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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我所能说的，汤姆提**，”提姆叔叔回答道，“就是，去问老乔。他和我，我们现在是老朋友了，然而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把我吓坏了。当时我正在缓慢而悄悄地在树篱的另一边行走，睁着警惕的眼睛注意观察田野里是否有人---因为我在闯入他人领地。当农夫不犁地、耙地、碾地、播种、锄地或收割庄稼的时候，地里从来就没有人来，只是有时候在星期天，农夫琼斯先生，一个高大粗壮、脸色泛红的人，可能会提着一根粗棍子到地里来转一转，看看他的庄稼。”
“那是一块宽阔、倾斜、形状不规整的土地，大约有四十英亩，往下逐渐变窄，最后汇于一点，颇似上下颠倒的英国地图，旁边还有一小片落叶松林。这是四月的一个早晨。阳光明媚但是感觉寒冷，地里光秃秃的，只有燧石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地里已经播种，但还没有长出绿色的庄稼来。”
“呃，我沿着树篱的外围往前走，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夹克下面**着捕鸟用的罗网，兴奋得快要窒息。当我透过荆棘蓓蕾正在破绿的树篱往里看的时候，我准确地知道哪里才是适合我的地方。树篱那边有条水沟，此刻我只能看见一溜狭窄的地带，因为中间隔着树篱和灌木丛。但那确实是鸟儿们的一个小小的天堂，亲爱的，尤其是当春天快要来临的时候。”
“然后，我继续前进，直到我来到摇摇晃晃的旧门旁边的角落里。旧门是用一条链子绑在门柱上的。在你和我之间立着一扇让人丢脸的旧门。但那不是我们的正事。突然，我看见一个人，我想他就是农夫琼斯本人，隔着不到三十码的距离直冲我瞪眼。一见他我就浑身发怵，身上先是发热，然后转冷。我双眼盯着他，等待着。那一瞬间，似乎我能看见他转动的眼球的颜色。”
“但所有这一切都是一瞬间的念头。根本就没有农夫琼斯，甚至没有一个他的手下！那就是老乔，我们的老乔。那里的那个老乔！活过来了。生命究竟是什么东西，雷提西亚？”
“完全正确，提姆叔叔，”雷提西亚小声说道，朝他**得更近了一点。在此时此刻他可能会活过来。
“你得记住，不只如此，”波尔索夫先生继续说道，“这件事发生在老乔较好的**子里。那时他还年轻。打那以后，他穿了许多用旧布做的新衣服，还有多得我用手指都数不清的帽子。随后他进入了他的鼎盛期，他青春绽放的时期。现在就是给我一袋金币我都不愿意离开他。不，就是给二十袋也不离开，尽管我很喜欢金币。其原因在于：首先，我热爱他仅仅是因为他自身的原故；其次，亲爱的雷提西亚，因为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不是轻易就能看见**正的活生生的仙女。”
雷提西亚迸发出一阵笑声，“**正的活生生的仙女，提姆叔叔?!”她一边喊道，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同时把裙子往下拉紧盖住膝盖。“哎，我可怜的亲爱的叔叔，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那个老乔是个仙女吧？”
“不是，”波尔索夫先生说道，“那并不是我**正的意思。老乔是我见过的最吓人的稻**人。但是就像那首诗歌中的报春花一样，他就是一个稻**人，仅此而已。不，不是说老乔本人是仙女，就像我们身后的屋子不是你和我。正如那句古话所说，老乔只是这个仙女的一个约会地点。她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我记得，那天早上，他穿着一件宽松的黑白相间的方格裤子和一件泛绿的黑色外套，肩部非常宽大。除了那根用来作手臂的棍子，又在外套袖子里插了根短棍来作武器。另外竖着再插一根棍子，顶上放一团东西作脑袋，脑袋上放一顶帽子，一顶硬邦邦的方形的黑色帽子---类似于那个年代农夫和教堂看守人常戴的帽子。他身体微微前倾，当我蹲在门口时他一直拿眼睛盯着我。我抱着捕鸟用的罗网，也盯着他。”
“究竟是因为从受太阳烘烤的多石的土壤里涌出来的热空气，还是因为白垩质土地上的白色光线的视觉效果，我也说不准，雷提西亚。但即使是我站着观察他的时候，他的脑袋似乎一直在肩膀上轻轻地转动，好像他在悄悄地调整位置试图更好地观察我而又不让我察觉。我一直都在想这个事，我知道这不是**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大吃一惊。除了乌鸦和地痞**，他把我也吓了一大跳---因为在那时候，年轻的闯入者如果被抓住会被痛打一顿（更不用说成年人了）。等我定下神来，我继续观察他，同时不停地瞟着两边的鸟儿，有的在我周围飞翔，有的在吃食，有的在梳妆打扮，还有的在地里晒太阳。虽然这个时候我已经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了，可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自在。”
“即使他的眼睛不是**的，我却总觉得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从那顶黑色的旧帽子下，或从他的袖子外，或者从他周围的某个地方注视着我。那些鸟儿已经习惯我呆在那里了，因为我保持一动不动。大概过了整整五分钟之后，我在那块地的边沿蹲下，开始设置陷阱。”
