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想到,我要用半年阳光灿烂的时光去大不列颠群岛漫步。有太多的美景和乐趣我尚未看到,我可不愿对我们可爱的国家闭眼不见,留下任何一角不去游览。我常在想象中漫步于所知道的一切地方,对于熟悉但又没给记忆带来任何画面的名字,我满怀渴望,感到不安。我那一排有关各郡的旅行指南(在书摊上它们对于我总是无法抗拒),使我得以漫游四方;其中唯一枯燥乏味的部分,是那些谈及工业城镇的。不过我决不会去作那样的远游。我的年纪过大,习惯也已根深蒂固。我不喜欢铁路,不喜欢旅店。我会想念自己的书房、花园和窗前的景色。另外,我也非常害怕死在异域他乡而非自己家里。
通常,对于那些曾使我们大为着迷的地方(或者在回顾时它们似乎如此——我是说似乎使我们着迷),最好只在想象中重访它们。因为我们对于漫游过的地方所形成的记忆,经过一段时间后,与我们当时得到的印象常常只有一点相似之处。确实,那种本来会显得非常普通的享乐,或者大受内外条件影响的享乐,从长远看却是相当有趣的,或者说给人带来深刻而宁静的快乐。另一方面,如果记忆不能让人产生幻象,而某个地方的名字又与人生的某个珍贵时刻相互联系,那么希望重访一次就会获得过去某天的那种经历,也是轻率的。因为使人高兴给人宁静的东西,不仅仅是你看到的景色。无论那个地点多么可爱,无论天空多么亲切,若非有头脑、心胸和气质的作用,这些外在的东西都无助于人当时所具有的基本要素。
今日下午我读书时脑子游移到了别处,我发现自己回想起萨克福[ 英国东部的一郡。]的一个山坡;在二十年前的一个施洗约翰节[ 在6月24日,是英国四大结帐日之一。又称圣约翰节。数世纪以来,西方人在仲夏时升起炉火,以便对太阳表示崇敬。],我漫步很远之后懒洋洋地在那儿休息。我产生了巨大的渴望,在诱惑之下真想立即出发,又找到高大的榆树下面的那个地点——在此**令人惬意的烟斗,听见周围传来金雀花的豆荚发出噼啪噼啪的爆裂声,它们在正午的骄阳下绽放着。假如我一时冲动之下去了,有什么可能享受到记忆中所拥有的又一美好时光呢?不,不,我所记得的并非是那个“地点”,而是生活中的时光,环境,心情,这些东西当时如此让人高兴地汇合到一起。难道我能够梦想,在同样的山坡上,在同样灿烂的天空下,所抽的一斗烟会有和当时一样的味道吗,或者会带给我同样的安慰吗?我脚下的草皮会那样柔和吗?那些巨大的榆树枝,会让照耀在它们上面的正午的阳光可喜地变得缓和起来吗?我休息过后,会像以前那样一下跳起来,迫切想再次施展出自己的力量吗?不,不,我所记得的只是早年生活的某个时刻,它被偶然地与萨克福的景色联系起来。那个地点不再存在,它过去也只为我而存在。因为是大脑创造了我们周围的世界,即使我们并肩站在同样的草地上,我的眼睛也根本看不到你的眼睛所注意到的东西,我的心也根本不会为使你感动的情绪所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