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逗留寺院期间,最初住在一间堂皇古老的屋里,小约翰·拜伦爵士的幽魂常出没于此;后来我便换到这座古宅远角的一个住处,它紧邻坍毁的小礼拜堂。这屋在我眼里更为有趣,因为拜伦住在寺院时它曾是他的卧室。家具原封未动。他睡过的床就在这儿,那是他从大学里带回来的。其镀金的柱子顶部饰有小宝冠,表明他有着贵族的情感。这里还有他大学时用过的沙发。墙上是一些他最喜欢的老乔·默里和颇不一般的朋友——拳击手杰克逊——的肖像,以及他就读的哈罗中学和剑桥大学的图片。这间寝室被称为乌鸦屋,因为它邻近乌鸦们栖息的地方,自从很久很久以前它们就占据了小礼拜堂附近那片幽暗的树林。我住在此屋期间,这群可敬的乌鸦让我有了不少可资思考的东西。早晨我常听见它们逐个醒来,好像在彼此叫醒似的。片刻后整个乌鸦群都**动了。有的在树顶上站稳并摆动身子,有的停留在教堂的尖塔上,或者盘旋于空中,它们的叫声不断回响于坍毁的墙体中。在早上的前段时间里,它们就这样在自己群居的地方及其附近闲荡着,当显然都到齐后它们便开始清点,决意排成飞行的长队,无不前前后后飞到远处去劫掠一番。它们会飞行数英里寻找食物,整天在外,只偶尔某个侦察员会飞回来,仿佛要弄确实一切正常。傍晚时则可见到所有乌鸦,它们像远方的一团乌云一样飞回。它们好像发出呱呱的叫声,高高地盘旋于寺院上空,先排列出种种队形后才飞落下来;然后它们在树顶不停地叫着,直至渐渐入睡。
在寺院里人们注意到,乌鸦们尽管整周出去掠食,但礼拜天却待在这座古老的建筑周围,仿佛它们把对于这一天的敬重,从古时的会友即僧侣们那儿继承下来。的确,一个信仰灵魂转生的人,会容易将这些貌似粗野的鸟想象为古代僧侣们肉体化了的幽灵,这些幽灵仍然盘旋于其神圣的住所之上。
我不喜欢打破任何流行的和富有诗意的信念,因此对于纽斯特德寺的乌鸦是否对安息日有着神秘的敬重,我无意质疑。不过就在我逗留于乌鸦屋期间,我确实发现它们在一个明媚的礼拜天早上,采取了某种明目张胆的**扰与劫掠。
除了从乌鸦栖息的地方时时传来叫声外,邻近的废墟中还常有一种不同的声音传到我远处的房间。礼拜堂前面的大尖顶窗正好与房间的墙体毗连,夜里从它那儿传出的神秘声音拜伦作了很好描述:
吹过浮雕细工的风时而大声时而疯狂,
猫头鹰常常将赞歌高唱,
而唱诗班的人默不作声地躺着,
他们的哈利路亚[ 哈利路亚,赞美上帝用语。]被扑灭,像火一样。
不过在月亮高挂之时,
风从天上某处由远而至,
并且响起神奇而悦耳的怪声,
——它被驱赶着穿过大拱,时高时低。
有人认为不过是瀑布从遥远的地址
向夜风发出的回音,
在传出合唱声的古老墙上
变得和谐一致。
其余的声音保持着原样,
它们也许形成于衰败之中,
带着富有魅力的声音给了这阴暗的废墟力量。
声音掠过树顶或高塔,平静而忧伤;
其原因我不得而知,也无法解答,
但事实上我听见了——或许一次已足够份量。
寻求浪漫传奇的旅行者,从来没有像我这么幸运的。事实上我还在寺院另一间鬼魂萦绕的屋里住过,因为拜伦曾说,在这屋里他不只一次于午夜时被某个神秘的访客打扰。一个形状怪异的黑东西会坐在他床上,瞪着双眼看他一会儿后便离开消失了。据说有一对新婚夫妻曾在此屋度蜜月,也是这个奇怪的幽灵扰乱过他们的睡眠。
我注意到,乌鸦屋是通过一段螺旋石梯上去的,仿佛从寺院上方阴暗的长廊进入角楼,那是“妖僧”午夜散步的通道之一。的确,他在这偏僻孤寂的屋里所产生的想象——其中掺杂了寺院种种漂浮不定的迷信——我们无疑要归功于《唐璜》中所描写的鬼怪情景:
夜晚虽然寒冷但是却睛朗,
于是他大打开寝室的门走出屋子,
步入色彩昏暗的走廊;
这儿装饰着价值不菲的旧画,时间很长,
画中有骑士与贵妇,英勇又高雅,
因为高贵的人无疑就应该这样。
此时只是传来他发出回响的哀叹,
或者忧愁地穿过古屋的脚步声音;
忽然他听见,或以为听见,
附近有个超自然的东西——或是一只老鼠,
它玩着的地方是那幅挂毯,
其轻微的咬啃会让很多人不安。
可那不是老鼠,瞧,是一位僧侣,
他穿着黑黑的僧侣服戴着珠玉,
时而出现在月光里时而从阴影中消失;
他脚步沉重但却悄无声息,
他的衣服只发出轻微的声音,
他像影子一般移动,犹如怪异的修女,
不过他走得缓慢,当经过唐璜的时候,
他边走边用明亮的目光向对方盯去。
唐璜惊呆了,他曾经听说
在这些古屋中有着此类幽灵,
不过他像许多人一样认为里面
有的只是这种地方所展现出的传言——
它们在现存的迷信造币厂铸造出来,
这工厂让幽灵像金币一般流传,
它们像被比作纸张的金币难以看见。
他看到了吗?或者那只是一种蒸气呢?
那个东西1次、两次、3次经过了他,
它来自空中、地下、天上或别处;
唐璜目不转睛地将它盯住,
但却无言以对或移动一下;
不过它像雕塑般立在那里:他摸着对方的头发,
头发如蛇一样缠绕在脸上;
他的舌头极力要说话,
但却不能问问那可敬的人需要啥。
第3次停留了更久之后,
那影子消失——但是去了哪里?
走廊长长,至此没有任何充分理由
认为它的离去不同寻常:
门有许多,按照物理学的要求,
无论高矮的身躯都可进出;
可是唐璜却无法讲述
那幽灵似乎是从哪扇门溜走。
他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好像有一个时代,
他软弱无力地在期待,
两眼紧盯住那影子最初显现之处:
然后他渐渐恢复了活力,
本来会将一切像梦一般打消。
可他无法醒来;他确实以为自己正醒来,
并终于回到寝室,
力气已经有一半被剪裁。
如前所说,拜伦是否真受制于那些转嫁给他的充满迷信的想象,或者他只是让其在仆人和家眷中流传并以此自娱,是难以确定的。但不管口头上还是书信中,他无疑都从不犹豫地表示相信有超常的东西出现。如果这是他的弱点,那么乌鸦屋便是产生这些幻觉的绝好地方。我夜里醒着躺在床上时,曾听到各种神秘的呼呼声从邻近的废墟中传来。还有远方的脚步声,以及寺院远处的关门声,会沿着走廊与螺旋梯发出回响。事实上,有一次我正是被寝室门口一种怪声惊醒。我一下把门打开,只见一个“两眼发光、黑色怪异”的形体站在我面前。然而事实上,它既非幽灵又非妖怪,而是我的朋友博兹温,即那只纽芬兰大狗;它已像朋友一般喜欢上我,时时找到我的屋子来。即使忠实可靠的博兹温的出没来访,我们都可将有关“妖僧”的某些神秘故事归结到上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