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那儿时听见酒店里的女老板说:“5号间的人都走了吗?”她说的是我坐进去的那间,只听服务生回答:“嗯。”“谁把酒杯拿开了?”女人问。“是我,”另一个服务生说,“在那儿。”他好象指另一个酒杯,那是他从另一小间里误拿过去的,或者要么一定就是这家伙忘了他并没有拿进去——他当然没有的。
我听到这一切时满意极了,因为清楚地看到他们并没有发现酒杯不在,而是断定它已被拿走。于是我喝完酒,要求买单,出去时说:“小心你的餐具,孩子。”我指的是他端来让我喝酒用的一品脱量的银杯。服务生说:“是的,夫人,非常感谢。”然后我走了。
我回到女管家的家,想着该试探一下她了,以便假如我不得已被暴露出来,她或许可以给我些帮助。在家里呆了一会儿后我才有了和她谈话的机会,就对她说我在这世上有一个最为重要的秘密要告诉她,只要她很尊重我,不对外人讲。她说她已经忠诚地为我保守了一个秘密,为什么我要怀疑她再保守一个呢?我便告诉她自己遇到一个世上最奇怪的事,而我自己一点那样的意图也没有。我把酒杯的事原原本本对她讲了。“你把它带走了吗,亲爱的?”她问。“当然带走了。”我说,把杯子拿给她看。“可是我现在该咋办?”我问。“必须把它送回去吗?”
“送回去!”她说。“哈,如果你想去新门监狱的话。”“唉,”我说,“他们不会可鄙得不让我再把东西送回去吧?”“你不了解那些人,孩子。”她说。“他们不仅会把你送到新门监狱而且会把你绞死,根本不考虑你还回去是如何诚实。他们也许还会把损失的所有酒杯的账单拿来让你付清。”“那我该怎么办呢?”我问。“瞧,”她说,“既然你已那么巧妙地把它偷走,你就得把它留下,现在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另外,孩子,”她说,“你不是比他们更需要酒杯吗?我倒希望你每周都捡到一次这样的便宜。”
这使我对女管家有了新的看法,自从她变成当铺老板后,她周围便有了一种人,他们一个也不像我过去在那儿遇见的人那样诚实。
我到那儿不久便更清楚地发现这点,因不时看到人们带来一些剑柄、调羹、叉子、酒杯和所有这类物品,它们不是被典当而是完全卖掉。她什么也不问就全部买下,并且我从她的谈话中知道都买得很便宜。
我还发现她在干这一行时总是把买来的餐具熔化掉,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一天上午她来对我说她要熔化东西了,如果我愿意她就把我的酒杯也放进去,这样任何人都不会看见。我说非常愿意,于是她就称了杯子,并且按最高的银价付给我钱,而我发现她对别的顾客并不是这样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活时感到极为忧愁,她问我怎么回事。我说自己心情很沉重,手中的活不多,难以维持生活,不知如何是好。她笑起来,说我必须再出去试试运气,也许又会碰上一件餐具。“啊,母亲!”我说。“我对那个不是很懂行,如果被抓住就彻底完了。”她说,“我可以帮助你找一个女师傅,她会把你教得像她一样机敏灵巧。”这个建议使我不寒而栗,因为我至今在那些人中既没任何同伙又没一个熟人。但是我的一切端庄与畏惧都被她征服,很快我就在这个同伙的帮助下变成一个像“娼**扒手”[ 娼**扒手,玛丽·弗里恩(1584?-1659)的绰号,17世纪英国犯罪社会臭名昭著的女成员。]一样厚颜无耻、机敏老练的贼——不过如果她名不虚传的话,我是干得不及她一半漂亮的。
她帮我引荐的那个同伙从事3种勾当,即冒充顾客进商店扒窃,**商店的图书和人们的钱夹,从女士身旁偷走金表。最后这一种她相当老练,没有任何女人干得像她那么完美漂亮过。我很喜欢第一种和最后一种,跟她学了一段时间,就像副手跟着助产士学一样是没一点报酬的。
她最后让我去实际**。她把手艺教给了我,我有几次非常巧妙地从她自己身旁取下了手表。终于她让我看到可以行窃的对象,是一个怀着孩子的年轻女士,她戴了一只可爱的手表。我们将在她走出教堂时采取行动。她走到女士一边,来到石梯处时假装跌倒,猛地撞到女士身上,使女士大为惊恐,两人都尖叫起来。就在她撞着女士的那一刻我抓住后者的手表,由于抓的方式很到位,她一震惊就把表钩拉了出去,而她却毫无感觉。我得手后赶紧离开,让我的师傅和那个女士渐渐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一会儿后她才发现手表不见了。“啊,”我的同伙说,“我敢说是那些家伙把我推倒的;这位女士怎么先前没发现自己的手表不见了呢,那样我们也许会抓住他们。”
