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暮色渐合,秋雨潇潇。气温下降了,一阵凉湿的夜风灌进屋来,坐在木椅上的李绍鹏打了个寒颤。他站起身来,关上了窗板门,然后又心理重重地坐回原处凝眉沉思:这几天的情况变得非常复杂了,方放文一路是否平安?弟弟李绍红现在在那?情报送出去了没有?阴阳秀还会搞什么鬼名堂?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突发事件,让人十分突然,防不胜防,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完全没按常理和规则出牌,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没有任何头绪。
“喝茶,刚哥。”妻子许艳把一杯浓浓的绿茶送到李绍鹏的手里。这对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夫妻感情是深厚的,自从党组织让他们假扮夫妻打入国民党军队内部,为党获得了很多有价值的情报,而他们自己也结下了**情谊,收获了真诚的爱情,成为一对**夫妻。尔后,又一起打入鬼子内部,一起为民族危难工作。
许艳望着心思重重的夫君,也为此次遇到的难题而忧虑,但又恨不能帮上忙,使不了劲。此刻,面前的许艳高挺的鼻梁,尤其是那一对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璀璨、深邃、诱人,仿佛会说话一般。就这样,她无声的坐在丈夫身旁,深情的望着他。
李绍鹏打开杯盖,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凑上嘴正要喝,茶几上的电话“叮叮呤呤……”响了起来。他放下茶杯,拿起话筒,里面传来一个沙哑嗓子的声音:“鹏娃子吗?”
“鹏娃子”是李绍鹏的奶名。他听到这个称呼,感到格外亲切,连忙回答,“是我。你是……”
“我是你幺叔的外侄儿,到燕子镇有好些天了……”
“幺叔的外侄儿?你尊姓?”
“哦嗬,你见了面不就认识啦。” 沙哑嗓子打了个哈哈道。
“那我们既然是亲戚 ,你今晚就到我家里来玩吧。”
“我不来哒,但有一位客人要到你家里来,他有一笔生意要跟你弟谈。”
跟李绍红谈生意?李绍鹏微微一怔,忙问:“他是谁 ?”
“咯嚓!”电话被对方搁下了。李绍鹏放下话筒,心中久久不能不平静。显然,刚才这电话是自己人打来的。但这人是谁呢?过去同自己联系的同志中,从没有听到过这种沙哑嗓子的声音,而且这嗓子有点特别,好似伪装出来的。哦,李绍鹏眼前突然一亮,是“黄河!”一定是上级派来的!可是,他是谁?又是何意呢?
正想间,门上又有了敲击声。李绍鹏正要去开门,被许艳拦住了。她担心地小声说:“可能是不速之客到了。你去开门,准备如何应对?绍红离燕子镇已有六七天了,跳江后至今音讯全无。若是日本人的密探,查问弟弟去向的,你怎样回答?如果说他是公干去了,一旦弟弟不幸在运河牺牲,长期不回,日后怎么办?如果说他在外身亡,不几天却又运河那边回来了,又将如何解释?这些,你迅速想个万全之策吧。”
“你想得真周到。”李绍鹏赞许的目光在妻子漂亮的脸上停留了一会,想想组织上当年让他俩假扮夫妻打进敌人内部做地下工作,不想他们对敌复杂的斗争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感情在接触中加深,干脆申请组织结了婚,成了真正的**夫妻。他看着体贴的妻子,笑笑说:“我考虑好了,你去镇静点开门。”
门开处,进来了一位身着雨衣,面戴墨镜的男人,只是这人身材有些单薄,娇小。李绍鹏正琢磨着是谁,那人已到了身边。他细细一看,“啊!”了一声。
面戴墨镜的“男子”是女扮男装的赵小绢。两人没容打招呼,就又被门外“咚咚咚”的敲响了。李绍鹏赶紧示意许艳,赶紧将这人藏进屋内卧室。
李绍鹏起身开门,竟然来者是阴阳秀。后面还有四个鬼子兵,提着明晃晃刺刀的枪。李绍鹏心里顿时一紧,他们之间极少有过这样的夜访。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阴阳秀亲自登门,必来者不善。
“太君稀客,稀客!”李绍鹏热情招呼,让座。
英良秀子笑看着林羽,故意挺了挺胸膛、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媚了李绍鹏一眼,故意摆了一个惹人遐想的曲线。美女**不是**,秀腿美腰显妖娆!说的大概就是英良秀子这样的妖女了。
两人寒暄着刚落座,许艳就端来了一杯茶。几个鬼子兵则目不斜视的站在阴阳秀身后。
阴阳秀也不客气,尴尬地一笑:“白天的挨司令一顿臭骂,晚上,我的专门来绍鹏君府上喝上一盏香茶。”
李绍鹏笑笑说:“太君,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说,人人不做官,做官是一般。山田少佐是刀子嘴豆腐心,英良秀子太君不是不晓得他的脾气,怎么还去介意呢?”
