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金彪拔出手枪,对准赵小绢。而赵小绢正气凛然,蔑视着郑金彪。
突然,在郑金彪身后伸出一只手来,把枪紧紧地抓住了。郑金彪心里一惊,急忙回头一看,是特高课长王副课长。
这王副课长是中国人,五十岁左右,身材高而瘦,皮肤黧黑,一张脸象是泥塑木雕的,整天板着脸,不见一丝笑容。据说他早年留学日本,是山田一郎在日本京都大学的同学。他性格阴郁缄默,平时话语极少,有人说他一天说的话还没有咳嗽的声多。但他是山田一郎派来的特高课长,又与杀人恶魔阴阳秀关系密切。所以,燕子镇的伪军都惧怕三分。
郑金彪连忙收起枪,一手捂着血淋淋的耳朵,一手指着神态凛然的赵小绢,向王副课长告状:“她,这婊砸咬我耳朵,哎哟哇,哎哟……”
王副课长略微看了一下郑金彪的耳朵,没有言语,只是把那毫无表情的脸转向赵小绢,射出两道冷峻的目光,阴森森的,令人胆寒。
赵小绢她嘿嘿地轻蔑一笑,诙谐地说:“请王副课长问问他自己,这流氓的耳朵是怎么会到我嘴里的?”
王副课长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理解,转向郑金彪阴阴地说:“山田少佐马上训话结束,叫我来提方放文、卢昌顺,你快把他们带出来。”
“是!”郑金彪不敢违抗,恨恨地看了一眼赵小绢,骂道:“小婊砸,你给老子等着。哎呦。”然后才捂着耳朵走了。
赵小绢此时如任何事没发生一样,蹲下继续洗手绢。王副课长则背着手,阴沉着脸,爷望天空。
不一会,郑金彪跌跌撞撞奔了回来,深浑身颤栗,语无伦次地:“课长……方放文……他、他们……不见了……”
“什么?!”脸无表情的王副课长,这时双眼凶光闪射。他急急地随郑金彪来到地牢,可是,地牢监禁室里已是一片狼籍,空无一人。郑金彪吓得腰都不敢伸直,脸上冷汗直淌,因为是他接到命令要看好犯人的,犯人却在不知不觉,毫无痕迹的凭空消失了,按理,事情太大,无论什么情况,他的过失不小,日本人怎么能放过他?
王副课长在室内足足转了几十个圈子,对室内里每一件物品都仔细检查了一番,便离开了地牢,走上宪兵队小楼,摇动电话向山田、江德福和阴阳秀做了紧急汇报。
十几分钟后,山田一郎来了。紧接着江德福、英良秀子和李绍鹏等人也急急的赶到了现场。
山田一郎看了地牢监禁室现场,气得脸色铁青。他双手叉腰,两眼圆瞪,恨不得要吃人。沉默了片刻,他把王副课长叫到身边,嚎叫般下令:“你的,开路的不要,给我的留下,查!八格!一定要查出放船的主犯,放人的后台!”打雷般的声音,震得门框都在抖动,屋内灰尘跌落。
江德福不是儍子,他从山田的片言只语中捉摸到:自己似乎成了这回“逃犯事件”的后台。说实话,当他听到方放文逃跑的消息,心中暗暗高兴。他也知道,如果方放文被带走,大有牵藤摸瓜找到他这个**犯后台的危险。然而,他并没有指使人放方放文逃跑,今天山田怪罪于他,这么大的事,他不能不反抗。他不买帐了,脸孔一板:“山田太君,明人不讲暗话,你的意思,船和人都是我江某人放的?那好,太君如果认定了是我,今天你就带我走!”
山田一郎听了,抡起长满黑毛的巴掌,“叭”给了江德福一记耳光,骂道:“八嘎!”
