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明是个爱红火，爱凑热闹的人。哪儿人多到哪儿。眼睛不闲，手脚好动，哪里都有他。药店里的甘**——少不了的一位（味）。球迷虽然也痴迷，但**较专业。而闪明却是一个多面手。世上没有他不认得的人，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你看，你看，那不是硕老板么？能耐大着呢。不光有钱，女人也象财主家的骡子，一圈一圈的。小姨子为了他都不肯嫁，胎都打了四五回了。啧啧！**是叫人……哈哈。

他蹲坐在闹市中心一家商店的台阶上，跟周围卖呆的人手舞足蹈地说着。大家也侧楞着耳朵听着，都相信他的话，愿意做他忠实的听众。他的听友众多，就更促使他的闲聊事业兴旺发达。人们宁可相信他说的，也不相信书上写的，电视里面播的，报告里面讲的。

那不是格县长么？他叔叔是省办公厅主任，舅舅是市长的秘书，还有一个表叔是省长，难怪人家能当上县长，朝里有腿好做官么。很快就要升**了。那时全县的干部全都归他管，你说厉害不厉害？

他又指着一个身穿花格衬衫，走进对面宾馆里的人说。

他戴一副深度近**，虽然视力不好，但对老板官员还是一认一个准的。而且对他们的**关系都了如指掌。这一点很令聊友们佩服。都说闪明**是缺才了，要搁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还不是有名的地下工作者？最不济也是是个间谍特务什么的。要放在外国，**恐怕还不如他呢。所以，大家要想了解**上的什么消息，总要找他打听，没有他不知道的。

别看闪明下岗在家，无能无业，他可有一双很有能耐的儿女。儿子大学毕业后当兵入伍，在部队当军官；女儿在一所中学教书。家里只有他和老婆两人。而老婆跟他不太和，不是在女儿家，就是在娘家。很少跟他在一起。他差不多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有一点失业救济金，只要每月干上几天活，挣上点，能填饱肚子没问题。而只要饿不着，冻不着，他就不会干多余的活，大多时间都是走门串户，闲聊寡谝，搜括形形**的**信息。

不知是从哪里来了一股风，说是某地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正在午睡时，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她起身打开门一看，见是自家的**猪。**猪用人声冲着她说：“今年我贵，明年棺贵。”她正纳闷，**猪又说，“要想化解，女婿要给丈娘买七姓的**蛋，丈母娘要给女婿挂红门帘。”小姑娘大吃一惊，但**猪倏忽间便在她面前消失了……

这本是空穴来风，没人相信的。但闪明嘴巴勤快，手脚麻利，利用一切机会宣传这奇异的事情。他在饭桌上讲，在街头看下棋讲，在别人家里看电视时讲。甚至在上厕所蹲坑时也跟人讲……终于，在经过象他一样好事者好奇地添油加醋者的闲人们无数的嘴巴传扬之后，谣言便象**雪球似地越**越大，迅速传遍全城。

于是，那婆媳关系好的率先行动，丈母娘给女婿家挂上了红门帘；女婿则给她买了七姓的**蛋奉献给丈母娘，而那所谓七姓的**蛋其实全是从一家**场里产出来的……

闪明看着满街的红门帘，心里有一种巨大的满足感，仿佛又回到了**山河一片红的**时代。好象这一切都是他个人发明的。尽管他视力不太好，但那鲜红的颜色还是能看得清的。那一张张红六帘就象当年他当**时插在他们总部的**旗似地心里充满着自豪和骄傲。

但在婆媳关系不好的家里却因此而闹起了纠纷。媳妇责怪婆婆不关心她，不给她挂红门帘；婆婆也埋怨媳妇不孝敬，在挂红门帘这样的关键时刻却来伸手。要死大家一起死，反正老的**小的活得时间长，凭什么要对自己不好的儿媳妇去挂什么红门帘呢？

于是，婆媳矛盾迅速传化为夫妇矛盾，离婚率呈直线上升……

而这一切闪明以及象闪明一样的人们是不会为之负任何责任的。因为他只是众多马路消息人士中的一员，一个天塌下来也不会负任何责任的传播者。

一个夏天的中午，闪明又到街上看人下棋。刚走到呼廷大街，就看到街上聚集了足有好几百人。交通也被堵塞了。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人们纷纷象捞鱼鹳一样伸长脖子朝刚刚竣工尚未使用的一幢大楼顶上望着。他也顺着人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八层楼顶上有个民工模样的人站在外沿上高声叫骂着，准备往下跳。**的小伙子正忙着在下面铺着气垫。另一组正从楼梯上往上走，准备救他。但**的好象在厉声阻止着。好象在说他们要是上来他就要跳下去。救援人员只好停下脚步劝慰着他。

下面观看的人们则大声喊着说，让他要不就走下来，要不就跳下来，这样不死不活的害得他们都耽搁了上班时间，领导是要扣工资的。

闪明一看到这样的场面，兴奋激动得满脸通红。好象又回到了那几十年前人山人海，热火朝天的年代，群众是没有发动就起来了。

他也站在人丛中跟着大家一起喊，只是他好象天生就是男高音，声音**别人格外响亮：

“**是个废物！死也不选择个地方。害得大家光顾着看你，什么事也别干了。”

