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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更大了。
汴梁城一眼望去，一片雪国，哪里还分得清楚屋舍殿宇。无垢绕着皇城走了七八**，也未找到可以下手的地方。虽是在这大雪天里，皇宫内外依然有宫娥、丫鬟、黄门、御林军来来去去，想要在如此森严的地方带走一个人的头颅，只怕是有去无回。权利和金钱可以让自己的性命无**的尊贵，尊贵得让他人渺小得像一只蚂蚁，这也就是宫中不惜血流成河，也要身登九五的原因了。
无垢站在北门前，雪片刀一般刮过他的面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血印。门吏见他异于常人，在这大雪天里，身上还透着一股逼人的寒气，便上前拦问：“做什么的，给我规矩些，看你就不像好人？”无垢冷冷道：“难道你就像个好人吗？”那两个门吏后退一步，挺枪拦住，强作威风道：“大胆，竟敢轻慢朝廷官员，想死吗？”右手那人心狠手快，一枪照无垢咽喉刺去，无垢微一转身，枪尖贴着喉咙掠过，将一缕鬓发挑断。陡然间一股劲风朝腰间袭来，侧目看时，却是另一个人双手持枪，往腰间扎来，枪头的红缨卷起碗大的枪花，若是被这一枪刺中，定然肠穿肚流。无垢却不躲闪，任由他刺来，倏然一个娇嫩的声音喊道：“不要伤我相公！”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身影却挡住了无垢，那长枪离她肚子不过五寸。无垢兔起鹘落，左手先是在咽喉的长枪上一弹，顺势揽过那唤自己相公的女子，右手捻起落下的亮片雪花，劲力外吐，雪花立时凝结成两根透亮的冰针射去。
那冰针细如发丝，又是在这茫茫大雪天中，如何能辩得清楚，只听得一声惨叫，那门吏扔了长枪，双手捂着眼睛杀猪般嚎叫。另一个不知所以，但却被这撕心**肺的嚎叫声所惊吓，城门下其余门吏闻听惨叫之声也一并过来查看。那人只是捂着眼睛哭号，众人将他掀翻在地，拿开双手，但见双眼中已经没了精神，眼珠子上结了一层薄霜，既没有流血，也看不到伤口。
那挺着大肚子的女子见无垢伤了人，趁着此时混乱，拉着他便往外溜。无垢见她头上照着挡雪的丝绢，想必怀了孩子的姑娘理当如此避寒，是以瞧不清她的脸，不过这女子众中呼自己相公，想必是认错了人，便道：“姑娘只怕误认了人，你走吧。”那女子掀起丝巾，面朝着无垢道：“什么错不错的，你动了朝廷的人，一会就拿你下了天牢，快跟我来。”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个，正是杏儿。无垢先是一惊，道：“你别管我，你先走，便是要他拿我入天牢，我才好混入皇宫。”
他嘴里说着，早被杏儿拉着七弯八拐，不知到了什么所在。杏儿见到了隐蔽的角落，放开无垢，道：“你是不是傻呀，你以为天牢是你进酒馆子吗，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为了进皇宫，亏你想得出来这般馊主意。你老实说，进皇宫干啥，要杀谁？”无垢道：“你找你爷爷去吧，我的事情你少管，跟你没关系。”说着就要走。杏儿挺着大肚子拦住道：“你等等，什么叫跟我没关系，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说着双手捧着大肚子，这意思再是明白不过的了，这未出世的孩子是无垢的。无垢两眼茫然，吱吱唔唔道：“你…这…我没有…”
杏儿在城门前偶遇无垢，见无垢被那两个门吏刁难，便将包裹里的衣服塞在肚子前，本想着上去胡言乱语一番，然后趁着转移了门吏的注意力便带着无垢走，不想无垢出手伤了门吏，想要借着被押入天牢的途中混进皇宫。此时劝解不得，却正好拿这个骗无垢。无垢也不多想，如何分开这些时杏儿就挺着老大的肚子，一时间心下没了主意。杏儿见此计奏效，越发上前赖着他，往他怀里一扑，佯装哭了起来，道：“相公，那皇宫是去不得的，难道你想就这么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吗？”无垢伤了他爷爷，至今也未曾找到，如今又见她可怜，只好轻轻推开她，道：“你别哭了，咱们先离开这里。”
杏儿偷眼瞧去，见无垢脸上关切之色，立即擦干眼泪，笑道：“那好，走吧，我知道哪儿安全。”拉着无垢展开轻功大步向前。
