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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在一座破败城堡的外面，有一间茅屋，里边住着一位老太婆和她的孙女——格丽丝尔德。茅屋用的是散落在地的城堡石头砌成，婆孙俩孤零零地住在那里，之前她们是一大户人家，现在就只有她们俩了。她们家以前可不是这样，那时的她们家是一个农场主家庭，周围好大一片田地全是她们家的，有农田，牧场，还有荒野，甚至沼泽地也是她们的，这些东西一直延伸到悬崖边上和海边。
现在这一切再也没有了。格丽丝尔德和她的祖母几乎一无所有，只有茅屋还可以为她们遮点风雨，还有一个长长的园子，在城堡围墙的下边。春天的时候园子里边的苹果，樱桃还有李子树花儿开个不停。好多鸟儿也找到这里，把这片空寂的山谷作为它们的家；远处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不绝于耳。
祖母照看着这片园子，格丽丝尔德和祖母一道在田地里忙个不停。白天干完活后，格丽丝尔德就累得再也不行了，她躺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想事情，就呼呼入睡了，牛脂蜡烛的烛芯都还在燃个不停。谁都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快乐，还有她那天生的好脾气，连她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怎么回事。她长得就像一条美人鱼，美丽的脸蛋上既显得很温顺又让人觉得很肃穆，她喜欢面对大海，倾听大海的声音，也许这样就塑造了她美丽的容貌吧。
一有空闲，格丽丝尔德就会沿着破烂的长满杂**的台阶爬到城堡塔楼的顶上去，眺望那远处绿色的悬崖和一望无垠的蓝色大海——就像法蒂玛三兄妹一样。她坐在那里，显得十分小个。当海风从海面吹过来，她就会看海滩上有没有漂流木吹过来——这是所见到的唯一的人类物品——由风吹送而来。海鸟在她身边尖叫，来自大西洋的巨浪雷鸣般地震撼着大地。在寂静的夜晚，当风暴离岸而去，在大洋深处肆虐的时候，近处的海滨便被那涌浪所卷起的海水所吞噬了，发出低沉的如钟鸣一般的声音，这声音犹如来自潜**在海底深处的钟塔，永不停息。
除了格丽丝尔德外，没有**人到那去听过海的声音。即便最近的村子也很少有人到那海边去；晚上就更没有人去过了。总的来说，都因这座城堡是外人禁入之地。而且据说有一个非常怪异的群落住在这里。宁静的夏天晚上，会有一群神秘的舞者，他们在黄昏的薄暮和月光之下，在沙滩边上的浅而绿色的**地上随兴起舞；牛舌**，宝血**那时也长得正好，海鸥些都飞到这里，他们一边在不停呢喃低语，一边在薄暮中不停用嘴梳理着自己的翅膀。
格丽丝尔德也经常听到过这样的传说。但是自她记事以来她就住在这城堡的墙角下，一个人长期**自在这废弃的城堡里玩耍，听到有这回事，她其实是蛮高兴的。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她渴望见到那些舞者，就一直不停地暗中观察。当圆圆的月亮出现在夜空中，她就会从祖母的茅屋里溜出来，来到海边的沙地上，一个人在皎洁的月光下翩翩起舞；有时候她也会坐在满眼绿色的悬崖边上，胡思乱想。她喜欢听海水拍打在礁石和岩洞里的声音，觉得那种声音简直妙不可言。
上午或是黄昏时分，在阳光洒落的家门口，她会坐在那儿，要么补些衣服，要么把土豆拿出来削皮，要不呢剥一些豌豆，要不就把生锈的铜壶拿出来擦干净，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总觉得身边好像有人在注视着她。然后她就会把头埋低点，去看手上的针线或脚下的盆子，假装什么也没注意到。就像你能够听到那些黑暗之处难以见到的鸟儿鸣叫一样，格丽丝尔德也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着她！除了她的眼睛所见，耳朵所听，手能所及以外，她的直觉告诉她是这样的。
偶尔的，当她用低垂的目光左撇右瞧的时候，她**的看到有飞速掠过的一种东西，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肯定有——它可能**在树丛中， 也有可能通过石头墙上被常春藤所遮蔽的窟窿正在窥视着她。
格丽丝尔德没有被这些所吓着——风从锁眼吹过发出的声音，夜晚天空飞过天鹅的鸣叫和这有什么两样呢。他们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如同那些稀有的鸟儿和甲虫，飞蛾和蝴蝶都是大自然之子一样。不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她相信他们不会伤害她。冬去春来，虽然格丽丝尔德和祖母一道为了填饱肚子终**忙于劳作，**子却也过得很快乐。然而有一天，祖母病倒了。早上的时候她从窄窄的台阶下来的时候摔倒了，摔在了台阶下面，看起来就像一堆旧衣服一样，了无生气。格丽丝尔德当时出去了，当她拿着漂流木回来的时候，祖母已经摔倒在地了。
祖母已经老了，可以说弱不禁风了，格丽丝尔德知道如果不细心照料好祖母，她的情况会变得更糟，甚至会死去。一想到这，她就不寒而栗。“哦，****，****！”她一边忙着手中的活，一边不停地抽泣,“我愿意做任何事——这世上无论哪种事情——只要您答应我你不要离开我!”不过很快格丽丝尔德就恢复了镇定，那神情连祖母也根本想不到自己的病有那么严重，也让她觉得格丽丝尔德不再那么年少不懂事了，她也不知道格丽丝尔德当时几乎是快要绝望了。