江德福挨了一耳光,火冒三丈,但又不敢在暴怒的鬼子面前耍横,况且这事不小,只是捂着脸颊用愤怒的眼光恶恨恨的望着山田。按官阶,这小鬼子比他江德福矮,可现在就日本人的天下,他们说了算,说打人就打人,完全没有章法,就是拿枪毙个中国人,那也是如捏死只蚂蚁一样。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山田一郎凶狠地盯了江德福好一会儿,待心情平静了一下,知道刚才的话锋芒太露,便缓了缓口气,说:“要西,凡是都有后台的,江司令何必多心的干活?此二事,慢慢查。你的,我们大大的朋友,走,咪西咪西的,喝一杯去!”说完挽起江德福的手。
“不喝!”江德福余怒未熄,“放人之事必须马上、立刻查清。秀子太君!你得给我个说法!”
此刻,英良秀子象猎狗那样还在监禁室细看详查。由于来得匆忙,她还没穿上日本服。只见她穿着一件白底绿荷花朵的和服,配上水晶高跟鞋,一根红色的束腰带,将那凶猛的身材完全勾勒出来。精致的妆容,配上烈焰红唇,正好和她的妖媚相辅相成,勾魂的眼神扫动间爱意无限,可这美貌下却掩盖不了一丝凶狠,狂妄。邪邪的笑容,看上去骇人至极,尤其是那双眸中隐隐透出的森寒杀气,别说是面对手无寸铁的人,就算是经惯生死的悍匪狂盗见了也得腿软。
她听到江德福的喊声,立即跑了过来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肌肉拧了起来,她咬牙切齿地大骂江德福:“八格亚路!”随手抽出了山田的战刀架在江德福脖子上。
王副课长连忙上前打圆场,“太君,请息怒,息怒。江司令是不是放了八路,证据不足,证据不足,还要查嘛。”他等英良秀子气稍平,喊道:
“刚才是谁值的岗?查!”
“是郑金彪。我查了,王副课长!”
“郑金彪人呢?”江德福摸摸脖子喊道,“郑金彪!”
“到!”郑金彪瑟瑟抖抖来到江德福面前。
“我问你,方放文逃跑时你在干什么去了?”
“我……”郑金彪“扑通”跪倒在江德福脚跟前。
王副课长向众人简明扼要的介绍了目睹的“咬耳事件”。江德福听了火冒三丈,“好啊,叫你看守方放文,你**去泡女人去了,人逃了,叫我受窝囊气。来人!给我拉出去毙了!”
顿时,上来几个卫兵,架起郑金彪就走。郑金彪杀猪般嚎叫起来:“司令饶命!太君饶命——”
快拖出大门时,阴阳秀喝住了卫兵。随后,她对江德福说:“江司令阁下,今天的事情还没搞清楚,郑金彪的留着还有用处,就交给我的处理吧。”
江德福本无杀人意,只是想敲山震虎,看到阴阳秀出来求情,也就乐得顺水推舟了。
山田一郎、江德福二人不欢而散。
方放文逃走,在燕子镇掀起了轩然**。一整个下午,阴阳秀没有踏出办公室门,独自郁郁寡欢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她的偶像“帝国之花”川岛芳子的照片。桌子上烟灰缸里积满了烟蒂。
几天来,放船、跳江、逃监事件接踵而至,长期的特务生涯赋予她的嗅觉、触角,使他并不就事论事,等闲视之。而把这些乱子与当前的时势大局相联系。让他顿时身上沁出冷汗来,悚然感到隐伏的危机就在眼前。无波不起浪,这难道说与**党没有关系吗?
那么,谁是潜伏者?她苦苦思索着。朦胧的电灯下,英良秀子绝美的容颜完全暴露了出来,柳眉红唇,精致的五官加上那双仿佛会说话的黑宝石一般的眼睛,就像一朵暗夜的郁金香,却是惹人着迷。常说,女人如水,沉思的女子无疑是美的。
这时,她的目光投射到墙上一轴行草条幅,那是在中国东北用化学毒气杀害我地下党联络站十二位同志后,日本天皇书赠与他的两句话:“磨砺以勤,静而其锋。”她默默地咀嚼着这八个字,似有所悟,微微点着头,似乎从这里面吮出了滋养精神的甘味……
这时,传来几记叩门声。她答道,“进来。”
“秀子太君!”进来的是郑金彪,他毕恭毕敬、战战兢兢,俯首站在阴阳秀面前:“今天幸蒙太君不杀,否则小人……太君之恩如同再造,至死不忘。”他知道日本人占领了中国后,占领区的中国人都得听日本人的,日本人才是他最大的靠山,即使是中国人王副课长今天救了他,他也把功劳划给了日本人。
“你的,大大的良民,大日本**的朋友的。”阴阳秀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
“不!我站着。”郑金彪受宠若惊,献媚地说:“我要向太君报告一个重要情况!”
