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感到沉闷无趣,心里一直想着自己乐意了解的东西很多,但能希望掌握的却很少。知识的范围变得如此广阔。我差不多把所有的物理实验都搁到一边,对于我它是无用的,或只是偶尔闲着出于好奇弄一下的东西。这就像对田地进行大清理,不过留下来的实际上还是无穷无尽。我有一些特别喜欢的课题,在整个一生中都或多或少地致力于研究——它们在我心里属于业余爱好——只要浏览一下我这些课题的名单,就会展开一片在智力上令人失望的景象。在一本旧笔记本里,我曾草草记下 “我希望了解和非常了解的东西” 这份名单。我那时二十四岁。如今用五十四岁的人眼光看它,我必定会发笑。在这份名单中有如下适当的项目:“**改革[ 指欧洲16世纪的**改革运动。]以前的教会史”——“整个希腊诗歌”——“中世纪传奇领域”——“从莱辛[ 莱辛(1729-1781),德国诗人、批评家及戏剧家。]到海涅[ 海涅(1797-1856),德国诗人。]的德国文学”,“但丁[ 但丁(1265-1321),意大利诗人,《神曲》的作者。]!”这些东西我将统统不会“了解和非常了解”啦,对任何一个都如此。然而在这里我仍然买着一本本书,它们把我引到充满新奇诱惑、永无止境的路上。对于埃及我需要了解什么呢?可是我已经被弗林德斯·皮特里和马伯乐[ 皮特里(1853-1942),伦敦大学的埃及教授。马伯乐(1846-1916),巴黎大学的埃及研究教授。]吸引住了。我如何能声称又掺和到小亚细亚[ 土耳其的亚洲部分,也称为安纳托利亚。]的古代地理中去呢?而我在此又买了拉姆塞[ 拉姆塞(1851-1939),亚伯丁大学教授。]教授那本令人惊讶的书,甚至怀着某种不无困惑的快乐颇读了许多页。之所以困惑,是因为我不得不想了片刻,看到整个这种事情,都仅仅是智力在严肃认真的努力结束之后,所作出的徒劳无益的努力罢了。
当然,这一切意味着,由于缺少机会,或许更由于缺少方法和坚持,我身上具有的某种可能给浪费了,丧失了。我的生活不过都是尝试性的而已,是一系列断断续续的错误起点和无望的新的开始。假如我让那种心情[ 即指“尝试性”的心情。]放任下去,我就会对不给我任何第二次机会的天命予以反抗。“唉,若是丘比特能够给我带回过去的岁月!”[ 引自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只要我能重新开始,只要有着已经获得的经验!我是指,让我的智力生活有一个新的开端。没别的,啊,上帝!没别的。即使处于贫穷之中,我也会做得远远更好。始终注意眼前某种确定的东西,某种并非不可实现的东西,某种有益的东西;坚决摒弃不切实际、造成浪费的东西。
这样做时,也许会成为一个长着猫头鹰眼一般的学究,对于他而言,有可能永远没有了我最后这些年所享受到的乐趣。谁说得清呢?也许正是我如此遗憾地有过的失足与错误,构成了使我最后得到快乐心境的唯一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