感受到李绍鹏谦逊的目光,英良秀子脸上闪过了一抹红晕、看向李绍鹏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秋波、仿佛要滴出水来一般。
许艳给英良秀子递上了一杯茶,假装咳了几声。英良秀子扭过头,尴尬的望着许艳,哈了下腰,“对不起,李连长太英俊潇洒,壮实阳刚……哦……我不禁痴迷了……嫂子,你真是好神气……”
那许艳大方的说:“太君美丽,端庄,位高权重,还请多多关照。”
英良秀子喝了一口茶,赞道:“好茶,好茶,这极品毛尖茶的味道就跟面前美人一样嫂子,勾魂夺魄。啧啧啧,美女爱英雄,美女配英雄,怪不得绍鹏君爱嫂子你了。”
许艳心不在焉的说:“太君说笑了,我们不过是一对落难人,苟且的讨生活而已。”
两个女人打着哈哈说说笑笑扯着淡,心照不宣的还说了一些家常。东扯西拉的聊着一些不着连际的话题,而李绍鹏也不急,他知道,夜猫子进宅,没得好事。在将近一个小时了,阴阳秀才话入正题,李绍鹏心想,该来的要来了。阴阳秀假装漫不经心了问道:“绍鹏君的,好几天的不见令弟的面了,出差的干活?”说着,狡猾的目光在眼镜镜片下闪着寒光,紧紧的盯住了李绍鹏的脸。
“唉,”李绍鹏一摊手,正视着阴阳秀的眼睛:“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前几天,绍红骑马兜风,没想到那马性子烈,给颠下马了,听说胸部伤得还不轻,唉,真是,关起门哒坐,祸从天上来。”
“哦!”阴阳秀表示惊讶,十分同情地说:“你的,当哥的要多多的关心关心的,要好好请医生治治。他的住在什么医院的干活?”
许艳接口说道:“吉祥诊所。”
“吉祥诊所?喔,好的好的,让他的安心养伤吧,本来山田司令阁下关照,现在是非常时期,沿河要加强戒备,严密封锁运河支队的。”阴阳秀给“夜访”盖好了好听的盖子后,起身告辞。临走,又不无关心地说了一些让人感动的话。
阴阳秀走后,李绍鹏关了门,回到厅堂,向里屋喊道:“客人走了,出来吧!”话音刚落,从里面走出了换成女装的赵小绢。
李绍鹏问:“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赵小绢答道:“阴阳秀和那个王副课长开始注意我了。”接着,她讲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故事:
早晨,我在特高课院子里被那汉**猴子纠缠时,被赵小绢争取过来的一个伪军看守协助方放文逃出了鬼子的地牢。自从方放文成功脱险后,那看守又回到了牢房,上午一直悠哉游哉的无事晒太阳。可是,今天下午,这个看守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见了踪迹。她试着找人打听他的下落,可都摇头不知道,奇怪了。“
许艳听了,问:“你平时怎么联系他的?“
赵小绢:“我办公室的窗台上放一钵花。“
“这是联络暗号?“
“是的。没放表示一切平安,一钵是有事需要联系,两钵是情况紧急,迅速撤离。“
李绍鹏默默思忖了一番,问道:“早晨营救方放文时,你去过地牢监禁室没有?“
“去了,而且时间还比较长。”
“进去时没有其他人看见?”
“他的同事都被酒灌醉了,没有人看见,就他。”
“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邓富贵,好像出生在大家族。”
“拐哒!”李绍鹏想起来早晨女鬼子阴阳秀象猎狗似的在监禁室内弯腰曲背仔细查看的情景:“坏了,女鬼子可能发现什么了!”
