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纽斯特德寺这样古老陈旧、显得神秘的房子,总是让人萦绕着有关僧侣的、封建的和诗意的联想;在这样一座房子里,见到某个干瘪的丑老婆还是个奖赏呢,她在这儿度过了漫长的生活,所以成为其命运和兴衰的活编年史。南尼·史密斯就是这样一个人,她是一位可敬的老妇,年近7旬,长期在拜伦家当女管家。寺院以及属于它的范围组成了她的世界,她对这个世界以外的东西一无所知,不过在它以内,她则表现出天生的机灵与老派的真诚。拜伦卖掉寺院后,她的职业也随之终结,但她仍然在这儿迟迟不去,像猫一样有着对本土的依恋。她放弃了舒适的管家房间,在一座“岩石房”里住下来,它不过是附近的一些小室,系从采石场陡峭的墙体中开凿而成,那儿离寺院不远。从天然的岩石中开凿出的3间小室,构成了她的住处。她简单而舒适地将其布置出来。她的儿子威廉在附近干活,给她以帮助;她始终保持着快乐的面貌和独立的精神。人们于闲谈中曾对她说威廉应该结婚,带个年轻老婆回来帮助她,照顾她。“不,不,”南尼尖刻地回答,“在我的家里不需要任何女主人。”在这儿,人们对于惯常事物的喜爱到此为——可怜的南尼的房子只是岩石里的一个洞而已!怀尔德曼上校接手寺院后,发现南尼·史密斯住的地方如此简陋。他怀着特有的积极的仁慈之心,立即把威廉安排在他地产内的一个小农场里,在那儿南尼·史密斯晚年有了舒适的住房。儿子的条件改善使她产生自豪,她欣喜地说他现在成了农场上的人,受到的尊重远比做劳工时多。附近有个农民甚至极力要把他和自己妹妹配成一对,可南尼·史密斯已变得苛求起来,予以干涉。她说那姑娘年龄太大,不适合她儿子,此外她也看不出他还需要什么老婆。
“不,”威廉说,“我并不太想娶那个村姑:但假如上校和他夫人希望我娶,我是愿意的。他们对我这么好,我想自己有义务让他们高兴。”然而,上校和他夫人认为,让诚实的威廉所怀有的感激受到如此严肃检验是不恰当的。怀尔德曼上校发现,另有一个单调地生活在这里的可敬的人,那便是老乔·默里,他至少在此生活了60年。大约上世纪[ 这里指18世纪。]中期,他跟随“老勋爵”来到这儿时仅仅是个小伙子,直到老勋爵死前他都没离开过。乔年幼的时候曾在船上做过侍者,因此总自以为多少是个水手,负责湖上所有的游船,尽管后来他荣升为男管家。老拜伦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与世隔绝,只把仆人乔·默里留在身边——女管家贝蒂·哈兹塔弗除外,她因过分左右拜伦的生活而出名,在乡下人当中被取笑地称为“贝蒂夫人”。
已故拜伦接手寺院时,乔·默里也作为固定人员随同转交过来。他在寺院里恢复了男管家的职位,又是湖上的游船队长;他那坚定忠诚的獒所具有的品性赢得了拜伦,他甚至与纽芬兰狗一样受到拜伦喜爱。用餐的时候,拜伦常常斟满一杯上等的马德拉白葡萄酒递给站在身后的乔。事实上,拜伦在寺中花园里修建不朽的墓地时,他是打算为自己、乔·默里和狗修的,后两者将埋在他两边。博兹温不久后死去,被正式安葬,墓碑的一边刻着有名的碑文。后来拜伦去了希腊。在他离开期间,有一位乔·默里带着参观墓地的绅士说:“瞧,老兄,大约20年后你会躺在这儿。”“我不晓得,先生。”乔粗声大气地回答。“如果我确信阁下会回到这儿,我是很愿意的,可我不喜欢单独和狗在一起。”
乔·默里的衣着总是极尽整洁,他对自己的容貌也非常注意,有着相当令人可敬的外表。他的一副肖像仍然挂在寺院里,从中看出他是个年轻健壮的人,戴一顶淡黄色假发,身穿蓝色制服和浅黄色背心,手里拿着一只烟管。他履行一切职责时极尽忠实,公正得不容置疑,显得礼貌有加;但假如我们相信与他同时代的女管家南尼·史密斯(她和他一起左右着这个家)的话,那么他在小小的品行方面是很散漫的,在仆役房间的桌旁带着大伙用餐时经常唱些放纵污秽的歌,或者坐在傍晚的炉火旁喝啤酒、抽烟。在他年少的时候,英国的乡绅们正处于兴旺时期,乔显然从他们当中获得了寻欢作乐的念头。南尼·史密斯反感他那些粗俗的歌,但由于对她本人无伤害,所以她默默地忍受着。最后,见他竟在一个年仅16岁的少女面前唱,她忍无可忍了,把他教训得耳朵嗡嗡地响,随后她突然离开睡觉去了。据她说,这个教训似乎使乔十分震惊,次日早晨他告诉她自己夜里做了个可怕的梦:一位福音传教士拿着一部很大的荷兰语版的《圣经》,将印有文字的部分对着他,片刻后又推到他面前。此时南尼·史密斯开始对这种情景作出解释,从中读出很好的教谕,并推论出严厉的警告;乔因此变得非常严肃,不再唱了,并且读了一个月的好书。可是南尼接着说,那以后他旧病复发,变得和以前一样糟糕,继续唱放纵污秽的歌,直到死的那一天为止。
怀尔德曼上校成为寺院的主人时,发现乔·默里虽然已年过8旬,但仍然精力旺盛,于是让他继续担任男管家。老人对立即进行的大修感到欣喜,他不无自豪地预料,有一天寺院将从废墟之上恢复其的光彩,一道道大门将装备上链条等成套东西,一间间厅堂会再度回响起欢快好客的声音。
然而最与乔的自豪与雄心有关的,是上校计划要将寺院古老的食堂改变成仆役房间;那是一个由哥特式圆柱支撑的拱顶大房间。乔期待在这儿的仆人餐桌顶端带着大家吃烤肉,让哥特式拱顶响起四处振荡的、喝了不少酒后唱出的小调,它们让小心谨慎的南尼·史密斯感到恐怖。可时光很快消逝,他很担心这座房子在他有生之年修复不了。他急于加快修复的进度,经常早早地起床,打响铃子叫醒工人。尽管年事已高,但他仍然在寒冷的天气里穿着少量衣服出去砍柴火。他这样拿健康冒险,受到怀尔德曼上校善意的反对,因为其他人可以替他干活。
“老爷,”健壮的老人说,“这是我的空气浴,我这样反而更好些。”
不幸的是,一天早上他这么干活时,有块碎片飞起来弄伤了他一只眼。眼睛发炎并失明,后来另一只也看不见了。可怜的乔渐渐消瘦下去,越来越忧郁。怀尔德曼上校亲切地逗他高兴。“嗨,嗨,老兄,”上校说,“开心些吧,你在仆役房间会享有自己位置的。”
“不,不行,先生。”他回答。“我先前确实希望活到看见它——我承认自己曾自豪地期待着,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不久要回家了!”没过多久他便离开人世,活到86岁高龄,其中在寺院里就做了70年真诚忠实的仆人。怀尔德曼上校把他体面地安葬在**纳尔-托卡德教堂,在拜伦的墓穴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