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这个无耻的家伙这样与警察说着时,他所讲的威廉先生和安东尼先生回来了,另外还带了一大帮人,他们把那个真正要找的寡妇也带了回来——而我只是被他们假称的。他们冒着汗,一下冲进店里,大为得意、极其粗暴地把可怜的人拖到在后店里的店主面前,大声喊道:“抓到这个寡妇了,先生,我们终于抓到她了。”“什么意思?”店主问。“哦,我们已经抓住她了,她就坐在那里,某先生说他发誓就是她。”他们叫做安东尼先生的人回答:“某先生会说他想说的话、发他该发的誓的。这就是那个女人,那是她偷走的锻子剩下的部分——我亲自从她衣服里找出来的。”
我现在心情好一些了,但只是面带微笑,一言不语。绸布商面色发白,警察则转过身看着我。“别管他们的,警察先生,”我说,“让他们继续做下去吧。”案情清楚明白,不可否认,于是他们把真正的贼交给警察看守。绸布商很客气地对我说他为把我弄错了表示道歉,希望我别往心里去,说他们每天都要遇到许多这类事情,不能够因为他们在公正待己上太严厉而怪罪他们。“别往心里去,先生!”我说。“我能对此感到高兴吗?如果你那个无礼的家伙在街上把我抓住带到你面前,你自己都承认我并不是偷东西的人时就把我放了,我是不会介意生气的,我相信你们每天都会遇到不少这些糟糕的事情。可是你们后来对待我的态度让人无法忍受,特别是你那个店员。我必须为此得到赔偿。”
然后他开始和我谈话,说他会给予我任何合理的满足,希望我告诉他自己有什么期望。我说我不应该自己作主,让法律为我作出判决;由于我将被带到一个地方法官那里,我应该让他去那儿听听我要说什么。他说现在没必要去那里了,我想去哪里都行,并对警察说可以把我放走,因为我被释放了。警察平静地对他说:“先生,你刚才问是否我知道自己是警察还是法官,让我履行职责,把这位女士当作囚犯交给我看守。瞧,先生,我发现你并不明白我的职责是什么,确实把我当成了一个法官,可我得告诉你我没那个权力。囚犯交给我时我可以看守,但只有法律和法官才能释放囚犯,因此你让我放她是不对的,先生。我现在得把她带到法官那里去,不管你认为好还是不好。”绸布商最初在警察面前趾高气扬,可警察碰巧并非是个雇用的官员,而是一个富裕善良的人(我认为他也是个谷物零售商),一个有见识的男人,所以他忠于职责,没有去法官那里前决不释放我——我也坚持要这样做。绸布商看到这种情况,对警察说:“哼,随便你把她带到哪里去,我与她没啥可说的啦。”“可是,先生,”警察说,“我希望你跟我们一起走,因为是你把她交给我看守的。”“不,我不去,”绸布商说,“我告诉你我与她没啥可说的啦。”“不过请一起走吧,先生。”警察说。“我是为你着想才要求你去的,法官没有你什么也做不了。”“求你了,老兄,”绸布商说,“忙你自己的事去吧,我告诉你我与这位女士没啥可说的啦。我以国王的名义请你放了她。”“先生,”警察说,“我发现你并不知道警察是干啥的。请你别逼我对你粗暴。”“我想用不着,你已经够粗暴的了。” 绸布商说。“没有,先生,”警察说,“我并不粗暴。是你扰乱了治安,把一个行为合法的诚实女士从街上带来,关在你的店里,受到你那些店员们的虐待。现在你能说我对你粗暴吗?我想我对你算是客气的了,没有以国王的名义命令你跟我一起走,没有让我看见从你门口经过的任何男人帮助我强行把你弄走——你知道我有这个权力,不过我克制住了,再次请你跟我一起走。”唔,他怎么也不愿意,还说了警察的坏话。然而警察克制着,没有发怒,这时**话道:“算啦,警察先生,别管他,我会有足够的办法把他弄到地方法官那里去——我才不怕呢。不过还有那个家伙,”我说,“我无辜地在街上走着时就是他把我抓住的,后来你亲眼看见了他如何对我那么凶狠。请你把他抓起来送到法官那里去。”“好的,夫人。”警察说,接着转向那个家伙。“走吧,年轻人,”他对那个店员说,“你得跟我们走一趟。我希望你不要凌驾于警察的权力之上,尽管你的主人那样做了。”
这家伙像个被判有罪的贼一样往后退缩,看看主人似乎可以得到帮助。可店主像个傻瓜竟然怂恿他用武力,在警察要抓他时他真的极力反抗,并狠狠把警察推回去,使得警察将他打倒在地,叫人帮着把他抓起来。店子里立即挤满了人,警察把店主、那个家伙以及他所有的店员都抓起来了。
这次冲突造成的第一个不幸后果,是那个真正的贼钻进人群跑掉了,另外还有两个他们扣住的人也跑了,不管他们是否真的有罪我都无话可说。
