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最后这十年里，我在英国许多地方见过大量客栈，吃惊地发现它们的条件真糟糕。只有一、两次我遇到的客栈（或叫旅店，如果你愿意），才使我享受到某种舒适。多数情况下甚至连床都不能令人满意，要么大得自命不凡，帐帘闭塞得让人窒息；要么床上的东西非常非常少。家具单调得可怕，这些客栈要么根本无意装饰（这样最为安全可靠），要么有一种讨厌的品味处处强加到你身上。饭食一般都粗糙恶劣，供应得马马虎虎。

我常听人说，是骑车旅行者使得路边的客栈复兴起来。也许如此，不过他们似乎也太容易满足。除非旧时的作家把我们给大大欺骗了，因为英国的客栈曾经是令人愉快的地方，它们给人带来不少舒适，供应最好的食物。在这里，你也当然会受到亲切礼貌的欢迎。但如今乡镇和村庄里的客栈，却根本不是过去那种美好意义上的客栈，它们只是一些小酒店。老板主要的兴趣在于卖酒。在他的屋檐下，如果愿意你可以吃饭睡觉，不过喝酒才是他所指望的。但即便喝酒也没有像样的供应条件。你会发现所谓的酒吧，那是一间沉闷而肮脏的房间，有一些破烂的椅子，在这里只有呆头呆脑、爱大喝畅饮的人才会自以为安逸。倘若你想写一封信，那么只能给你提供最糟糕的笔和最劣质的墨水。即便很多客栈里的“商务室”[ 此处指旅馆专供商人谈生意的房间。]也如此，它似乎依照旅行商人的习惯而定。的确，整个客栈的管理都糟糕得难以置信。这种通常不称职或服务粗陋的状况，最让人气愤的还在于，客栈本来就拥有一座古老而独特的房子，它使你想起最美好的传统——这样的房屋，是可以弄得非常舒适的，可以弄成一个休息娱乐之处的。

在一家小酒店，你所指望的便是小酒店的行为举止，在多数所谓的客栈或旅店你见到的绝不会更好。即便假装的礼貌我见到的也寥寥无几，想到这点我就吃惊。通常情况下，老板和老板娘不是显得轻蔑高傲，就是亲密得粗俗。侍者和清理房间的女服务员也工作得漠不关心，他们只是在你离开时才变得温和一些，屈尊俯就地对你注意起来；但假如他们认为你给的小费不够，便会讥笑或嘀咕着侮辱你，迫使你赶紧跑掉。我记得有一家客栈，在那个上午我不得不进出两、三次，每次都发现前门让老板娘和女服务员两个胖女人堵着；她们站在那儿聊天，观看着街上。我从房子里出来，不得不请她们让我过去。她们不慌不忙地让了一下，毫无抱歉。这便是苏塞克斯[ 英国一郡。]集镇里最好的“旅店”。

再就是吃的。不容怀疑，这方面比以前大为差劲了。对于现今在乡下旅店的餐桌上受到的招待，你不可能认为过去坐大马车旅行的人会满意。烹调常常是恶劣的，肉和蔬菜的质量比一般的还坏。什么！一个人在英国的客栈要一份普通排骨或肉排是徒劳的吗？仅仅让他们供应筋肉和羊颈肉，我的胃口也一次次得不到满足。在一家午餐收费为五先令的旅店，我曾让水份不少的土豆和多纤维的卷心菜弄得恶心。甚至那种大块肉——比如肋骨肉、牛腰肉、腿肉或肩肉——通常都是不够肥壮、干瘪拙劣的，在烤箱里被烤焦。牛股肉几乎消失了，大概因为腌制需要不少技术吧。然后又有早餐咸肉。它摆在我面前，散发出**的气味，真是无法忍受，而我付的价钱却是最好的熏制威尔特羊威尔特羊[ 原产于英国威尔特郡的一种纯白绵羊。]肉呀！谈论有害的茶叶和清淡的咖啡，只是为了放纵一下，让自己心里出出怨气而已；人人都知道这些喝的东西不可能在公共餐桌上获得。不过假如对你的一品脱[ 英制合0.568升。]啤酒不满有其真正原因，那又如何呢？尽管如此，从本地酿酒厂得到的酒是安全健康、使人爽快的，但也有让人难受的例外；正如在其他事情上一样，无疑这方面有质量下降、工作草率的倾向——如果不是刻意欺骗的话。我预料有那么一天，英国人将会忘记如何酿造啤酒，那时你只有靠从慕尼黑[ 德国城市，巴伐利亚州首府。]进口才能喝到啤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