有人眼睛近视，嚷着看不清楚。精明的人很快发现了商机，批发来了望远镜，高价倒卖，很快便被抢购一空。闪明也是高度近视眼，他也想买一架，但一摸口袋，只剩下五毛钱了。只好蹭别人的来看。

“跳呀，跳呀。”他手拿着别人的望远镜边看着边大声喊着，“别磨磨蹭蹭的。活就活个利索，死就死个干脆。别那么婆婆嬷嬷的。”

很多人也跟着狂喊着。那人非常烦燥，抓起楼顶上的砖头朝下面扔。人们吓得四处躲**，但更加激起了大家的忿恨。

一块砖头砸到闪明脚下，差点砸到他的头上。气得他高声大喊：“****狗熊一个。站在那儿是狗熊，跳下来可就是英雄了，重于泰山。别那么废物。”

有人跟着大声说，什么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不如！

突然，那人纵身一跃，象只斗篷一样，从楼顶上一跃而下，头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立刻摔得脑花四溅，血流了一地，没了声息。

围观的人们似乎放心了。这件事终于有了一个**的结果，都纷纷议论着四散而去。闪明也混在人群中，跟着大家又去找新奇的目标去了。因为谁也不必为一个生命的逝去而承担任何责任。只苦了那些当兵的，他们不得由救助便成了收**……

这件事过去后，好长一段时间街市上平静如水，再也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事发生过。闪明觉得非常无聊和苦恼。这世界也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得叫人有些窒息。只有在电视上还偶尔能看到巴勒斯坦人身上绑着炸药去炸以色列人的场面。但那实在是太遥远了，在自己心里泛不起任何涟漪。

他只得百无聊赖地来到郊外，突然在郊外的紫川桥上又叫他发现了更为激动人心的场面：

有人跳河了！

大桥上**南面一侧，站满了形形**的人，连河两面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他赶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桥上，挤进人群中，朝桥下望去。模模糊糊中，只见深不见底的河水中，有个身穿红衣服的人在水中一仰一俯地挣扎着。好象是个女的。据周围的说，是刚从桥上跳下去**的。大家只是焦急地看着，没有人下去营救。

正在这危急的时刻，只见右侧的河岸边有个绿色的身影一闪，纵身跳入水中去救人——

**！

人们见到在这种关键时刻当兵的出现了，不由地喝起彩来。

闪明也很激动。**的觉悟就是高，不愧为**子弟兵。他的儿子也是当兵的，他相信儿子在这种场合下也会挺身而出的。

那绿色的身影奋力向河中渐渐沉下去红色游去。

闪明激动得在桥上大声喊着为他加油，并观察指挥着游动的方向：

“往右，往右，再向前一点。对了对了。从后面拽，千万不要叫她抱住。要不就都上不来了。绕过去，绕过去，从前面绕过去。”

那当兵的好象很有经验，果然从背后用一只手抱住落水者，一只手拼命往前划着，显得很吃力。

“快点，快点，加油，加油！再坚持一下就到岸上了。”

闪明挥舞着手，大声喊叫着，为那当兵的鼓着劲。

终于，筋疲力尽的当兵的把那跳河的女青年推到了河岸边。岸上的人们七手八脚地拖了上去。

这时，闪明忽然看见河里面还有一个红红的东西一跃一跃地挣扎着，好象就要沉下去了。

“水里还有人。快救人呐。”他大喊了一声。**的人也跟着一起喊，可能是两个人同时跳河的。

那当兵的只得又重新跳进河里，朝那个红点游去。但他的身体已经严重透支了。在接近红点正准备抓住的一刹那，脚趾抽了筋，再也游不动了，倏忽一下便沉进了河里……

啊——

桥上桥下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但谁也没有去救那当兵的。

不一会儿，**和驻军赶来组织救人。他们费了很大周折才把那当兵的捞了上来。但他早已停止了呼吸。而再也没有捞起第二个人来，只捞起一顶红色的帽子。是那跳河的女青年戴的，并没有第二个人落水。**听说是当兵的听到桥上有喊还有落水者，他才返回去救人被淹死的，非常愤怒，开始追查那不负责任的呐喊者。

闪明非常恐慌，赶紧混进人群中悄悄溜回家中。他知道自己这回可是闯下大祸了。这可不同于朝大街上那活得不耐烦的乱喊。这回可是舍己救人的**。要是查到自己头上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但他又很想知道这件事最后的结果，一直从上午等到下午，他实在憋不住了。想出去打听打听，再说，桥上的人多了，大家都在叫喊，谁能证明就是他第一个喊的？死不认帐，谁也奈何不了你。

主意一定，他泡得吃了碗方便面，刚要出门，只见从门外走进来几个当兵的，看那装束和年龄好象是军官。

“您是闪辉的父亲吧？”一个年纪大的问他。

“是呀。”

他连忙答应着给他们让座。是自己儿子部队上的领导来了，显然又是立什么大功了，是来给他报喜来了。但看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又不太象。

“我们来是向您报告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您的儿子闪辉同志上午在紫川河里为救一个落水女青年英勇地牺牲了。我们为您有这样一个舍己救人的英雄儿子而感到自豪和骄傲……”

那军官的话还没说完，他的脑海里嗡地一下象被炸开似地发出一声巨响，他便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