有房出租,有食堂承包,也不缺那点钱。”看阿珠那么喜欢读书,天天闲下来不是看报,就是看杂志。老狐到底于心不**,没舍得罢了阿珠的学业。到了秋天,阿珠就升了高中。阿珠学习很刻苦,早晨早早起来,朗读课文,背文言文。女人早起做饭,有时会对着阿珠的背景发呆。女人视阿珠她们,如同己出,阿珠能上高中,有女人的一份功劳。女人看着阿珠,眼神柔和,面呈暖色,静静地听阿珠在背书:。

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孰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曰,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曰:“吾与徐公孰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徐公来,孰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弗如远甚。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阿珠背的是《邹忌讽齐王纳谏》。女人不懂。女人一句也听不明白。但女人听得很认**,很动情。女人其实是在听阿珠的声音。阿珠的声音很普通,既无抑扬顿挫,亦无百灵婉转。但女人爱听。女人听着,听着,眼里竟蒙了一层水。女人又想,阿珠和阿玥都给家里争气了。阿珠是家里的高材生,阿玥是厂里的小组长,都挺出息。女人对老狐说:“我们胡家终于出了个高中生。”言语间满是自豪。老狐怔了怔,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脸上也添了些光彩。

  何尤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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