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霍罗宅第是德贝郡的一座历史悠久的家族大宅,在那儿,我按照本地杰出古老的方式度过了一个欢快的圣诞节,然后动身前往纽斯特德寺好客的主人那里,与他一起度过我余下的假期。我坐马车赶了17英里,一路穿过令人惬意的乡村——有一部分属于舍伍德森林传说中有名的地区——然后到达纽斯特德园林的大门。园林的外表决非壮观,一度装点着它的优良古树已被拜伦那个任性的前辈砍伐。
进入大门,驿递马车[ 一种四轮车厢式马车,一般供二至四人乘坐。]缓慢地沿一条沙路驶去,两边是光秃的斜坡;路渐渐伸向下面平缓多荫的山谷,从前那些保养完好的僧侣就喜欢舒适地住在那里。我们在此顺着一条坡路绕过园墙一角,恰好来到古老的寺院正面,它隐藏于山谷之中,前面是一大片美丽的水。灰暗的寺院并不规则,显得混杂不一,这与拜伦的描述是吻合的:“它曾经是一座古老的寺院,如今成了一座更加古老的宅第,具有富贵罕见、丰富多彩的哥特式建筑特征。”寺院一端由城堡形的塔楼固守,表明它有过令人难忘的战斗日子;另一端则保持原有的寺庙特征。一座毁坏的礼拜堂——其侧面是一片阴森的树林——仍然伫立在整个正面。的确,人们曾经常出入的门口已长满杂草;巨大的尖顶窗一度装着彩色玻璃,光彩耀眼,但如今却爬满了常春藤。不过那副古老的修道院十字架,仍在礼拜堂的尖塔上勇敢地经受着岁月与风暴的考验;在它下面,用灰石雕刻着圣母马利亚和圣婴塑像[ 即指那幅著名的“圣母像”。]它们在壁龛中仍然完好无损,使寺院呈现出神圣的外表。[ 见《唐璜》(拜伦写的一首未完成的优秀长诗――译注) 第3章:“在更高处的壁龛里面,戴着桂冠的圣母玛(马)利亚独自一人,她神圣的怀中抱着圣婴;她环顾四周;在身边一切都被毁损之时,不知何故她得以幸免:她使下面的世间似乎变成神圣之地。”。――原注]
一群乌鸦——它们栖息在邻近的树林中——此时正在毁损的建筑上空盘旋,并在时刻有风的突出物上面站稳,在驿递马车从下面辘辘驶过时,它们用好奇的眼光俯瞰着,发出呱呱的叫声。
寺院的管家是一位极其礼貌的人,他身穿黑色衣服,在门口接待我们。我们在这儿还遇见了拜伦的一样遗物,即一只纽芬兰的黑白色大狗,它从希腊一路陪伴诗人的遗体回到故乡。[ 拜伦病逝于1824年,他的心葬于希腊,遗体运回故乡安葬。]它是名狗博兹温的后代,继承了其高贵的品性。它也是寺院里的一位受到珍爱的居住者,游人无不对其表示敬意,给予**。我们前面有管家引路,后面有狗跟随——它协助着尽主人之谊——穿过了一条又长又矮的拱形走廊;此走廊由巨大的尖端拱门支撑,颇像大教堂的地穴,属于寺院的底层。
我们由此爬上一段石梯,其顶端有两扇折叠门,通过它我们进入一条环绕寺院内侧的宽阔通道。通道的一扇扇窗户朝向一个长有绿草的四方庭院,形成寺院空旷的中心区。正中间有一座高大奇特的喷泉,像寺院主体一样用灰石建造,拜伦对此作了很好的描写:
庭院当中正在喷水的是一座哥特式喷泉,
它十分匀称,不过有奇特的雕刻装点,
一张张怪异的脸像化妆舞会里的人们,
也许这儿是个妖怪,那儿是个圣贤:
泉水从狰狞的大理石嘴里喷涌出现,
它闪耀着流入水池,并让小小的水流
犹如人们徒然的荣耀,和更加徒然的烦恼,
消耗在成千个水泡里面。[ 见《唐璜》第3章。――原注]
方庭四周是低矮的拱状回廊,有一道道哥特式拱门,它曾经是僧侣们隐避的过道:我们此时经过的通道即位于这些回廊上方,人在里面每走一步空空的拱门似乎都会发出回响。至今,一切都带有庙宇那种庄严的神气。不过到达走廊一角,沿阴暗的长廊一眼瞥去,你会瞧见两尊黑黑的塑像——它们一动不动地靠墙而立,身穿紧扣的金属盔甲,手握盾牌,剑已出鞘。它们似乎是寺院在骑士时代的两个幽灵。管家在这儿推开一扇折叠门,随即将我们带入一间高大宽敞的厅堂,它与我们刚才穿过的奇异昏暗的屋子形成鲜明对比。它装饰优美,墙上悬挂着一幅幅画像,不过某种原始的建筑结构保存了下来,与现代装饰融为一体。有过去的石柱窗扉以及深陷的弓形窗。高高的天花板上有雕刻和嵌板的木制品,同样得到精心修复,种种独特的哥特式图案也按照古老的风格描画、修饰。
在这儿,也有属于寺院前后不同时期的图画,它们是一些肖像,其代表的人物在整个拜伦家族中产生过重要影响。在厅堂上端的门口上方,是“大胡子小约翰·拜伦爵士”的暗淡的哥特式肖像,他冷冷地从画布上俯视下面;另一端则是“地方守护神”[ 原文为拉丁语。]——即高尚的诗人——的白色大理石半身像,它十分显著地竖立在底座上面。
