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自从上次我写作本书后，已过去很长时间。九月我得了一场感冒，这意味着生了三周的病。

我并没有太受折磨，只是发烧，虚弱，每天什么也无法想，只能读一、两小时最轻松的东西。天气不利于康复，经常刮起潮湿的风，没有多少太阳。我躺在床上观察过天空，研究过云块——只要它们确实是云块，而不只是灰白的水蒸气那样的废物，就总有其美。我始终很害怕不能读书。有一次我患上眼疾，由于担心眼瞎我几乎快发疯了。但是处在目前的状况中，置身于自己静静的房子里，不用担心有谁来打扰，没有任何让我焦虑的任务或操心的事情，因此即使没有书的帮助，我也能并非不愉快地消磨时间。沉思，在我受到束缚的日子里是不为我所知的，这时带给了我安慰。我希望它使我在智慧上有了一点进步。

当然，一个人不是通过有意的努力思考变得明智的。生活的真理并非靠我们去发现出来。在未曾预料的时候，灵魂会受到某种仁慈的影响，这影响触及到一种情感——我们不知心智如何又将这情感转化为思想。只有在意识处于平静时这才会发生，此刻整个生命都屈从于冷静的思考。现在，我理解了寂静主义者那种理智的情感。

当然我那好心的女管家对我关照有加，她极少与我有不必要的谈话。多么好的女人！

如果要证明生活过得很好，就必需让人看到“尊敬，爱，服从，许多朋友，”[ 语出莎士比亚的戏剧《麦克白》中的话。]那么显然我的生活连一般的理想都达不到。朋友我过去有，现在也有，但是不多。尊敬和服从——唉，夸张一点，也许M夫人可以代表这些福份。至于爱呢？

让我把实情告诉自己吧。难道我真相信在自己人生的任何时候，我曾经是值得爱的人吗？我想不是。我总是太专注于自我，对周围的一切太挑剔，骄傲得太不合情理。像我这样的人生与死都独来独去，不管表面上多么有人相伴。我对此并不抱怨。而且，我还为一天又一天独自静静地躺着感到高兴呢。至少我没给别人带去任何麻烦，这是很重要的。我确实非常严肃认真地希望，在我以后的日子里不要长期生病才好。但愿我从这个静静地享受的生活中，很快进入最后的安宁[ 这里的“很快”，意指提到的不要长期生病。]。这样，谁也不会想到我时怀着难过的同情或厌烦。无论最后的日子怎么来临，都会有一个——两个——甚至三个人惋惜，但我并不自鸣得意地认为，我除了是他们每隔很长时间会善意地想到的对象，还会是什么。这已足够了，它表示我没有完全错。当我想到自己每天的生活见证了一种善举——而这样的举动，我从来不能梦想应该从作出它的人那里得到——难道我还不深感满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