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有人正提高他那悦耳的声音称赞强制征兵的办法。只是每隔很长时间,人们才能在评论杂志或报纸上读到这类东西;我高兴地想到,多数英国人甚至像我一样因此受到影响,因恐惧和反感而觉得恶心。既然强行征兵在英国是不可能的,谁愿意冒险去说它呢?凡能够思考的人都看出,我们对于人身上存在的野性力量所采取的防范多么微不足道——拥有特权的种族,对它已经采取了缓慢而艰难的阻止。民主对于文明的一切更加美好的希望充满威胁[ 言语中不无讽刺意味。],而建立在**之上的君主政权的复苏——它与民主之间存在着并非不自然的相随相依关系——又让前途十分渺茫。这时只得出现某个“屠杀之王”,因而民族之间会相互残杀起来。让英国处于危险境地,英国人就会战斗,在这样的极端时刻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但如果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他们屈从于全民从军的灾祸,我们这些岛民[ 英国是一个岛国。]必定又会遇到什么可悲的变化!我愿意想到,他们为了保卫其人性的自由,甚至会采取并不审慎的行动。
一个有学问的德国人,向我说起他当兵的那一年,他告诉我假如再多一、两个月他就会通过自杀来得到解脱。我很清楚,我自己的勇气让我坚持不了一年。羞辱,愤怒,厌恶,会使我发疯。在学校时,我们每周都要在操场上“军训”一次。我只要一想到它,即使在四十年之后,我都会为那个巨大的苦恼战栗——在当时我是经常为此难受的。那种毫无意识的机械训练,本身就几乎让我无法忍受。我讨厌站在列队里,听到指令时一下把胳膊和腿伸出去,被迫整齐地踏着脚步。我觉得失去个性非常丢脸。然后,当我站在列队里,那个操练军士斥责我无能——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当他把我叫成“7号”时,我感到无比耻辱和愤怒。我不再是一个人,我成了机器的一个部件,我的名字是“7号”。见我旁边的人兴致勃勃、热情积极地进行操练,我常感到惊讶。我盯住那个小子,问自己怎么我和他的感觉会有这样大的差别。他们还与军士交朋友,有的为“越出界限”和他走在一起感到得意。左转,右转!左转,右转!对我而言,我想自己从没像憎恨那个肩膀宽大、表情严厉、声音刺耳的家伙那样憎恨别人。他对我说的每个字,我都觉得是一种侮辱。远远地看见他我会转身跑开,以免不得不向他敬礼,甚至神经变得紧张不安——这一点使我非常痛苦。如果有谁伤害过我,那就是他;他给我带来了身心两方面的伤害。我极其严肃认真地认为,自己从少年时代就有的紧张不安的问题,即起源于那些该死的操练时刻;我也相当确信,正是从那些不幸的时刻开始我产生了强烈的自尊——它成为我最麻烦的个性之一。这种性情当然是存在的,我本应该使其减少而不是加剧。
在比较年轻的时候,我会因为想到在学校的那个操场上只我一人才敏感得如此痛苦,而自鸣得意。但现在我非常确信,我的许多同学当时心里都把自己的反感压制着。即便那些喜欢操练的孩子般的人,我相信到了青壮年的时候,欢迎对自己及其同胞强行征兵服役的人也寥寥无几。从某种角度上讲,英国在被人征服下流血牺牲,也远比以热心积极或不加思考地接受强行要!征兵的办法获救好些。这种观点不会为英国人认可,但假如有一天热爱英国的人谁也不再怀有这样的想法了,那么这对于它将是一件遗憾的事。[ 此节主要反映了作者反对“强行征兵”(conscription)的办法。这从一个方面也看出他不愿受到束缚的思想和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