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

燕子镇西街的深巷内，有一座玲珑古园。沧桑百年，小园数易其主，如今成了伪军司令江德福的官邸。

　　 一早，江德福步出绿茵绕阶，蕉丛掩窗的厢房。景物虽是尺幅成画，捉襟成趣，他胸中却难豁然。抗日运河支队就在眼前，听说要企图突围过此处到运河，与中原八路军汇合。日军的清剿，热火朝天。日本主子山田一郎在侈谈“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掉一个，坚决消灭八路”，一日三令强化燕子镇河防。

　　 他穿廊过榭，走进湖中小亭。只见渔荷争相映水，水木清华，天光云影。他看见水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影，他仔细一看——那张苍白阴冷的方盘脸，又瘦了。

　　 “太君！”那是他的四姨太田莉莉的声音。她三十来岁，出身于上海一个没落家庭，结业于日本东京大学，前些年回国后，由于父亲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先辈攒下的产业被其挥霍一空，加上还染上了**，为筹烟钱，还将女儿田莉莉嫁给了青帮的一个小头目。田莉莉虽有几分姿色，但青帮小头目除了新婚燕尔玩弄了她外，就又另寻新欢了。她也难得清闲，每日出入赌馆。只到鬼子侵略占领了上海，身为国民党团长的江德福一次派出执行秘密任务，也在赌馆结识了田莉莉。一来二去，产生了情素，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里，江德福让田莉莉骗了青帮丈夫回家，田莉莉床上献媚时，江德福突然出现，用匕首结果了她丈夫。然后，趁着夜色，逃离了上海返回部队。鬼子大举进犯华北、中原时，江德福所在的部队是打不赢，跑也跑不了，于是换了一身军服，成了皇协军，当上了保安团司令。

此时，田莉莉穿了一身素底碎花旗袍，体态丰满又窈窕，晃动垂肩乌发，蹬一双高跟皮鞋“咯咯”奔来。

　　 这一美景，顿时让江德福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在胸中蒸腾着。

看着红着俏脸，闪烁着精灵的大眼睛的田莉莉看着自己，江德福也看着她那山峦起伏的身材完全被纱裙勾勒出来，他全身就像是火山迸了一般。

下一刻江德福一个虎扑扑了上去，两条人就这么火热的纠缠起来。

田莉莉很有情调，回应起来节奏感十足，妖女的属性在这一刻完全开启，一会儿功夫就将江德福完全点燃了，两条身体纽到了一起，慢慢的，江德福不安分的手撩起了田莉莉的裙子。

完美、漂亮，看着眼前如同天使精灵一般白皙有致的身材，那宛如羊脂玉一般的白色肌肤、透着纱裙隐现的洁白完美山峰，修长洁白的小腿，忽闪忽闪，如同宝石一般的美眸，还有那柔、媚的唇。江德福的伸出舌头从额头一直吻了下去，不放过身上的任何一处。

“哦，混蛋……，大白天的……孽障！”田莉莉只感觉全身无数小虫在蠕动着，全身肌肤桃红一片，“快停下。”她顾不上喘气，递过一张还散发着油墨气味的《东亚圣报》。

江德福不得不停下，他知道，年龄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女人，其欲望不是一般般的，撩起了不恨恨的收拾一下是不能过关的。没有急事她怎能说停？于是，只能忍下一股邪火，接过一看，只见头版头条印有两行显赫的黑体字：

　　 “昨晚截获通共商船”

　　 江德福看完，浓眉顿皱，半天说不出话来。“八格亚路……”他学了一句鬼子粗话，撕碎报纸，抛出亭外，咬牙切齿。

　　 原来，皇协军司令部的建制在日本人来之前，隶属中央军，日本人来后打不赢，跑不赢的江德福就归日军山田一郎少佐管辖了。江德福有些不服日本人山田一郎的指挥，认为山田一郎的军衔还没他高，却时时处处拿他和拿他们皇协军出气，不仅打仗要冲在最前面，而且平时吃不饱，冬天穿不暖，因此集怨日深。山田一郎为了打击江德福，派了得力的心腹干将英良秀子到燕子镇当上宪兵队特高课课长，秘密监督江德福的行动。封河令下达后，江德福还常常偷放船只过河做买卖。所以，山田同阴阳秀商量，决定从这桩事开刀。他们在沿河一带派了好多眼线，秘密巡查。昨晚放船时，茅草丛中有一双鬼眼盯视着，只等船只一开，便向阴阳秀作了报告。阴阳秀即电令前沿守备连拦截。山田一郎抓住了江德福这一把柄，便召开新闻发布会，指使专人写稿，专人送到报社，于是就出现了《东亚圣报》上的报道。