阴阳秀连忙站起身,趋步关上办公室的门,拉着郑金彪坐到沙发上,随手递给郑金彪一支烟,但郑金彪那有胆子在日本主子面前摆谱,点头哈腰的推辞。不过,他的贼眼却小心的扫了扫面前这个貌美蛇蝎女人,青春、成熟、妖媚、清纯,这是一个由诸多气息糅合在一起的绝世妖娆。一袭全身全体的军服,将肌肤衬托的白皙无比,也更加彰显她雍容又不失成性魅力的气质。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一荡,猛吞了一口口水。
阴阳秀也不再假惺惺的客气,自己点燃上烟,吐出一口浓烟后,问:“什么的情况?”
“今天早晨,我奉命去押卢昌顺,在回来的路上,卢昌顺对我说,放船那天夜里,他上船敲竹扛,觉得那个穿青呢棉袍的小伙子好象——”
“谁?!”阴阳秀俯身问。
“象李绍鹏的弟弟、特务排的李绍红……”
“他?!”阴阳秀“唿”地站起,半截香烟抖落地上。抬手就是一耳光,“八嘎,诬陷的不要,你良心大大的坏了!”
郑金彪委屈地盯着阴阳秀,捂着本就受伤的耳朵,有发蝇虫般的呻吟道:“太君……”
此时阴阳秀。脸色如七八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她突然变了一副脸,点上一支烟,掩饰自己的失态后,问道:“八格,那个小子你见过的没有?”
“船在河心,被我汽船上的机枪拦截,就调转船头了。船靠岸后,我们上船搜查过船上每一个人……”
“查过那小子没有?”
倏地,郑金彪脸色变了。他那颤抖的双手从衣袋里掏出几个银晃晃的“银元”,摆到桌子上,“我要搜查他,他塞给我一把银元。小人该死,误了大事,小人只觉可疑,回忆起来了才向您报告。”
阴阳秀扶扶眼镜,脸露不悦之色,但转瞬出言却很温柔,“金彪君,这不怪你,你看那人,真像李绍红的干活?”
郑金彪:“我过去没见过李绍红,不认识他。”
“那——他的是个什么的长相?”
“他戴着礼帽,夜又漆黑,我……我没有看清楚……“
阴阳秀失望地跌坐在椅子上。**的饭桶!她恨恨地在心里骂道。
这些见风使舵,一遇强硬就长媚骨投降敌人的走狗,她是从心底是瞧不起眼的。跟随日本人的中国败类的无能,使她很恼火,要是凭着以前的性子,她早扇郑金彪几耳光了。然而她没有这样做,她知道,就是打死他也没有用的,况且现在**这一行的还需要的是“人心”,而且光面堂皇的**圈仅凭日本自己是顾不过来的,而且,日本军队在太平洋战场上节节失利,做为东亚主战场的中国在这时刻更是要稳定压倒一切。唉,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郑金彪说的这个情报了。 她脑袋在椅上略略枕了一会,又慢慢抬起,脸露喜色道:“要西,你报告的情况很有价值。”说着叮而啷当地捡起银元递给郑金彪,“你良心大大的好,迎春楼的女人,就算我奖赏给你的!“
郑金彪感激涕零:“哈衣!”瘦躯干向阴阳秀深鞠一躬,喏喏退出门外。
郑金彪走后,阴阳秀点上烟,闭目咀嚼起刚才的情报来。嚼着嚼着,一个新的阴谋在胸中形成了,她顾不得吃晚饭,立即传唤勤务兵备车。
一会,一辆小汽车急驶出了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