“我弯下腰，轻轻地用一个较大的硬物把木桩敲进地里。但在这么做的整个过程当中，我都想着这个老稻**人---虽然没有扭头看他---但我知道我一直被他观望着。我说没有扭头看他，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我逮着机会，我都会从我的**、或越过肩膀、或从我手臂下方偷偷地瞟他一眼，还装出一副啥也没看的样子。然后陷阱终于设好了，我坐在树篱下面的**地上，又开始盯着他看了。”
“太阳慢慢地爬上蔚蓝的天空，他的眼睛闪着光芒，注视着尖利的石头和玻璃碎片。炽热的空气在他脚下流动。鸟儿们忙着自己的事情，别的啥也没发生。我非常专注地观望着，以至于眼睛都流泪了。不管什么东西**在那里，它都可能会像我一样有耐心。最后，我又无功而返了。”
“在那片田野的偏远一角的一颗老荆棘树下，我又一次弯下腰，好像我在系鞋带，我又看了一眼，瞥见那里有东西在动。似乎一张脸在悄悄地从老稻**人的阴影里往外窥视，一看见荆棘树下的我，就马上又隐**起来了。”
“那一天所有余下的时光，除了老乔我啥也想不起，使我确信我的眼睛欺骗了我，或者一只站在他肩膀上的鸟儿飞了下来，或者一阵来自高地的微风吹进了他的衣袖，或者这一切都是我虚构的。然而我内心深处知道这不是**实的。要编造解释是很容易的，但都不合适。”
“当然，提姆叔叔，你知道，”雷提西亚说道，“那也可能不是一只鸟，而是一只小动物，是不是？我有一次看到一只野兔在地里跳来跳去，然后突然又出现一只野兔，然后又来一只，你相信吗？它们在田野里你追我赶地赛跑，直到跑得看不见。或者也有可能是一只在老乔身上建窝的鸟儿，你觉得呢？你知道，知更鸟到处筑巢，甚至在旧靴子里也筑。我曾在一台旧水泵里见到过一只山雀的鸟窝，里面不知有多少个鸟蛋。瞧，提姆叔叔，现在实实在在有一只鸟栖息在老乔的肩膀上！我想，那就是可能发生的情况--- 是只小动物，或者筑巢的鸟儿。”
“好吧，你听我说，”提姆叔叔说道，“我敢肯定，要是几百年前的那天早**和我在一起，你会同意老乔是有所不同的。我的意思是说，与现在的样子不同。当时他显得古里古怪的。我也不大解释得清楚。那是一幢房子有人住时跟没人住时的区别。那是在有鱼的磨坊水池里钓鱼跟在没鱼的磨坊水池里钓鱼的区别。那是你**正睡觉时跟假装睡觉时的区别。而且，肯定我说得没错。”
“现在，在朗姆太太家里，我都按时**睡觉。睡觉之前，我总是要吃个苹果，喝杯牛**。我的老朋友不仅深信吃苹果有益，而且她还有七头漂亮的泽西**牛。亲爱的，这不仅有助于为睡前提供牛**，而且还可以为制作醋栗馅饼和苹果派提供牛**。但她跟做一切事情都要讲究时间的提姆叔叔不一样。她不等到时钟敲响八点，就悄悄来看我是不是已经**睡觉。”
“哎，原来你非常清楚呀，”雷提西亚说，“你在自己家里怎么不按时**睡觉呢？”
“啊哈！”波尔索夫先生说道，“我也纳闷呐。睁着一只眼睡觉的人会变得跟所罗门老国王一样聪明。我爬呀，爬呀，爬呀，每扇门都有个锁孔。但没有关系。就在我第一次看见老乔之后的那一天晚上，如果我是个诚实的乖孩子，我应该在床上睡觉。可是我却又跑到她地里去了---从一处灌木丛溜到另一处灌木丛，从一棵树溜到另一颗树，尽量小心翼翼地，但还是踩到了一只兔子的尾巴。它的名字叫艾斯梅拉达，当时它碰巧在一处黑莓果丛的另一边享用蒲公英作晚餐呐。”
“当我来到我的山楂树旁---它看起来有几百岁了---我弯腰蹲在树根旁的地上，打定主意要等到天色变晚，黑到看不见田野的对面。现在时令即将进入五月，空气如此芬芳、寂静而新鲜，以至于每次你呼吸的时候你的双眼都因天赐之福而几乎会闭上。在那个时候，雷提西亚，我们是根据太阳来计时的。我们早上没有欺骗他，晚上偿还他，就像现在一样。所以天空中有褪了色的金子和玫瑰，虽然他自己已经消失了。”
“但是除了鸟儿和兔子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白天变成了夜晚，直到天色开始黑下来。然后，好像几乎每时每刻，老乔都在一寸一寸地不断地**近。你注意，是‘好像’。然后，就在我看到第一颗星星的一刹那---根据其醇厚的亮度和它的位置，那颗星肯定是北斗星---我看见了---哎，你猜我看见了什么？”
“仙女！”雷提西亚叹道。
“满分，亲爱的，”波尔索夫先生说道，一边用胳膊肘挽着她的手，“正是仙女。奇怪的是我无法描述她。这或许部分因为光线不好，部分因为我的眼睛观望久了变得很疲劳。但大多数都是其它原因。我好像看见她的时候似乎又在想象她，即使我很清楚她在那里。”
“你得相信我的话---我知道她在那儿。她微微前倾，她的头顶大概达到老乔的腰部，相当于老乔穿的那件黑色旧外套从上往下数的第三颗纽扣的位置。她的脸庞显得有点狭长，但这可能是因为她那金色头发从面颊两边垂下，笔直细腻犹如梳理过的丝绸，颜色介于金色和灰色之间---颇似一条黑暗中闪着磷光的鱼，但是**银白色更带金黄。现在我想起来了，由于当时已是黄昏，我看见她肯定部分是借助于她自己的光。”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朵花一样可爱。仅仅看着她就使我充满了难以忘怀但又无法描述的幸福感。似乎我已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梦中；一股寒流顺着脊背往下蹿，好像听见了魔法音乐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