二人向城东十里，远远的便听到幽咽断肠的埙声，那声音熟悉至极，无垢暗道：“那夜吹铁埙的僧人怎的也会在此地？”心里想着，脚下已经慢了。杏儿停下道：“他武功很高，是他救了我，也是他让我来救你的。”无垢道：“他武功确实深不可测，可他为什么要救我们？”杏儿抿嘴一笑，道：“无垢哥哥，以前我和爷爷都是**赚银子，我遇见了你才知道，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坏人，我看那个大和尚就是个大大的好人。”无垢苦笑道：“走吧，他有如斯武功，又懂得天罡指纯阳的道理，必是前辈高人，救了我们性命，理当拜谢。”
那埙声虽然听在耳边，但以二人的身法和脚程，却也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到了一处断崖前见到了那中年僧人。那僧人立在石梁上，呜呜咽咽的吹着铁埙，那低沉如哭泣的声音随着雪花落入峡谷，又像是吹落的往事，再也看不到，也不愿意再看到。他的人也如这埙声一般，铁骨铮铮，却已是满脸沧桑。
埙声渐渐停息，无垢立在崖边，拱手道：“前辈神技果然惊人，晚辈佩服，相救之意，在此谢过了。”僧人一手拿着铁埙缓缓垂下，却一眼瞥见了杏儿挺着大肚子，先是一惊，但见杏儿一个劲的朝自己使眼色，心中便明白了，定是这两个年轻孩子的胡闹，也就不拆穿，只是单掌合十，道：“贫僧已多年不与人动手，还谈什么神技。救你朋友，举手之劳，公子不必挂怀。”走过石梁，又道：“公子可否告诉平僧，此番入京城却是为何？”无垢道：“**！”僧人道：“公子要杀的人杀不了。”
无垢很是不解，道：“行要离、荆轲之事，如何就杀不了？”僧人道：“他虽非上**之人，却可使天下少了刀兵之苦。他死了，众生罹难苦海。”无垢明白他的意思，唐末黄巢以来，天下纷争，百姓苦不堪言，赵匡胤一条盘龙棍收天下九州，始成大宋山河，今杀了其弟赵光义，天下无主，复又多少年血流成河？但心中着实不甘心，道：“我只想离开这片江湖，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僧人道：“平僧虽无能，愿助公子离开中土，可否放下这恩怨？”无垢道：“已经晚了，我必取他性命。”僧人道：“天下百姓又当如何？”无垢道：“这不是我的错，前辈不应该来问我，你应该去问那些拿刀争权夺利的人，他们才是涂炭苍生的厉鬼。我不是什么侠者圣贤，我亦是芸芸众生，我只要平凡的活着。”
僧人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放下过去和怨念，方能走出这片江湖，否则永远都在这江湖的漩涡里。”说着脚下轻点，霎时间已经出了三丈以外，语音落时早已没了踪迹。
大雪飘下，崖前冷风刺骨，杏儿打了个寒颤，道：“咱们找个山洞先躲一躲吧，我虽然不明白他说什么，但我愿意帮你。”无垢这才见她挺着大肚子站在风雪里，道：“走吧。”牵着杏儿的手，生怕她滑倒，到了一处山洞里点了火堆，又寻了野味烤了充饥。杏儿见他这般照顾自己，心中窃喜，暗忖：“看你武功挺高的，原来却是个大傻瓜。不过也不错，谁叫你整天冷冰冰的，这孩子我且多怀上几年。”
无垢将烤焦的留给自己，将最好的肉递给杏儿。杏儿见他虽然面冷，但却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心中便更加喜欢，只愿二人一辈子都住在这山洞里，永远也不要分开。吃了几口，杏儿撕下一块烤得酥嫩的肉拿到无垢嘴边道：“你尝尝！”无垢推开她的手，道：“你吃吧。”杏儿一撇嘴，道：“我渴了，想喝水。”无垢顿了顿，道：“这荒山野岭的，只怕难以找到水，就算有水源也结了冰，你且**耐些，我去抓个畜牲，取它的热血与你解渴。”杏儿皱了皱眉，道：“不要，太腥了，就想喝水。”无垢想了想，走出山洞，捧了雪进洞，将手**近火堆旁，借着柴火温化冰雪，道：“只能这样了，你喝吧。”
杏儿看着他掌心掬起的热水冒着丝丝的热气，虽还未喝，心中却已无**的温暖，低头在他掌中喝了两口，只觉得只觉得热水流入腹中，四肢百骸都暖洋洋的。二人吃完了野味，杏儿并未有身孕，吃不下许多，往无垢嘴里塞了几块肉。她存心要逗无垢，便拿着他的手贴在自己小腹，道：“无垢哥哥，你摸摸咱们的孩子。”无垢如中电掣一般，慌忙缩回了手，却不知说什么好，杏儿心中不住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