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人真的被深深打上了伪善这个邪恶的烙印吗?这一指责,当然起始于圆颅党[ 1642-1652年英国内战期间的议会派分子,头发都剪短,故名。]时期,在那以前,英国的民族性中根本不会有什么东西让人想到这点。乔叟[ 乔叟(1340?-1400),英国诗人,《坎特伯雷故事集》的作者。]时期的英国,莎士比亚时期的英国,断然都不是伪君子。清教主义[ 主张禁欲,在道德、**上极端拘谨。]带来的改变,在人们的生活中引入了那种新元素,它从此或多或少让旁观者看到在道德和**上搞两面派的习惯。保皇党[ 指17世纪英国的保皇党党员。]的蔑视不难理解,于是产生了一个传说的克伦威尔,他在卡莱尔出现之前,即作为我们首要的伪善者显现于世人面前。随着真正的清教主义衰败下去,在虔诚和美德上又出现了特别为英国人所具有的表现,而其代表便是佩克斯列夫先生[ 英国作家狄更斯小说中的人物,以甜言蜜语侈谈仁爱的伪善者。]——此人与达尔杜弗[ 法国喜剧作家莫里哀所著同名喜剧中的主要人物。]完全不同,也许除了英国人自己外别人是不可能理解的。但这种为人们所熟悉的谴责被持续不断地指向我们,却是在我们自己这个时代。它经常挂在不受束缚的年轻人嘴上,还在欧洲**的报社被铅印出来,以便每天给人留下印象。至于原因,不用很远就可以找到。拿破仑称我们是一个“零售商人的民族”时,我们还根本不是那种人。从这个词最严格的意义上讲,自从他那个时代以后我们才成为这样的人。想想一个兴旺的零售商的情景吧,他在商业方法上毫不审慎,不失时机地让整个人类把他视为**和道德的模范。这便是事物在我们上身体现出来的实际外表,是我们最严厉的审查员所看到的英国。那些指责我们“伪善”的人是有其理由的。
不过这个词选择不当,表现出一种误解。真正的伪善者具有的特性所表现出来的德行,英国人不仅没有,而且也无力拥有,并且他对之也不信。伪君子可能有——多半也有——一种自觉的生活准则(因为他是个有头脑的人),但这准则决不是他的伪善所针对的那种人的生活准则。人们深信达尔杜弗是个无神论者和感觉论者,他鄙视所有从相对观点来看待生活的人。可在英国人当中,这样的思想方法总是相当罕见的,如果假定它存在于我们典型的赚取钱财的人身上——这样的人把富有教益的情感挂在嘴上——那就会陷入一种奇特的判断错误。无疑这个错误一般的外国记者都会犯,因为他几乎不了解英国的文明。更多的开明的批评家,如果他们也竟然用这个词,那就太不谨慎了;在说得更准确一些时,他们称英国人像“法利赛人”[ 古代犹太法利赛教派的教徒。该派标榜墨守传统礼仪,,《圣经》中称他们为言行不一的伪善者。]似的,这才更接近于实际了。
我们的缺点在于自以为公正善良。实际上我们是《旧约全书》中的那种人。**教还从来没有进入我们的灵魂;我们自认为是上帝的选民,在精神志向上无论作出任何努力都不能变得谦逊。在这方面根本不存在伪善。令人侧目的暴发户修建起一座教堂,以那种方式花费自己的钱,这不只是赢得了社会的体谅。在他好奇渺小的灵魂里,他相信(只要他能相信什么)自己所做的既让上帝高兴,又使人类受益。他或许会为了每一镑拥有的金币而撒谎、欺骗,他会用不纯洁的东西来玷污自己的生活,他会犯下很多种无情与卑鄙的事——但这一切都是违背他心愿的,一有机会时,他就用其信仰所指出的并得到**所赞同的方式予以补偿。他的**信仰,严格说来,是“一种根深蒂固地相信自己虔敬”的信仰。作为一名英国人,他把真正的“虔诚”、真正的“道德”视为与生俱来的权利。唉,他“做错了”,这是不可否认的,但他决不否认自己的信仰,即便显露出最具有讽刺意味的眼光时。在公共宴会或别的地方,他会调整说话的声音,仿佛自己在道德或精神上得到教诲;他不像伪君子那样撒谎,“说的每个字都当真”。他表示出高尚的情感,不是作为一个人而是作为一个英国人在讲话,并且十分相信所有听到他讲话的人心中都有着同样的信仰。他是一个法利赛人,如果你愿意这样理解——但别误会,他的法利赛人的特性决非是个人的——那会完全是另外一种人。他固然生活在英国,但不是作为一种民族的典型。不是的。当涉及到在信条上与他不同的同胞时,他从较小的程度上讲是一个法利赛人;当涉及到外国人时,他也是个绝对的法利赛人。他伫立在那儿,代表的是一个帝国。
“伪善”一词,也许最多地运用到我们在有关性道德的行为上,人们在此特别公然地予以滥用。大量英国人将民族的**信条置之一旁,不过,已不再相信英国公众所怀有的道德准则是世上最好准则的人,确实只占极少数。任何一个有兴趣的人都能轻而易举证明,英国的社会生活并不比许多其他国家的更纯洁。一些特别粗俗的丑闻每隔不久,就会给人们嘲笑提供丰富的机会。我们大城市里的一条条街道夜里所展现出来的类似情景,在世界上任何别的地方都是看不到的。尽管所有这一切,一般的英国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本国的道德更加优越,并且不失时机地贬低其他民族,对自己的优越性加以赞扬。把英国人说成是伪君子,只是不了解他。或许他本身就头脑迟钝、生活放纵;他与伪善的问题无关;“他相信美德”。告诉他英国人的道德仅仅是口头上说得好听,他会像人们历来那样真正地感到愤怒不已。他是自以为公正善良的典范,这再一次不是个人性的而是民族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