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斯宾诺莎[ 斯宾诺莎（1632－1677），荷兰唯物主义哲学家。]说，自由的人常常只想到死亡。按照他对这个词的认识，我是不可以自称自由的。我经常想到死亡，这个想法确实不断出现在我的脑后。但是从另一种意义上说我又确实是自由的，因为死亡一点不使我畏惧。我一度害怕它，不过那只是因为，这意味着会对依靠我工作的人带去不幸。终止生命本身从来都无力使我苦恼。我是不能很好地忍受痛苦的，也确实忧虑地想到长期遭受卧床不起的折磨。一个人在整个充满压力和抗争的生活中，怀着某种富有男子气慨的平静面对命运；而在临近死亡的时候，也许仅仅因为疾病而变得软弱，有失体面——这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情。但有幸的是，我并不常常为那种令人忧郁的预期之事所困扰。

我总是从路上走到一边，穿过某一片乡村墓地。这些乡间的安息之处吸引着我，而城里的公墓却让我觉得讨厌。我辨认着墓碑上的一个个名字，想到对于所有那些人而言生活的烦恼与担忧都已过去，我便深感安慰。我丝毫也不感到悲哀。不管那是一个小孩还是老人，我都同样有着成就了什么事情的快感。既然死亡已经到来，并随之带来了永久的安宁，那么它来得迟或者早有何关系呢？没有“长眠于此”这样的满足了。任何尊严也不能与死亡的相提并论。在人类中最高贵的人走过的路上，这些人跟随而去；所有现在活着的人最需要的东西，他们已经获得。我无法为他们悲哀，不过想到他们消失的生命，我产生出一种兄弟般的柔情。这些死者置身于树叶笼罩的寂静中，似乎在低声鼓励着死亡迟迟不到的人：你也会像我们这样的，看看我们多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