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心的S给我写了一封善意的信,想到我的孤独他觉得不安。我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度过夏天,这他还能理解;不过我冬天到城里去过肯定会更好些吧?我究竟如何熬过阴暗日子和漫长夜晚的呢?
我对于好心的S的同情吃吃一笑。在让人快活的德文郡阴暗的日子寥寥无几,即便在那样的时候我也没感到片刻烦闷。北方漫长、狂野的冬天会使我的精神受到折磨。可在这儿,秋后的季节纯粹是一个休息的季节,是造物主每年一度的睡眠期。我分享着这种使人宁静的效果。很多时候我都只在炉边打一小时瞌睡;我时常让手中的书掉下去,满意地陷入沉思里。不过冬天的日子经常被赐予阳光,那温和的光线是造物主睡梦中露出的微笑。我走出去,漫步到很远地方。树叶掉落时我注意到景色的变化,觉得有趣。我看见了夏季时隐藏起来的小溪和池塘。我最喜欢走的小路呈现出新奇的样子,我与它们变得更加熟悉起来。然后,没有了外衣的树木显露出罕有的美。假如在庄重的天空下,雪或霜偶然使其窗花格般的形状披挂上银色,那真是一个绝不会让人厌倦的奇迹。
我一天天地看着酸橙树上那些珊瑚色的蓓蕾。在它们开始发芽之时,我的喜悦中便会掺杂进某种遗憾。
中年时——那是我一生中最差的——我对冬日夜里吵醒自己的风暴声常常感到恐惧。风和雨吹刮到房子上,使我充满痛苦的回忆和担忧。我躺在床上,想着人与人凶猛的斗争,经常看到自己面临的命运,只是将被踩入生活的泥泞而已。风呼号着,在我听来仿佛是世界发出的痛苦声音,而雨水便是柔弱者和被压迫者的哭泣。但现在我能够躺在床上倾听夜里的风暴,而不会有任何难以忍受的念头了;即使最坏,也不过是回想到所爱的、再也见不到的人时,我会满怀同情地陷入悲哀里。就我自己而言,在那咆哮的夜晚甚至有了安慰,因为我感到了牢固的四墙所具有的力量,感到自己不再有可悲的危险——这危险曾在我整个艰难的生活中紧追不舍。“刮吧,刮吧,你这冬风[ 引自莎士比亚的戏剧《皆大欢喜》。]!”你无法刮走带给我安全的不多财产。任何“房顶上的雨水”也无法使我的灵魂产生疑问。因为生活给了我一切曾经要求得到的东西——还远远超出了我所希望的呢——在我的心中任何角落,都没有潜藏丝毫对于死亡的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