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苏明和小强去车厢连接处上厕所,谁知里面有人。两人并不是非要进去。小强道:“老坐着发闷,我们往前走走,头一回坐火车,瞧瞧每节车厢是不是一样。”
苏明笑道:“你是怕三小姐。”又道:“她喜欢你又不是一天两天,好像十岁就爱跟你一起玩。书上怎么说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小强道:“你胡说八道。”苏明道:“你就装。小凤那傻姑娘都看得出来。你是没见三小姐那眼神,一汪秋水,含情脉脉。我不信你是瞎子。”小强道:“以后你别说小凤是傻姑娘。她是不装。书上说‘清水出芙蓉’,我感觉就是为小凤写的。”
苏明叹息道:“小强,我们两个也是从小玩到大。小凤的心里只有她的少爷,你别太执着了。其实三小姐不比小凤差。”小强忽道:“前面好像出事了。”
两人一面说,一面往前方的车厢走着。过了两节车厢,隐隐的感到前面**乱起来。苏明加快脚步,说道:“去看看。”
待走近时,看见几个精壮的汉子围着一个坐在位置上的三十四五左右的妇人,那妇人身边站着一个十岁年纪的女孩子,车厢里的人几乎都围了过来。那妇人面容姣好,穿着普通的侧纽单衣,似是乡下村妇,却有一股难掩的脱俗气质。那几个精壮汉子,也似乎非一般的地痦流氓,个个身上散着煞气。
只听一个稍瘦的人道:“这是火车上,很多人围着。如果动起手来,难免伤着人,这也不是你们**的作风。你们**不是宣扬救民于水火吗,殃及无辜的事,你也不会做。”
那人刚说完,周围的人听见**两个字,顿时散开。这年头,只要跟**沾边的事,人人都躲。
那妇人看了一下四周,道:“你们是做什么的,怎么冤枉人。我是妇道人家,还有孩子,别吓我们。”
瘦子拍了拍腰间的黑色绸裤,道:“你虽然不认识我们,但我们跟你可是老交道。你的名头和身份在我们档案室里有一寸高的资料。好好跟我们走吧,别动起手来吓着孩子。”
妇人看到他腰间的侧面鼓鼓,显是枪械,她转头向女孩子道:“心儿,你怕吗?”那女孩儿闪着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瞧了瞧那几个人,说道:“心儿不怕。他们几个打不过妈妈。”妇人笑了笑,又向那几人道:“我女儿看不起你们几个。”瘦子也笑,说道:“我们几个的确不在你眼里。不过你可以放眼瞧瞧,为了捉拿你,我们还是很谨慎,实在你的名头太响,不敢大意。”
妇人听了,“哦”了一下,左右前后的看去,心里止不隹的暗暗叫苦,这车厢里少说也有二十多个便衣把她盯着。
瘦子是这些人的头,见妇人不说话,料想她不好反抗了,毕竟还带着小孩子,便道:“南江女侠,咱们敬重你。你也别让大家为难。你是巾帼英雄,我们是晚辈,大家其实很佩服你。参加同盟会,推翻前清你出了自己一分力;为了共和,中山先生组建**党,你不惜生死刺杀段祺瑞,南北大战,你又为南方护法军多方提供情报。我们钟先生说过,你就是秋谨女侠第二。可是后来你走了岔道,背弃了**,你也是老党员,却又跟**搅在一起,这叫人也很痛心。”
妇人笑道:“你们钟处长跟着许克祥混得不错。这些年他大约也欠了**党不少的血债。请阁下转告他,欠下的东西是要还的。如果不还,会有人硬要他还。”那瘦子听了她的话,愣怔了一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想这妇人是不会好好跟着走的了,便在腰间抽出短枪来,拉开保险,向车顶“砰”的开了一枪,吓得车厢里杂乱的声音一下寂静。瘦子大声道:“不相干的人请离开这节车,我等奉命捉拿**份子。”
他话一说完,车厢里顿时混乱不堪。叫的,嚷的,哭的,骂的,都各自拿上行李,纷纷拥挤着往前面车厢奔去。很有一阵才静下来。长长的一节车厢只有二十几个人坐着没动,看得出来,他们都是一起的。