这时店主的一些邻友过来看到事情的状况,极力让绸布商明白事理一些,使他开始相信是自己错了。所以最后我们大家非常平静走到法官那里去,后面还跟了大约5百人。一路上我都听见有人问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则回答说有个绸布商扣住了一位女士而不是真正的小偷,后来又抓住了小偷,现在那位女士要把绸布商送到法官那里去。这使人们觉得格外有趣,众人越来越多,他们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那个混蛋在哪里?绸布商是谁?”女人尤其不少。他们看见绸布商后又叫道:“就是他,就是他。”有人不时向他抛去一大块泥土。我们就这样走了好一会儿,最后绸布商觉得应该让警察叫一辆马车坐上去,以免他被众人伤着。剩下的路我们便坐了车:有我、警察、绸布商和他的店员。
我们来到法官面前,他是布卢姆斯博里[ 布卢姆斯博里,伦敦一区名,20世纪初曾为文化艺术中心。]的一位德高望重的绅士。警察先大概讲述了一下情况,法官便让我把要说的话讲出来。他先问我的名字,我很不情愿告诉他,但又没别的办法,所以我就说自己叫玛丽·弗兰德斯,是个寡妇,丈夫曾经是一只商船的船长,在一次去美洲弗吉尼亚的航行中死了。我还讲了其它他根本无法质疑的情况,说我目前与某某人住在城里,并告诉了女管家的名字;说我正准备到美洲去,那儿有我丈夫的财产;那天我是去买些衣服准备再弄一身寡妇穿的丧服,可刚一进某个店子那个家伙——我指着绸布商的店员——就突然凶猛地向我扑来,把我吓了一大跳;他把我带回主人的店里,虽然店主承认我不是那个偷东西的女人,可他仍不放我走,把我交给警察看守着。
接着我又说那个店员如何虐待我,他们如何不让我叫去自己任何一个朋友,后来他们如何找到了真正的贼并从她身上搜到丢失的东西,以及所有上述具体细节。
之后警察讲述了自己所了解的情况:他与绸布商关于把我放走的对话,最后我让他带走绸布商的店员时那家伙进行反抗,是店主怂恿店员那样做的,到后来那家伙还打了他,诸如此类,正如我上面讲的那样。
然后法官又听绸布商和他的店员说。绸布商的确说了很多他们每天都要被小偷盗贼偷走许多东西的话,说抓错人是很容易的,还说他查出来后是会放了我的,等等,正如上面所讲的。至于那个店员,他没啥话可说,只是假称其他店员们告诉了他我就是那个盗贼。
总的说来,法官首先非常有礼貌地对我说我被释放了,他很抱歉绸布商的店员在急切地追赶小偷时竟然如此不慎重,把一个无辜的人当成了罪犯;说假如绸布商公正一些,后来并没有扣留我,他相信我是会原谅他们当初的那种冒犯行为的;然而他说自己无权对我作出任何补偿,只能公开谴责他们——他应该这样做;不过他认为我会遵照法律的规定办事,同时他也会命绸布商具结保证做好有关事宜。
但对于那个店员扰乱治安的事,法官说他会让我满意的,他要因此人攻击了警察和我将其送进新门监狱。
这样那个家伙便由于自己动武的行为被送进监狱,由店主交纳保释金,我们这才离开了。不过我还高兴地看到他们两人出去时众人在外面等着,并朝他们坐的马车发出嘿嘿的叫声,投掷石块和泥土。这时我回到了家里。
经过这场**乱后我回家把情况告诉了女管家,她开始对我笑起来。“你干吗那么高兴?”我说。“这事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可笑。我混在那一帮讨厌的无赖当中确实惊慌了好一阵子。”“可笑!”女管家说。“孩子,我笑你是个多么幸运的家伙。唉,如果你把此事弄好了,就可以达成你有生以来最好的一笔交易。我向你保证,你除了从店员那里得到一些补偿外,还可以让绸布商支付你500英镑的损害赔偿金。”
对于这事我比她的想法更多,尤其因为我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治安法官。我知道希克斯府——老贝利——的人大多知道我的名字,如果此案在这样的地方公开审理,我的名字受到调查,那么没有任何法庭会让一个有我这种名声的人获得多少损害赔偿金。但是我不得不正式提出诉讼,女管家因此为我找到一个十分可信的律师办理此事,他的工作相当不错,声誉也很好,所以她的话当然是对的——假如她聘请的是一个糟糕拙劣、没有名气的律师,我便无法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我和这个律师见了面,把上述所有详细情况告诉他,他明确对我说自己毫不怀疑陪审团在此案子中会让对方支付一大笔损害赔偿金。因此他在掌握了充分的法律要点说明后便开始起诉,已被逮捕的绸布商交付了保释金。几天后绸布商和他的律师一起来找到我的律师,告诉我的律师他希望调停此事,说那一切都是不幸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发生的,说他的当事人——指我——舌头也很厉害,惹人恼火,把他们给激怒了,甚至在他们只是觉得我就是小偷时还嘲笑他们,诸如此类。