　　 “山田老鬼子一定要咬住这件事大做文章了。”田莉莉愤愤地说道。

　　 “他要鱼死，老子叫它网破，叫他做**的清秋大梦去吧！”江德福对着亭柱就是一拳，柱子晃动了几下，抖落了几片漆斑。

　　 “拼？”田莉莉惊讶地说：“你拼得过他吗？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再说如今又有小辫子抓在人家手里。”

　　 “哪等死不成？”

　　 “嗯……德福，我倒有个好主意，不知行也不行？”

　　 “有办法你就快**说！”

　　 江德福不耐烦了。田莉莉得意地莞尔一笑，望着院子中的一棵梨树：“你看成院子里的哪棵梨子树嫁接得真好……”

　　 江德福望着她，恍然大悟，抬手扳过田莉莉肩头：“啊，人说你如今是燕子镇第一美女，我还要说你是燕子山第一才女呢。”

　　 田莉莉细腰一扭，贴近江德福耳根细语。

　　 这时，传来蹭蹭脚步声。两人扭头，只见李绍鹏沿着湖边小径走了过来。

　　 今日凌晨，李绍鹏接到赵小绢送去的“夜审”情报，刚才又看到《东亚圣报》上显赫新闻，知道“山雨欲来”，便亲自来江司令邸打探消息来了。

　　“哟，是李连长！”田莉莉**灵活的水蛇腰，走下几级亭前台阶，迎上闪去。一股令人窒息的香气在空中回旋。只见一张红的几乎能滴出血的俏脸凑到了李绍鹏面前，忐忑且羞涩、目光闪烁的看着自己，低低的靡靡之音，听的人骨头发酥。

李绍鹏皱了皱眉，眼睛望都不望女人。

　　 “太太，司令官府我是常客了，不用客气。”李绍鹏走进亭子，朝江德福瞟了一眼，关心地问：“江司令，你的脸色……”

　　 田莉莉纤手指指湖面漂游的纸屑。

　　 “报纸我看过了，山田少佐也太……”李绍鹏看着江德福的脸。

　　 “李连长！”田莉莉象遇到了救星：“昨晚明明是方放文放的船，山田一郎却嫁娲江司令……”

　　 “方放文放的船？此罪怎么栽到方放文头上去了呢？”李绍鹏看着湖面涟漪思索着。喔，对了，这次放船，江德福曾通过他向前沿守备军打过招呼的。好阴毒的家伙。

　　 但不知江德福如何处置方放文？李绍鹏又试探着问：“司令，你干也好，方放文干也好，其实也是区区小事，但山田老鬼子咬住不放，恐怕……”

　　 “是啊，他是想抓住我的小辫子整死我，可我要叫他做梦捡元宝、做梦娶媳妇——空欢喜……”显然，江德福激动了，但他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继续说，“李连长，你是我的同乡，又是燕子镇支柱，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接着，他谈出了嫁娲方放文并逮捕方放文的打算。

　　 闻此言，李绍鹏大吃一惊。原来，方放文也是地下党员，他身任警备队长，手中握有二个排兵力。他是本次营救抗日运河支队胜利渡河突出重围的骨干力量。想到这里，李绍鹏娓娓劝道：“司令，我是你的同乡，方放文也是你的同窗哪，多少年来，他忠心耿耿跟着你……而且，他在士兵中威望很高……”

　　 江德福哑然不语，脸部肌肉不时地**着，咬着牙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这时，一卫兵前来报告：“**特高课王副课长到。”

　　 田莉莉嘴一撇：“这狗日的山田一郎还**逼得真凶！”

　　 李绍鹏还想说什么，江德福一挥手，“定了，立刻逮捕方放文！”

　　 当天下午，方放文就被关进了宪兵队监禁室。

　　 李绍鹏焦虑万分。昨天骤变，派李绍红过河送情报，结果船被截回，人跳运河，是死是活还无音讯。现在，方放文又做了替罪羊，眼看时间紧急，怎么办？他倚立窗前，朝东眺望，团团湿云笼罩了沿河葱茏的山峦，朦胧的河对岸原野树木房屋隐在雾气里。看了一会，他把目光由远移近，停在身边窗台，心中的焦灼得到一些舒缓。

　　窗台上，摆着一盆玉兰，翠叶初展，玉蕾乍发，显得生趣盎然。瓷钵旁一泓清水中有一水仙，里面不时泛出细珠似的透明泡沫，李绍鹏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拔动钵中**白、墨绿的、乌褐的五色银元。终于，有半块银元露出水面，他眼睛一亮，初春的情景呈现在眼前——