这屋子的整个外观和风格,更多地表现出宫殿的而非寺院的特征;窗外景色不错,有美丽的树林、平坦的绿地和银色的水面。窗户下面是个小花园,它用石栏围着,石栏上有一些显得壮观的孔雀,它们在阳光下展示着羽毛。前面的草地上,有一些色彩鲜艳的雄野鸡和长得丰满的山鹑,以及敏捷的水鸡,它们几乎处在极其安然的状态中吃着食。这便是人们初到寺院时出现在眼前的各种东西;而我发现,其内部与诗人所描写的完全相符:
大宅本身宽阔而古老,
它比别处保存的房屋更像寺庙;
回廊、小屋和食堂仍然稳定可靠;
仍然完好无损的精致的小礼拜堂,
一度将这地方点缀得很好;
其余的已经改造、更换或取消,
它们更多地体现的
是行乞修士而非寺庙修士[ 前者(friar)生活在世人中间,后者(monk)生活在寺庙里。]之道。
大大的厅堂,长长的走廊,宽宽的屋子,
决非在艺术上结合得十分合理,
它们也许会让一位鉴赏家惊讶;但当组合成整体,
虽然局部并不规则统一,
却给人留下非同一般的记忆,
至少对于这样的人:他们的眼睛长在心里。
对于院内的生活情景我无意揭示;我逗留在这座热情好客的地方时曾参加过一些欢庆,对此我也无意描述。我只想将寺院本身,以及与拜伦的记忆有关的人和情况,呈现在读者面前。
因此,对于亲切而优秀的男女主人所给予我的接待,我不拟详述,也不拟让读者了解住在院内的文雅之人——我在厅堂里曾见到他们。我将立即与读者一起来到安排给我的房间,是管家极尽恭敬地把我领到这里的。
这是一套相当不错的房间,位于回廊庭院和寺中花园之间,窗户面向花园。整套屋子就像昔日的贵宾室,在寺院受到忽视的日子里一度衰败下去,所以在拜伦那个时候它处于毁损的状况。从此以后它恢复了昔日的光彩,我住的房间就可作为一例。它高大对称,墙体下端用古老的橡木板镶嵌,上端挂着法国哥白林挂毯,上面描绘有东方人狩猎的场面,其人物与实际的一般大小,神态色彩栩栩如生。
家具显得古朴、尊贵而厚重。一张张高背椅上有奇特的雕刻,并且饰以刺绣。用色彩暗淡的橡木做的大衣橱,打磨得十分光亮,镶饰着彩色树林风景图。一架龙床又大又高,只能从活动的梯级爬上去;高高的华盖由大柱支撑,每角都有一蔟深红色的羽饰,富贵的深红色缎子床帘有一些宽大显著的折痕。梳妆台上竖立着一块古旧的厚玻璃镜,几百年来,也许一个个美人曾从中将她们的可爱之处凝视、打扮。房间地面铺着有方格斑纹的橡木板,因上了蜡看起来很光亮,其中一部分铺着土耳其地毯。中间是一张厚重的橡木桌,也上过蜡,打磨得像玻璃一样光滑,并摆设了一张发香的红木写字桌。
一点暗淡的光线从哥特式石柱窗照进屋里,一部分被深红色床帘挡住,一部分被花园里的树子遮蔽。这种变得幽暗的光,使屋内显示出更加庄严古老的模样。
有两幅肖像悬挂在门的上方,它们与屋里的场面保持协调。肖像上的人穿着古老的凡·戴克[ 凡·戴克(1599-1641),英国佛兰德斯画家,以贵族肖像画著称。]画中人物常有的服饰。其中一位是骑士,从前或许住过这间屋子;另一位是女士,她手里拿着一副黑色的丝绒面罩,也许曾经就在我已描述的那面镜前为爱情的俘虏打扮呢。
然而,在这套装饰富贵、十分独特的屋子里,最为出奇的遗物是一台很大的镶板壁炉架,其上刻着高浮雕,有一些壁龛或小室,它们当中都有一尊人的半身像,几乎完全从墙体上突出来。有些人像身着古代的哥特式服饰,最引人注目的是个女子,邻近的壁龛里有个凶猛的撒拉逊人[ **伯人的古称。]严密地注视着她。
寺院里有一些神秘的东西,这镶板便是其中之一,它像埃及的象形文字一样引起人们广泛思索。有人认为它表现的是在“圣地”[ 《圣经》中的巴勒斯坦地区。]的一次冒险经历,雕像中的女子,被家族里某个**战士从严密注视她的包头巾的土耳其人身边救出。在寺院其它地方也有类似的镶板,其中无不可见那个**徒女子和她的撒拉逊保护人或情人,这就给了人们的推想以有力证据。在这些雕刻品底部饰有拜伦家族的徽章。然而,我无意对自己的房间或与之有关的秘密再作描述,把读者留在这里。由于读者将和我于寺院里度过几天,所以我们可以在空闲时对这座古老的建筑仔细观察,从而对它的内部及其周围均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