妇人见要脱身已经不容易,反倒平静下来,在身边的包袱里拿出一盒牛皮纸包着的云片糕,从里面掂出两片来给小女孩儿,说道:“心儿饿了就吃。妈妈没有钱给你买好的,这个你从小就喜欢,以后不知道妈妈还能给你买得上不。”一面说着,眼睛里透露着浓浓的母爱。
那心儿拿起糕点小口的吃起来,一时道:“妈妈,我们逃不掉吗?”妇人抚爱着心儿的头发,说道:“心儿跟着妈妈受苦了。”心儿看着妇人,睁大眼睛,不明白的道:“妈妈,我们为什么一直要逃?什么时候能不逃吗?”妇人给女儿问得心酸,强笑着说道:“逃是为了不逃。漂是为了不漂。我儿明白吗?”小女孩儿摇晃着头,显然听不懂。
这节车厢没了闲杂人,瘦子指挥手下将两边的门掩上,吩咐几个分别守在门边,自己坐在妇人母女俩旁边,也不理会她们的说话,只警惕的看视妇人。
苏明和小强坐在紧挨着那节车厢的厕所边。两人听小凤提起过南江女侠有可能就是她的江姐姐,但看起来是该叫姑姑才合适。南江女侠是最后知道她家人消息的人,如今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两人并没去叫小凤过来,小凤腿伤还未完全恢复,若知道这个情况,以她的冲动和蛮性,只怕要闯进去。
这时看见胡铁手走了过来,两人将他拉到座位上,跟他说了情况,然后问他怎么做。胡铁手沉了一会儿,说道:“这件事暂不让小凤知道。咱们三人相时而动。他们有可能会在前面的苏洲站下车,不会一直呆到去上海。在车上他们只有二十几个人,如果南江女侠有同伴,定会相救。他们在苏洲下车,便会请当地警察帮助,不致让南江女侠逃脱。”小强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胡铁手果断道:“跟着他们。在下车时动手。月台上人来人往,趁着人多好跑。”苏明道:“车站上就有警察,我们得想好退路。苏洲虽然是我家乡,但那时候小,很多地方不熟悉。”胡铁手道:“我在苏洲有个朋友,可以去他那里。”小强道:“南江女侠会相信我们吗?”苏明道:“我会让南江女侠相信的。我爹跟她应当是朋友。”
小强顾虑道:“我们不跟小凤他们打招呼就下车,怕要失散。小凤见不到南江女侠,以后会痛怪我们。”胡铁手道:“那张家兄妹是要去考无线电管理培训班,我们到了上海后,会查到。我想南江女侠也定想见到小凤,她肯去上海,小凤终究会和她相逢。”苏明点头道:就这么办了。”胡铁手笑道:“我们不声不响的离开,我那脾气暴躁的徙儿不知怎样怨我呢。”
三人在座位上默不作声,静静的养神聚气,都明白要救南江女侠会有恶战,说不定性命也堪忧,但是他们知道这是小凤联系家人的唯一线索,绝不错过。
到晚上半夜时分,火车咣荡咣荡的驶进苏洲车站,像一个疲惫的老人,吐出长长的混浊气息,停了下来。各节车厢里**动,苏洲站的旅客背包提袋,拖儿带女,在喧哗的闹声中开始下车。胡铁手和小强苏明一面注视着对面车厢的动静,一面跟着人流依次下到月台上。上面的下完了,下面的开始登车。眼看着站台上的人差不多快上没了,也没见那伙人下车。胡铁手叫声坏了,待到火车开始缓慢的启动,他忙招呼小强和苏明上车。
谁知等到他们三人刚上车来,却见那瘦子押着南江女侠和她的小女孩儿正站在月台上。这时车门已经关上。而那边相继又下去了十多个便衣。这一招让三人措手不及。小强忽地脱下衣服包在一只手上,向窗框上的玻璃击去,只听哗啦一声大响,玻璃粉碎。火车眼看着要驶出站台,只见胡铁手双臂往前一伸,身子径从窗口跃了出去。车厢里的人原本被小强火爆的打烂玻璃窗,纷纷闪开,再看见胡铁手窜出去,有些张大了嘴,夸张的不敢相信,有的吓得尖声叫。紧接着小强也从窗口穿出去,更是吃惊,苏明身体胖,好容易才挤出窗外,火车已出了站台,他忙跳下一米多高的车厢,急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