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一直希望着听到音乐。一个偶然的机会满足了我的愿望。
昨日我不得不去一趟埃克塞特。大约日落时分我到达那儿,办完事情之后我再穿过温和的黄昏步行回家。在萨塞海,我正经过一座底楼的窗户开着的房子时,那儿传来钢琴的乐音——某一双灵巧的手弹出了悦耳的和弦。我停住脚步,期盼着,片刻后那位乐师弹奏出我最喜爱的肖邦[ 肖邦(1810-1849),波兰作曲家,钢琴家。]的夜曲——我不知如何叫它。我的心跳跃起来。我站在夜色渐浓的黄昏里,悦耳的声音飘浮在周围;我满怀狂喜,激动不已。然后是寂静,我等待着,希望再听一曲,可是什么也没有了,于是我继续赶路。
在我想听音乐的时候听不到音乐,这对于我是很好的;无疑,只有时时偶然听到一下它,我才能够获得如此巨大的欢乐。我一边走着,全然忘记了距离,在我以为才走了一半的路程时却已经到家了;这时我对那位不认识的恩人心存感激——很久以前我经常怀有此种心境。那并非发生在我最为贫穷的日子,而是发生在还算过得去的日子——当时在我寄宿的房子里,只听某**奏出钢琴来——这个时候我是多么欢喜啊!我说“弹钢琴”,这话含义很多。就我而言,我是非常宽容的,任何按照最广泛的解释可称为音乐的东西,我均欢迎和感谢。即便是我有时听到的“五指练习”[ 弱钢琴的一种练习方法。],也比什么都没有好。因为我在桌旁辛勤工作时,钢琴的乐音在我听来是那么可喜宜人。我相信,有些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发狂的。对于我,任何像音乐之声一样的东西总是犹如天赐之物。它调和着我的思绪,使我的语言流畅起来。即便街上的管风琴,也使我心情愉快。我许多页都是在它们的乐音中写成的,否则我便会陷入忧郁之中。
不止一次我晚上在伦敦街上走着,身无分文,心中难受,这时从某一扇开着的窗户传出的音乐,就像昨天一样使我停下来。我能很清楚地记得在伊顿广场有过这样的时刻,那是一天夜晚我正返回切尔西;我既疲乏又饥饿,种种失意弄得我十分痛苦。这之前我已走了数英里,希望疲劳后能睡一觉,忘掉一切。这时传来钢琴声,我看出那座房子充满了喜庆——在一、两小时里我欣喜若狂,而任何一个被邀请的客人都不可能像我这样。待我到达可怜的住处时,我不再羡慕,也不再为心中的渴望发疯;但是在我入睡时,我感谢那个不知其名的人,是他为我弹奏并给我带来了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