她把此事应付得太好了,没人怀疑她;我比她提前整整一小时回到家里。手表的确很不错,上面还有不少小饰物,女管家给了我们20英镑,我得到一半。这样我便成了一名十足的盗贼,心肠硬起来,根本不再考虑什么良心或正派的事——我从未想到自己竟可能堕落到此种程度。
因此,最初借助不可抵抗的贫穷将我推入这种邪恶勾当的魔鬼,现在又使我堕落到非同寻常的地步,我甚至在并不十分贫困时也同样行窃。因我此时已有了干活的路子,懂得如何运用手里的缝纫针,所以我本来很可以靠诚实劳动获得生计的。
我得说,假如当初我感到自己将面临可悲的处境时遇到这样的工作机会——瞧,就是遇到一个靠工作获得生计的机会,我都绝不会干上那种邪恶的勾当,或者与现在那伙坏人为伍。但是不断的**使我变得麻木不仁,胆大包天;**了很长时间都从没被抓住过,所以就越是显得那样。总之我和新同伙一起不断犯罪,很久没被发现,以致我们不仅越来越大胆而且越来越有钱,曾经手头有过21只金表。
我记得有一天我比平常更严肃一点,加之我发现自己的钱已不少,有近200英镑现金属于我的,我便强烈地感到——无疑是受着什么善良的精神影响,如果有这种精神的话——既然最初我是受了贫穷的刺激,在苦难的驱使下采取这些可怕的手段,那么眼见自己的苦难已得到缓解,我还可以通过工作维持生计,银行里还存有不少的钱供我生活,为什么不应该在自己处境好转时洗手不干了呢?我不能指望总是会逃脱的,而我一旦被当场捉住就完蛋了。
如果我听从了这一神圣的暗示——不管它来自于谁——这无疑是幸运的时刻,此时我仍然有意安安心心过日子。但是我的命运已被确定成另一番模样,把我拉下水的魔鬼从不罢手,他紧紧地抓住我不让我回头。我是因为贫穷走上犯罪的,现在贪婪又不让我脱身,直到我再也无法回头了。对于理性让我罢手所提出的论据,贪婪插话说:“干下去吧。你一直运气不错,干到有了四五百英镑再罢手吧,那时你不用工作都能安安心心地生活了。”
我就这样再次落入魔鬼的手掌,仿佛被他用魔力紧紧抓住不放,我无力逃出圈子以外,直至被卷入迷宫一般的巨大不幸之中,根本无法脱身。
然而这些想法对我产生了影响,使我行动更加小心,连我的师傅们自己也没那么谨慎过。我的同伙——我这样叫她(我应该叫她师傅)——和她的另一个徒弟是最先遇到不幸的。她们在寻求想偷的东西时,曾试图**奇普塞德的一个亚麻织品零售商,但是被一个眼尖的雇用工抓住,另外还发现她们身上有两块麻纱。
这足以把她们送进新门监狱,在那儿她们又不幸让人记起她们以前犯下的罪行。她们还受到其它两个控告,并且事实确凿,她们两个都被判处死刑。但她们都辩护说自己怀有孩子,并立即得到认可,虽然我的师傅们和我一样并没怀上孩子。
我经常去看望她们,安慰她们,心想下一次就该轮到我了。但是这个地点极为可怕,想到它就是我不幸地出生和母亲受苦的地方,我难以忍受,因此不再去看她们了。
啊,只要我能从她们的灾祸中得到警告,我仍然是幸运的,因为我至此自由自在,没有受到任何指控;但是我却做不到,我还没尽到自己的本份呢。
我的同伙由于有了惯犯的污名被处死了。那个初犯得到宽容,缓期执行,不过在狱中被饿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她的名字进入他们所谓的“巡回赦免”的行列,她才得以出狱。
同伙可怕的榜样让我极为恐惧,我好一阵子都未出门。但是一天晚上,只听见从女管家家的邻居那里传来叫喊声:“着火了。”女管家向外面望去——我们都没睡觉——立即大声说某某女士的房顶全是一片火光,情况确实如此。这时她推了我一下。“瞧,孩子,”她说,“那儿有个难得的机会,火离得这么近,你可以在街上挤满人群前先赶到那儿。”她马上给我暗示。“去吧,孩子,”她说,“到那座房子去,跑进房里对那个女士或你见到的任何人说你是从某某夫人那里去帮助他们的。”她是指街上方自己的某个熟人。
