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早已入眠
作者:黄金亮
分类:现代言情
字数:2593
本作品由传奇中文网首发,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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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想他了。
李火火睡不着觉,躺在床上,双手握在一起,搓出许多汗来。虽然还没到夏天,但这时屋里像蒸笼一般,又闷又热。屋顶清晰的浮现一张男人的脸,白白净净的,像刚出锅的白面馍。她多么想亲手摸摸这张脸,想到这里,不禁脸颊通红。
昨天李火火从地里浇完粪回来,在村头的石桥上看见了这个男人。他手里握着一支铅笔,专注的在纸上**划,每隔两秒就抬起头望望前面。李火火想走近些看,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催着她逐渐**近这个男人。
那人忽然捂住嘴:“什么这么臭啊?”这话倒把李火火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往后退。可后脚跟没站稳,两个粪桶依次掉在地上,扁担也从肩上滑下去。桶里少量的水洒了出来,其中一滴不幸射到了这个男人的脸上。
李火火顿时觉得鼻尖和两腮发烫,男人倏地跳起来,头先转了过来,惊恐,愤怒……当他们的目光交汇时,仿佛脸红可以传染——男人的脸也一下子红了起来。面部肌肉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继续愤怒还是该客气的笑一下,于是僵硬的挂着。
这会儿刮起了风,泥土的味道,庄稼的味道,还有地上两个桶的味道,和在一起。火火的刘海飘起来,不停的抖动。从额头上冒出几颗豆大的汗珠滑下来,从脖子流到胸前,从衬衣的缝隙似乎能看到,像早晨的荷叶上闪烁着露珠。
男人目光从那荷叶上移开,吞吞吐吐的说了几个字:“哦……没……没事吧。”
听见他说没事,火火就踏实些,说了一句:“我就是想看看你在那本儿上**划些啥。”
男人说:“没事瞎画。”害羞地把本子合上,“我叫严热,是李庄小学刚调来的美术音乐老师。”
李火火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你是喜欢热还是怕热啊。哈哈……”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夏天出生的缘故吧。”
李火火还是**不住笑,没等严热反应过来,提着俩粪桶跑走了。
像梦一样,火火躺在床上回忆起一天前发生的事,不敢轻易相信。四月的天,已经有了夏天的影子,燥热,睡不着。那张脸**白,不知不觉自己的脸又发烫了。
“都几点了,咋还没睡?明天还有事!”娘在窗外问着,一只手从窗户伸进来,拉了一下灯的开关。
“就睡了。”
可还是睡不着。
当然睡不着了。人总是这样,心里有个人或事,就觉得睡觉是漫长的等待。潜意识里逼着自己不睡觉,还给这种煎熬找个理由。
不知不觉,却闻见空气中浓烈的火药味,显然是刚放完鞭炮。三姑和邻居杏杏姐在身边忙碌着,火火面前搁着一个镜子,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涂了几层“香香”,倒不认得自己了——**白,像刚出锅的馍。这张脸格外的精致,火火认**地欣赏了一会儿。头发被挽成了不知什么造型——也许像兔耳朵,也许像花瓣——反正镇上的理发师马**总能像变魔术似的给人惊喜。发丝间还撒了一些发光的彩色颗粒。平**里油乎乎的刘海,这时格外的蓬松,柔软。俩眉毛间本来稀稀疏疏的长了几根“野**”,此时却全没有了。这张脸,让火火觉得,自己原来有这么秀气。
三姑招呼火火换衣服。
大红的旗袍。似乎从古代起,年轻女孩结婚都是要穿红旗袍的,至于从哪一**始的,谁也不知道。以后还要不要穿红旗袍,也没人知道。电视里的新娘穿的白色婚纱,火火也想穿上试试,但只敢想,不敢穿,因为还没人这么穿过。只有谁家里死人了,子孙们才披上白色的布。
换完衣服,外面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撞门。杏杏又检查了门关得是否够紧。然后用屁股顶住门,向外面的人喊,塞红包进来!
“没有!”
“没有就甭想进来!”
外面熙熙攘攘了一阵。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只红包,因为厚,杏杏使劲拽也没有拽进来。于是她稍稍松了一下门栓,正欲抽红包,门咣当一下被冲开,七八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涌进来。杏杏尖叫了一声,说屁股被撞疼了。
火火看见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却是他。那个脸白如馍的男子。
他对她微笑了一下,然后单腿跪在地上,从背后变出一捧玫瑰花举起,那柔软的声音让火火心潮澎湃:“火火,嫁给我吧。”这情景像极了平时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桥段,每次看到这种情节,火火的脸就不禁发烫,急忙向周围侦查一下,好像做了亏心事生怕被人发现。
火火正要接那玫瑰花,突然听见娘在门外喊:
“火火起床了!”
揉揉眼睛,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有些失落,却又有些讨厌自己。今天张庄杀猪的齐有才的儿子齐大圣要来订婚。
火火朝自己脸上轻轻的拍了一巴掌。这两天脑子里净是这个白脸了。
大圣也挺好的啊,家里杀猪的,跟着他过**子有肉吃,就连喝的凉水里都会漂上点油星子。这是娘说的,大家也都这么说。
起床就换上了新衣服,这是娘去镇上给她买的衬衣,粉红色的涤纶料,还收了腰。
张庄只有一家姓齐,据说齐大圣的爷爷是从外地逃难来的,后来与同是逃难来的齐大圣的****结了婚,有了齐大圣的爸爸齐有才。齐有才少时不热读书,只对杀生感兴趣,今天偷偷杀只邻居的**,明天宰了自家的鹅。大圣爷爷担心他迟早会把刀捅进人的肚子,把他送到一个远房亲戚家学杀猪卖猪肉。没想到这孩子天生就是杀猪的好材料,不几天就学成归来。
齐有才先是给周边村子有猪的人家杀猪,挣些辛苦钱。后来有些人家吃不完,他就想个点子,让人寄存过来,帮别人卖。然后就有了村头的肉摊。
齐有才后来就自己养猪,杀猪,卖肉。
然而并非所有的基因都可以遗传,杀猪就是一例。齐有才的儿子齐大圣就不喜欢杀猪,并且极其惧怕,每当爹亲手结束了一只猪的性命,大圣就在心里向猪求饶,说你不是我杀的,以后不要找我报仇。
齐大圣在镇上高中毕业以后就赋闲在家。多年以后,齐大圣想过上学这事,当初是喜欢读书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地断了考大学的念想,看别人稀里糊涂地回家了,他也稀里糊涂地回家了。
齐有才希望他继承父业,继续杀猪。大圣却觉得自己要是能开个超市就好了,这样就能在闲的时候看看书。齐有才每杀完一头猪,就会把大圣从屋里叫出来,指着猪的身体现场教学,**如从哪里进刀子,可以顺利的将猪平均地一劈为二。
大圣心想,这不就是对称轴嘛。
这天大圣带人抬着半扇子猪,进了火火家。猪的身上还贴了个红色的喜字。火火的爹李玉秀早就在堂屋外迎接,看着那半扇子猪,热情的握着大圣的手说,来了好,来了好。
火火从里屋走出来倒水,大圣看见火火,心潮澎湃,就像火火爹看见那半扇子猪。
火火与大圣的婚姻就这样板上钉钉了。
虽然杀猪的职业有些俗气,但一想起他家水缸里飘着的厚厚的一层猪油,火火就禁不住脸红起来。就像村里人说的,你享福啦,以后不愁没肉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