她再也没有时间来洗脸梳头了，吃饭睡觉甚至也忙不过来。很少能够有坐下来吃饭的时间，即使有，也是片刻之间狼吞虎咽。现在的她是劳累得不行，简直连爬阶梯的脚都快要拖不动了。少女脸上的光彩不断地褪去，只有满脸的憔悴和倦容。
不过，她还是拼命地干活，还是边干活边唱她的歌，看不到一点点的痛苦。就算再累，再饿，再着急，她都不会让祖母看出来。老人痛苦无助地躺在床上，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格丽丝尔德只有一个人默默承担起这一切，而情况是变得越来越糟糕。
有一天晚上，天气热得让人窒息，窗前的闪电和远处海上传来的雷鸣，让她整夜都没睡好觉，神情恍惚——第二天一大早，她发现饿慌了的老鼠把茶几上的仅有的燕麦粥偷吃了一半多，那还是她昨天留下来的。小瓦罐里的牛**已经酸臭了，格丽丝尔德几乎快要瘫倒了。她坐在台阶上**不住哭了起来。
这是五月之初，深蓝色的海水在岸边的礁石上翻**，浪花朵朵，泛着白光。太阳从东边升起来，火辣辣的，周围的树木才长出新叶，枝繁叶茂，雨后的树林空气清新，一片鸟语花香的景象。
很快格丽丝尔德停下了哭声——脸上还有几滴泪痕呢——两手托着下巴，看着外边鲜绿的青**，两眼无神地追随着三只蝴蝶，它们在宁静的空气里上下翻飞，相互追逐。时而滑到一边，时而翩翩起舞，忽然来个俯冲，一下又腾空而起；在古堡的残墙上边，它们忽然之间没入在炫目的蓝天中，再也看不到了。
格丽丝尔德叹了一口气，蝴蝶好像也在捉弄她。叹息之后，她竟觉得全身无力了。于是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却大气也不出了——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又在暗中看着她，不过这次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就十来步远吧，在盘旋着通往古堡塔楼的石阶尽头，石阶早已是破败不堪了，好像有一个弓腰驼背的老人站在那里，他形容枯槁，更像是一个侏儒一样。
这个人个子和五岁孩子一般高；尖尖的耳朵，窄窄的肩膀，背上顶着一个很高的“驼峰”，穿着由斜纹棉布拼缝起来的衣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生了根的石头——他那双棉布帽下明亮而无色的眼光紧紧地盯着她，好像她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对格丽丝尔德来说，这个人也像天外来客一般。
格丽丝尔德闭目凝思，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然后再次睁开眼睛。这一下小矮人已经沿着**坪急急地绕了过来，到了几步之外的地方，他又停了下来。他那双亮闪亮闪的小眼睛停留在格丽丝尔德的脸上，用一种刺耳难听的声音问她为什么要哭泣。明亮的眼睛嵌在干枯的脸颊上，显得深不可测。格丽丝尔德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可以活到这么老。
那些盘根错节的，被狂风肆虐的山楂树，胭脂栎——在海边的荒野上到处生长，几百年来它们生长在**的荆豆和海**丛中。不过这个小矮人看起来甚至**这些树木还要老。她说她哭不为别的，就是老鼠把她的燕麦粥偷吃了，早餐的牛**也变酸了，还有就是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他又问她她需要做些什么，她也把自己的困境告诉了这个小矮人。
小矮人一下就皱起眉头，好像在绞尽脑汁思考什么，他又回过头去看看他刚才出来时的塔楼。接着他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又向格丽丝尔德挪近了一两步，问她如果，他为她干九天活她愿意给多少报酬。“三天，三天，再三天,”他说，“给多少钱？”
格丽丝尔德差点笑出来了。她对他说，不要说给他干活的报酬，屋子里现在连早饭都没有了。“如果你不在意的话，那里还有一两个昨天晚饭剩下的冷土豆。”
“哦，不，不，”小矮人说道。“不给钱我可不干，吃的东西我自己会找。听我把话说清楚：如果这九天里你每天给我一个便士，我就会在这儿从早到晚为你干活。你呢就可以到农场和田里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可是每天一便士，一点都不能少；每天傍晚太阳落山前必须把钱给我；里边那位老太婆不能和我见面，也不要让她知道我来过。”
格丽丝尔德坐在那里，看着他——装着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可她却从来没见过这般模样的人。虽然他的脸干瘪褶皱得像冬天里的苹果，不过他和常人好像没有两样。看起来他和身边的石头一样年代久远，可事实上他还没长在石头边的那些金鱼**大呢。透过他的眼神就好像穿过锈迹斑斑的钥匙孔看到的一间长长的空屋子那样。她希望他马上消失掉，或是变成一朵盛开的蓟，要不就是一堆石头也好——反正只要是别的什么东西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