我跑了过去,来到着火的房子,发现人们乱着一团——这是毫无疑问的。我冲进屋时见到一个女佣,说:“唉呀!好心人,这件悲惨的事是怎么引起的?你女主人呢?她安全吗?孩子们在哪里?我是从某夫人那儿来帮助你们的。”女佣跑开了。“夫人,夫人,”她用最大的声音尖叫着,“这儿有个从某位夫人那里来帮助我们的女士。”可怜的女主人已经有些不知所措,胳膊下夹着一包东西,带着两个小孩向我走来。“夫人,”我说,“让我把可怜的孩子带到那位夫人那里去吧,她很希望你把他们送过去,她会照顾好这两个可怜的小宝贝的。”于是我从她手中接过一个孩子,她把另一个也举起来让我抱着。“啊,看在上帝份上,帮我把他们带走吧。哦,谢谢她的好意。”“你还有什么东西要送到安全地方吗,夫人?”我问。“她会替你保管好的。”“啊,亲爱的!”她说。“上帝保佑她!请把这包餐具也带给她吧。唔,她是一个好女人!唉,我们给彻底毁了,完蛋了!”说罢她发疯一般从我身边跑开,女佣们紧跟着她跑去,我则带着两个小孩和包裹离开。
我一来到街上就看见另一个女人向我走来。“唉!”她说,“夫人,”带着同情的语调,“你孩子会掉下去的。唉,唉,事情真糟糕,让我来帮你吧。”她立即抓住我手中的包要替我拿。“不,”我说,“如果你要帮我,就牵住这孩子的手把他带到街的上端去,我会和你一起过去,并且为此会让你满意的。”
我这样说过后她只好照办,但是一句话,这家伙也像我一样干着相同的勾当,她只想拿包裹。然而她也没办法,和我一起到了那家人门口。此时我对耳语道:“去吧,孩子,我明白你是干啥的;你会遇到不小的收获。”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走开了。我带着孩子猛烈地敲门,由于着火的喧闹声已把这家人吵起来,我很快被让进屋里,问:“夫人醒了吗?请告诉她某夫人希望她帮忙照顾一下这两个孩子。可怜的女人,她会完蛋了,他们的房子全都烧起来。”他们很礼貌地接过孩子,同情这个遇到不幸的家庭,然后我带着包要走。有个女佣问我是否也把包裹留下。我说:“不,好心人,是送到另一个地方去的,这不是他们的东西。”
这时我离那个慌乱的地方已很远,带着一大包餐具继续往前走,直接回到老女管家家。她说她不会查看里面的东西,让我再去弄一些。
她同样暗示我到着火的邻居家去找那个女士,我便设法过去了,但这时火警声很大,许多消防车在那儿忙着灭火,街上挤满了人,我怎么也挤不过去。我只好又回到女管家家,把那包东西拿到自己房间,开始查看里面。我说出自己发现了怎样的财宝真会把人吓一大跳,这样说就足够了:除了许多家用餐具外我还发现一条金链,这是一件老式的东西,它的金质小匣已破裂,所以我想它并没使用几年,不过其金子并不因此更差。另有一小盒葬礼戒和女士用的结婚戒,一些旧金匣的小碎片,一只金表,一个装着大约有24英镑的旧金币,以及其它几样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我所**到的最贵重也最糟糕的东西,因为如上所述虽然我确实变得麻木起来,无法再考虑别的事情,但当看到这些财宝时我的心灵的确受到了震动:我想到那个忧郁不堪的可怜女人,她本来已损失惨重,必然以为自己把餐具和最好的东西保留下来了;当她发现自己被欺骗,那个把她孩子和东西带走的人并没像所说的那样从邻街的女士那里回来,而是那个女士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接过了孩子,此刻可怜的女人该是多么震惊啊。
瞧,我承认这种缺乏人道的行为使我极为不安,怜悯不已,因此眼里**泪水;可是尽管我感到那样做残酷无情,却毫无心思把东西归还过去。那种想法已消失,我也很快忘记了有关的情况。
事情还没有完,因为虽然这回让我又有钱多了,但我先前作出的决定,即等到再多弄到一点财物后就放弃这个可怕的行当,并没有再产生。我必须再多弄一些,这种贪婪使我也很成功,我不再想到及时改变生活——而如果不改变的话,即使我拥有了那些东西,也无法期望获得安全与平静。再多弄点,再多弄点,这便是我当时的心理状况。
我终于屈服于罪恶的纠缠,抛弃了一切悔恨,那方面的所有想法不过都变成如下这样:我也许可最后再弄一件东西。尽管我当然又弄到了,但每一次好运都让我盼着再弄一样,让我在这一行里无休止地干下去,以致我根本无意罢手了。
在这种状况下,成功使我变得麻木不仁,决心继续干下去;我落入陷阱之中,被指定要在那儿获得我此种生活的最后报偿。但即使这也还没完,我在这方面又遇到了几次成功的冒险。
女管家有一阵子真为那个不幸被绞死的同伙感到忧心忡忡,因同伙很清楚女管家也是那样把她派出去的,这使女管家极为不安——她确实大为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