　　 朔风凛冽，大雪纷飞。积雪层层勾勒出镇边坡上文兴塔圮颓的重檐，使这座千年来迭遭雷火兵焚劫难的建筑物，透出一种百折不挠的傲然气派。李绍鹏按交通员通知的时间，与熙熙攘攘来参加庙会的人流一起，毫不起眼的走进古塔旁一个小饭馆，店小二殷勤地招呼着。李绍鹏却直接上了二楼，眼睛望了望左右，然后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见到了联络员通知的联络暗号：戴着红色手套，围着红色围巾的同志见面。

戴着红色手套，围着红色围巾的是一位年纪大约二十七八的女人，一袭黑风衣加上白里透红的皮肤，精致的单凤眼，细细的弯弯眉，小巧的鼻子，薄薄的红红的嘴唇，在端起茶杯嘴一抿时，两颊的小酒窝勾人心鬼魄。他来到漂亮女人对面，说了声：“小姐，能搭个坐么？”

说完，故意掏出一盒刀牌烟转了一圈，这才划燃火柴，点上。

　　 这是暗号，先前由联络员定下的。

女人优雅地一笑：“先生，可以。”

　　 雪光透过窗龛反射过来，他面对上级派来的同志。此时此刻，多少言语象解冻的河水涌出李绍鹏的心田，但却又一齐堵在喉咙口。

女联络员放下茶杯，轻声道：“同志，辛苦了！”

李绍鹏的眼眶不觉湿了。

　　 “我姓宋。”她的声音好亲切，声如莺啼悦耳，说得很快：“长话短说吧。先向同志们报捷。5月10日和5月11日，我远征军分十二处强渡怒江，毙日寇3000余人，从而再次打通了运送抗日物质的茶马古道。我八路军也在各个战场上开始了大反攻，几个月来已经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她顿了顿，又说，“燕子镇的战略地位极为重要，燕子镇地下工作也有相当基础。县委已决定，并征得上级党的同意，抗日支队选定燕子镇为渡河突围地点。部队从这里过河，可以捷径进入河北，扔掉追兵。不仅可以顺利，又可在敌后建立新的抗日根据地，扩大抗日队伍，同时也可以牵制敌人，给中原我军减轻压力。县委希望你们加紧工作，让部队顺利突围，采取一切可以利用的办法，接应运河支队脱险”。

　　 “我们一定完成任务！”李绍鹏斩钉截铁般的地说。他的心，仿佛已飞出敌占区，飞越森严壁垒，飞向猎猎招展的“八·一”军旗，行进的抗日军队的行列里。“为了突围成功，到时候，上级会派一位同志来燕子镇协助你们。他的代号是‘黄河’”。

　　 “黄河，李绍鹏兴奋地自语。

　　“这是联络证物。”女联络员郑重地交给他一个小小的红包：“这里包着半块银元，还有半颗在你的战友‘黄河’那里，合起来是一枚完整的银元！”

　　 …………

　　 沉甸甸的银元，李绍鹏把它密藏在花盆内，珍藏在心间。可是，“黄河”，你现在在那里？敌情险恶，征帆逆流，多需你助力啊！

　　 “笃！笃！”有人敲门。

　　 你迅速搅乱盆中的石头，试干手，打开门。

　　 来人是赵小绢。这几天，她思念李绍红的安危，人已经清瘦多了。这女人，完完全全就是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一颗散着无限芳香的水蜜桃，她对男人的吸引力可比很多清纯漂亮的小女生要强的多。李绍鹏的目光先是落定在此女的额头上，凝视了一下，感觉美颜美目中有着浓浓的忧愁。

　　 赵小绢掩好门，报告了一个紧急情况：“山田老鬼子明天来燕子镇，在把方放文带走！”

　　 李绍鹏急切地问：“你这是听谁说的？”

　　 “刚才，山田一郎的特高课王副课长跟阴阳秀说的，他们接电话时我正好听到了。”

　　 情况来得这么突然，李绍鹏真有点坐立不安了。方放文如果落入山田一郎的魔掌，不但方放文的性命危险，而且江德福在燕子镇的地位也要动摇。很清楚，山田一郎带走方放文，醉翁之意不在“方”，而在“江”！敌人之间的狗咬狗，是无可怜悯的。但，目前这棵大树还不能倒。地下党组织要借这棵“树”遮阴避目，做完营救的一切准备。因有的是他的同窗，这些人经过地下党长期艰苦的工作，都一一争取过来了。如果江德福倒台，山田一郎派他的心腹来接管燕子镇的话，那以前做的工作将前功尽弃，使支队渡河突围受到重大牺牲，甚至失败。

　　 “对了，还有件事。”赵小绢说道，“那个特高课长说，山田一郎来了要向全体官兵训话。他明天早上七点钟到，命江德福在六点半前集中部队在司令部恭候，不得有误……”

　　 李绍鹏听了，沉呤片刻，轻声对赵小绢道出了一个营救方放文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