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我醒来,我都感谢上天给了我安宁。这便是我的祈祷。我记得在伦敦的日子里,自己会在睡眠中被撞击声、叮当声、咆哮声和尖叫声惊醒,而我又有了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憎恨周围的生活。木头和金属发出的噪音,车轮的辘辘声,各种工具的敲打,刺耳的铃声——所有这些够糟糕的了,而更糟糕的还是有人大喊大叫的声音。在这个世上,最使我气愤的莫过于某个傻瓜欢笑时发出的吼叫或尖叫,最使我憎恨的莫过于有人大怒时又喊又闹。如果可能,除了几个可亲的人外,我决不愿再听见人说话的声音。
在这儿,无论我或早或迟醒来,我都置身于舒适的宁静之中。偶尔路上会传来马蹄富有节奏的得得声。也许有一只狗从邻居的农场里发出吠叫。或者一列火车从埃克斯的另一边远远地传来轻柔、低沉的声音。不过,这些几乎就是我不得不听到的了。一天中任何时候传来的声音都极为罕有。
不过在早晨的微风里,树枝沙沙作响。欢快的阵雨敲打在窗子上,悦耳动听。一只只鸟儿唱出晨歌。近来有几次我睡不着躺在床上,忽然听到最早的云雀发出第一声欢叫。我差不多为自己的不眠之夜感到高兴。在这样的时刻唯一让我烦恼的,是想到自己漫长的生命浪费在人世间毫无意义的嘈杂里。一年又一年,这个地点都一样地宁静。除了我已经得到的,如果我再有一点点好运,再有一点点智慧,我的成年时期就会过得平平静静,晚年时我也就会久久地回顾这树荫下的安宁生活。但事实上,我现在的享受中带着某种忧愁,因为我没有忘记,这种传来悦耳之声的宁静不过是更加宁静的前奏——那种宁静等待着要将我们所有人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