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人们反对科学实证主义[ 强调感觉经验、排斥形而上学传统的西方哲学派别。]的种种表面形式,是有趣的。达尔文[ 达尔文(1809-1882),英国博物学家,进化论的创立者。]由于发明了理想恰当的词“不可知论者”——它极大地流行起来——而取得了显著成功。但是不可知论作为一种时尚,太过于合情合理了,以致无法持久。于是有了一种东方魔法的谣传(世界怎样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不久,凡是没有更好事情做的人都闲谈起“密教”来——那个给人救助的形容词在客厅里听起来是很不错的。它并没有持续很久,即使对于小说家们也是如此。对于英国人的品味而言,这样的密教太异乎寻常了。有人提出旧时的转桌术和招魂术——它们让人产生朴实的联想——可以用科学的眼光重新予以考虑,这想法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迷信在教授的眼镜里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它建立起实验室,印制出一份份严肃的报报告。一天又一天它的范围在扩大。催眠术给传播奇特之事的人带来了素材,接着便有了一长串蹩脚的希腊文字——在通过实践使其变得完美之前有一点难认。另一个幸运的术语学家偶然发现了“psychical”[ 指“精神的,灵魂的,心理的”。]这个词,其中的P发音或不发音都可以,视发音者的喜好和偏爱而定——科学时代的这些时尚人们是非常自由自在的。“一定有什么道理,你知道。你总是感到一定有什么道理。”瞧,假如你可以根据所读到进行判断,那么灵魂“科学”与中世纪的巫术是不无惬意地携起手来的。据说,对于嘀嘀咕咕的术士这是一个有利可图的时刻。假如禁止算命的法律,在上流社会也像有时在贫民区和上村庄那么严格,我们就会有一个快乐的时光了。但是要起诉一位“心灵感应教授”是困难的,而他又是多么欢迎替他作宣传啊!
当然我很清楚,所有利用这些言论的人并非属于同种类型。有一种对人的头脑是健康和不健康时的研究,此研究要求得到足够尊重,就像人们对任何其他认真而富有才能地从事的研究一样。它虽然给了无聊和无赖的人机会,但并不反对任何诚实的思想倾向。你不得不尊敬那些深深地专注于灵魂研究的人,他们确信,自己接触到了用普遍接受的生命规律无法解释的现象。就算是这样吧。他们或许正要在无法感知的世界里发现一些东西。就我自己而言,任何这种事情不仅不让我感兴趣,而且我会怀着最强烈的厌恶不予理睬。假如把“灵魂界”所检验的每个奇妙故事放在我面前——其真实性有着不可抗拒的证据——我的感觉(说是我的偏见吧)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对于下一批故事我也会同样厌倦地打呵欠,并把它们置之一旁——不错,还要带着某个反感。“来一盎司[ 约28.35克。]麝香,好药剂师!”[ 语出莎士比亚的戏剧《李尔王》。]我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这样。比如,对于有关唯灵论的事实或设想我都漠不关心,正如我对待电力最近在机械上的运用一样。**生和马可尼[ 马可尼(1874-1937),意大利无线电报发明者。]可能会用令人惊骇的新奇事物震动世界。他们也会像震动每个人一样震动我,但我随即就把自己的惊讶给忘记了,又变得一如往常。此事简直与我无关,如果明天所宣布的发现被证明是某个记者的错误或捏造,我也毫不关心。
那么,我是一个死板的唯物主义者吗?如果说我了解自己,那么我绝不是那样的人。有一次在与G.A.谈话时,我提到他持有不可知论者的立场。他纠正我,说:“不可知论者认为,在人的知识范围以外‘可能’存在着什么。我对此毫不承认。在我看来,所谓不可知的东西是完全不存在的。凡是存在的东西我们都能看见。”瞧,这使我有几分吃惊。一个具备如此才智的人竟然有这样的观点,我似乎难以置信。迄今为止,对于我自己和我周围世界的解释,无论是科学的还是其他的,我都并不满意,以致每天面对宇宙的秘密时我无不为之诧异。鼓吹人类的认识取得成功,对于我似乎比幼稚无知更糟糕。现在,我们依然只知道一件事——即我们一无所知。什么!我能采摘路边的花,并在凝视它的时候感到,如果我了解组织学、形态学[ 二者均为生物学术语。]等等与之相关的知识,我会穷尽它所包含的意义吗?除了言论、言论、言论外,所有这些还有什么呢?是的,作为意见它们是有趣的。而越是有趣,就越是容易激起人们的惊奇和无望的质疑。你会注视着,思考着,直到头脑发晕——直到手中的小花变得就像天上的太阳一样,成为一个势不可挡的奇迹。没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吗?那朵花只不过是一朵花,就这么回事?人只是进化律中的一种产物,他的意识和智力,仅仅有助于他对身为其中一部分的自然机制予以考虑?我发现,很难相信这是任何人的内心所怀有的信念。我宁愿认为,人们对于无法解决的问题所生产的绝望,以及或许对假装解决了问题的人所怀有的不耐烦情绪,使他们对一切具体事实以外的事情坚决予以蔑视,最终似乎就有了愚蠢的自我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