律师也为我尽力把事情处理好,他让他们相信我是个有钱的寡妇,能够让自己受到公正对待,也有很多朋友支持我;这些朋友都让我答应即使花1000英镑也要全力以赴提起诉讼,因为我受到的侮辱无法忍受。
不过他们让我的律师同意了如下条件:他保证不要对我进行煽动;如果我愿意调解,他就不要阻止,宁愿说服我讲和而不是引起争端,他们说这不会让他受到任何损失。他把这些都非常坦诚地告诉了我,说假如他们贿赂他我当然就会知道的。总的说来他很坦然地对我说,如果我愿意听从他的意见,那么他建议我与他们讲和,因为他们现在极度恐慌,与我讲和成了他们最大的心愿;他们知道如果让事情发展下去自己就会承担一切诉讼费;他也认为他们将会给予我的补偿远比任何陪审团在审判中能给予的都多。我问他认为他们可以给到多少,他说对于这个还无法说清,但下次见面时他会告诉我更多情况。
这以后又过了一些时间他们再次来了解他是否与我谈过。他说已经谈过了,并觉得我不像自己的某些朋友那么反对调解,他们对我所蒙受的耻辱感到憎恨,让我斗争下去;他说他们在暗中煽动我,促使我进行报复,或者如他们所说让自己受到公正对待。所以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告诉他们自己会尽力说服我,但他应该能转告我他们有何提议。可他们声称说自己不能有任何提议,他们会因此受到指控;他则回答说由于同样的情况他也不能有任何建议,因为这会被当作是减少陪审团可能提出的损害赔偿金的借口。但经过一些谈判后,双方同意都不应该从当时或其它任何时候的商议中占取对方的便宜,他们极力达成某种协议,可是彼此的要求相距甚远,无法获得什么结果——我的代理律师要求对方支付500英镑和有关费用,而他们却提出给50英镑并且不支付有关费用。所以他们没有谈成,绸布商这时提出和我本人见一面,律师很乐意地答应了。
律师通知我穿一身好衣服去和对方见面,要显得气派一些,让绸布商看见我比他们那天抓住我时的那个样子还要优越。因此我根据自己在法官那里说过的话,另外穿了一身新的寡妇的丧服。我还在这种丧服许可的范围内尽可能打扮自己,女管家又让我佩戴上一副漂亮的珍珠项链,它的后面还钳着一只金质小匣[ 金质小匣,挂在项链上用以珍藏亲人的照片、头发等。],那是她典当来的;我又戴了一只相当好的金表,使我看起来真是不错。我一直呆到确信他们到了为止,然后带上一个女佣乘上一辆马车赶到门口。
我走进屋子时绸布商吃了一惊。他站起来向我鞠躬,我只略为看他一下,便走过去在我的律师示意的地方坐下,因为那是他的家。片刻后绸布商说他都不再认识我了,开始讲一些恭维的话。我说我相信他最初没有认出我来,不然他就不会那样对待我了。
他说他为发生的事感到很抱歉,正是为了表明他愿意尽可能地作出补偿他便安排了这次见面;他希望我别把事情弄得太严重,那不仅会让他遭受巨大损失,而且会把他店里的生意给毁了——在那种情况下我也许可以得到满足,给他造成10倍的伤害,可我什么也得不到;不过他愿意尽自己最大努力公平地对待我,而不用让我们双方陷入诉讼的麻烦之中或支付其费用。
我说我很高兴听见他说话远比先前更像个有理智的男人;又说在多数冒犯侮辱他人的事件中如果人们能承认错误,此种行为的确被看作是足够的补偿,可是这件事做得太过分了,不能够就此算啦;我也不是要报复,也不想毁掉他或任何人,而是我所有的朋友至今一致不让我对自己的名声不问不管,不要补偿就想把此事调解了;被当作贼抓起来对于人的尊严是个严重的伤害,让人无法忍受;凡是认识我的人都不允许让我的名声受到那种对待,但由于我是个寡妇,对自己的事漠不关心,也许被看作是个那种不管自己名声的可怜人;而后来他又那样对我特别不好——这时我像前面一样把整个情况重述了一遍,说太让人恼火了,我简直没有耐心再讲下去。
这一切他都承认,真是变得相当谦卑。他提出补偿我100英镑并支付所有诉讼费,还说将送我一套很好的衣服。我则提出要300英镑,并要求把此事的详细情况在一般报纸上刊登出来。
这个条件他是决不会同意的。然而最后在我律师很好的调解下他答应支付150英镑,另外送我一套黑色的丝绸服;事实上也是在我律师要求下我答应了,并由绸布商支付我律师的费用,还招待了我们一顿不错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