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我急不可待地要看到春光，所以近来睡觉把窗帘拉开，以便醒来时就可看见天空。今早我正好在日出前醒了。空气是沉静的。西边呈现出淡淡的玫瑰红色彩，告诉我东边将会天气晴朗。我看不到一点云彩，在前方，只见显现出微光的半月朝着地平线下沉。

这个希望是可靠的。吃过早饭后，我无法在炉旁坐下来。的确，炉火几乎没有必要。太阳吸引着我出去，我一个上午都在潮湿的小路上漫步，为大地的气息感到高兴。

在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了最初的白屈菜。

这么说，一年又走完整整一圈了。多么快啊，哎呀，多么快啊！自从去年的春天之后，难道又过去了整整十二个月吗？因为我对生活十分满足，难道它一定要溜走，仿佛妒忌我的幸福似的？以前，一年曾在艰辛与焦虑中度过漫长的时间，并总是让等待受到挫折。再远一些，童年的岁月似乎没有止境。正是在与生活的熟悉中，时间飞快过去。当每天都在向未知的世界迈出一步时——比如孩子们——那么日子在积累经验的过程中是漫长的。而过去的一周，则已经处于对所知事物的遥远回忆里；至于即将到来的一周，却远远地逗留着，特别是如果它预示着某种欢乐的话。过了中年，一个人学到的很少，期待的也不多。今天和昨天一个样，和明天也一个样。只有身心在受到折磨时，才会让难以区分的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拖延下去。如果你能享受一天，瞧，它便缩短成了瞬间。

我可以希望再活多年。然而，即使知道等待我的不到一年了，我也不会抱怨的。当我在这个世上觉得不安时，死亡将是很难的事。我曾毫无成效地生活着，我看得出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死亡会显得突然和没有意义。如今，我的生活圆满了。它开始于幼年无忧无虑的幸福，并将结束于成年富有理性的平静。有多少次，在我长时间费力地写作某一部作品，并最终把它写完时，我把笔放下，感谢地叹一口气。作品里充满错误，不过我写得是真诚的，我在时间、环境和本性许可的情况下尽了力。但愿在我最后的时刻也会如此。但愿我在回忆生活时，把它看作是一项已经适当地完成的长久的任务——是一部传记。虽然错误不少，但我尽了努力把它写好——我现在唯一想到的是满足，怀着这个想法我将在发出“结束了”[ 原文为拉丁语。]的低语后，欢迎着随后到来的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