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里的某个劳动者,竟然同畜牲一道辛苦地并肩干活,这既不令人渴望又没必要。他事实上是这样在做,你会听到只有头脑迟钝的农民如今才愿意过农夫的生活。他的孩子们学会了读报,个个尽可能快地奔向“希望之乡”[ 语出《圣经》,指上帝允许给亚伯拉罕的地方、乐土,、福地等。],报纸在那儿印刷出版。而这里的某种东西完全错了,这一点毋须任何福音传道者告诉我们。至今甚至没有一个先知指出补救的办法。我们这个时代,人们在雄辩中对耕作加以了赞美,但其多半是徒然的,因为它在极力证明一个谎言——农业生活本身有利于高雅的情感、甜蜜的思考和所有人类的美德。农业是最耗费精力的劳作形式之一,对于心灵的发展决非是有益的。[ 作者的某些观点并不一定正确,必然带有片面性。]它在世界历史上所起到的开化作用,仅仅在于如下事实:即通过创造财富,让一部分人从犁耕的劳动中解脱出来。狂热者们曾试图改变庄稼人,其中有一位用值得注意的文字对他的经历这样写道:
“啊,劳动[ 这里的“劳动”(labo**)与中文带有褒义的劳动意义不同。此处指粗野的或粗俗的劳动,比如作者提到的耕作之类。]遭到世人的诅咒,谁要是沾上它没有不相应地变得
粗野的。我把五个月的黄金时光用来为牛马提供食物,这是一件值得
称颂的事吗?不是。”
这便是纳撒尼尔·霍桑[ 霍桑(1804-1864),美国小说家。]在“小溪农庄”时说的话。他幻灭后极度痛苦,以致走得太远了点。劳动或许是——并且也常常是——一件受到诅咒和使人变得残酷无情的事,但它确实不是遭到世人诅咒的事。不仅如此,它还是世人至高的福份呢。霍桑犯了一个愚蠢的行为,他为此付出代价,变得精神失调。在他看来,显然喂养牛马是根本不恰当的工作。然而很多人会感觉到这种工作更好的一面,因为它当然意味着给人提供食物。引用上述一段话的意义在于如下事实:即像霍桑这样一位富有才智的人,都在完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陷入了农民的那种精神状态,对乡下生活产生反感。不仅他的才智暂时被搁置起来,而且他的情感也不再是一个真正的向导。在我们这个时代,乡下人的头脑最糟糕的一个特点,不是它的无知或粗鲁,而是其具有反叛精神的不满。像所有其他的不幸一样,人们看到这也是事物的状况不可避免的结果,对之相当了解。农夫希望让自己“更好”。他讨厌喂养牛马。他想象着,他会更富有男子气概地走在伦敦的人行道上。
阿卡狄亚[ 古希腊的一个高原地区。喻指有田园牧歌式淳朴生活的地方。]的那些景象毫无帮助。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昔日里农民觉得生活更能忍受,而他们也比我们今天仍然手中握犁的乡下人明智。他们有自己的民歌,现在已被人们全然忘记。他们有浪漫故事和仙境传说,不过其后代却无法欣赏,正如这些人无法欣赏特奥克里托斯[ 特奥克里托斯(公元前310-前250),希腊诗人。]的田园诗一样。哦,不过请记住他们也有“家”,而这是一个给人启发的字。假如你说的农夫喜欢给他提供食物的田地,他就不会认为在其中劳动是艰辛的。他的艰辛将不再像牲畜的一样,而会是向上展望的,并从可见的天空以外得到光明。无视乡下生活所具有的艰辛与乏味的特征没用。就让它们被强调吧,从而让拥有土地并从中获益的人,可以持续对让土地变得多产的生命给予人道的关心。这样的关心在某种程度上,或许会有助于阻碍这个时代不得安宁的倾向。住在令人惬意的村舍里的人,不可能像暂时躲避在简陋小屋中的人那样希望离去。本意良好的人谈论着通过深思熟虑的指导,再次唤醒人们对乡村的喜爱。那样做有什么希望吗?似乎有可能回到过去吗?——那个时候,我们所有花古老的英语名字挂在乡下人的嘴上是常有的事,它们的确初次从他们嘴里说出。种种鲜花、鸟儿、歌曲以及小精灵都几乎被遗忘了,这个事实表明乡村退化的过程多么严重。希望让任何往日的社会长处得以复苏,十有**是愚蠢的。我猜想,未来的农夫将是报酬优厚的技工,是火车司机一类的人。他在干工作的时候,会哼起杂耍剧场最后的副歌,而他时常会有的假期也将在最近的大城镇里度过。我想,对于他而言,在关于“乡下的普通事物”这样让人愉悦的谈话中,几乎没有什么吸引力。花儿——无论如何耕地和牧场的那些花儿——差不多将在改良中被统统去除。并且很有可能“家”这个字将只具有一个特别的意义——表示领取养老金的退休劳动者一般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