“那怎么办?”赵小绢双眸闪烁着焦灼不安的神情。
“我的意见,你暂离开燕子镇,同方放文一道隐蔽起来,等抗日运河支队的同志安全脱险后,再接你们回来。”李绍鹏说。
“不!”赵小绢激动得脸都胀红了,“绍红走了,方放文也走了,我再一走,你们肩上的担子就重了,我……我再怎么能走……”
“可是你已经暴露了,再不走就有生命危险了。”许艳着急地说。
“是有危险,但女鬼子不能仅凭脚印就把我置于死地吧?因为监禁室我平时也常去。”
“不行,情况危急,邓富贵可能出事了。”李绍鹏坚持道。
“李大哥。”赵小绢要求道,“让我留下来,跟同志们一道战斗,同**做斗争,在战斗中磨练吧。”
屋子里静了下来。屋外依旧下着雨,大雨夹着风,把屋角旁一棵高大的枫叶树随风摇晃。枝蔓拍打着墙壁、门窗,发出奇异的声响,给人阴渗渗的感觉。
沉静了好一会,李绍鹏开口了,他语重心长地说:“小绢啊,你留下也行,但也要看到当前严峻的形势。据江德福透露,山田一郎也怀疑我是**党,理由是我父亲、叔叔当年都是农协会干部、**党员。绍红过河之事,敌人也几乎确定就是他了,只是苦于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但是,鬼子已着手开始调查了。刚才阴阳秀就来了,仅仅是吹了一丝风,更大的风雨还在后头。你在监禁室里留下的脚印,邓富贵离奇的失踪,阴阳秀虽然不能马上把你怎么样,但势必带来很多麻烦,甚至是生命危险。给今后的工作带来很大的困难,要知道,斗争是残酷的,敌人是心狠手辣的。但我们不管在任何情况下,一定要保护党组织,保护同志。”
“我记住你的话了!”不知什么时候,赵小绢的眼睛潮湿了。她用手擦擦眼,起身告辞。许艳象大姐那样关照她:“绢子,在魔窟里斗争,尤其是同凶残的**侵略者做斗争,要胆大而心细呀。现在真正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赵小绢点点头,毅然穿上雨衣,戴上墨镜,又装扮成男装,走出了李绍鹏的屋子。
她穿过几条小巷,在快要进入宪兵队部的那条街巷时,停下脚,走到一个屋角边阴暗处,摘下眼镜,恢复了女装。
话说赵小绢离开后,李绍鹏转身坐下,面无表情的紧张思索对策。许艳将门插上后,轻轻走到丈夫身旁,轻声地说:“绍鹏,我去吧。”
李绍鹏纳闷的望着跟自己同甘共苦,在敌人心脏共患难的妻子,两人多年合作的默契,他知道在此种情况下,应该采取什么行动:要么采取营救同志的行动,要么就铲除已经判变的叛徒,这样保护组织,保护同志。
可是,现在情况不明,邓富贵关押的地点不知,生死不晓,如果要弄清情况,必须从宪兵队特高课入手,但哪是虎狼窝啊。做为**伴侣,亲人,更做为燕子地下党负责人,怎么能不着急,怎么不担忧同志们的安危?然而,目前,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敌情不明始终就是被动。可怎么走?我在明,敌在暗,敌人的阴谋未知,也许张着网等着我们钻呢。
许艳望着皱眉着急的样子,拉着丈夫的手说:“哥,放心,我不是纸捏的,又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
许艳称李绍鹏为“哥”,是多年服从组织决定两人在一起生活时,单独的称呼,在敌人心脏战斗,两人相依为命,互为依靠,默默配合,完成过很**组织交给的任务。这一个称呼,就是一抹暖流,更是一番浓浓的亲情和战友情谊。
李绍鹏也知道妻子战友,是个武术世家的后人,更是一个意志坚定的**者。此时此刻,他也被妻子为他分忧不怕危险,主动请战感到欣慰。对于她的身手,他是不必担心的,徒手三五个壮汉妻子是不在话下的。但此情此景,危机四伏,凶多吉少,但为了大局,无疑主动出击才是上策。此时,即使有千言万语又怎能表达李绍鹏的安慰和叮嘱之意?
李绍鹏爱怜地抚摸着通情达理妻子的头发,眼里泪花闪动:“小心,别冒险!”
许艳小手轻抚丈夫脸颊,温柔的“嗯”了一声,站起身来。
李绍鹏说:“我会在外面相机行事,接应的。”
许艳:“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暴露。”
不一会,一个身着黑衣短打衫,腰系一排小飞刀,头蒙着黑布套的“女侠”从窗口飞出,隐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