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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大派悟真剑宗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向属地收集试药的药奴，而今刚好轮到了李老板家。听丁厨子他们闲谈时说过，做了药奴，不仅要吃各种奇怪的丹药，还要把自己的血给修仙者喝，而那些长得好的药女还会做成专门的炉鼎……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笑容就会变得格外令人不舒服。殷小玗虽然不知道炉鼎是什么，但可想而知不是什么好事。还有就是，药奴里通常有天人也有凡人，对于从来就高凡人一等的天人来说，被突然拉低到和凡奴相似的等级，这应该是最难以容忍的吧。
这天晚上，歇下来吃饭时，殷小玗隐隐感觉到丁厨子看她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太对。难道是她今天又做错什么了吗？是哪道菜盐放重了还是淡了？吃完饭后她格外的困倦，老板和老板娘居然好心地让她不要洗碗，早点回去歇息。但是她不敢偷懒，老板娘就推搡着把她推回房间里去，身子一沾上床榻，她就撑不住睡熟了。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悟真剑宗的仙殿大门前。她想要分辨，但是根本没人听她的，反而挨了几鞭子，只能被迫和一群相似年龄的女孩儿一起，从管事那里领牌子。那管事扫了她一眼，就给她一个玉牌：“天字廿九居。”殷小玗看了看周围，只见浅金色眼瞳的天人都住在天字居，黑瞳的凡人都住在地字居。她不明白何以她是例外，捧着玉牌子问管事：“我，我是凡人啊……”
管事不耐烦地骂道：“你疯了吗？居然说自己是凡人，找面镜子自己照照，你要是真这么想做凡人，我就叫人帮你把这对金眼珠子摘下来！”
殷小玗连忙找到一处水面自照，只见她的眼瞳赫然是浅金色。她茫然地抚摸自己的眼角，看来老板他们加在她饭里的，不只是**……
天尊凡卑，是十几万来的天规铁律。天人有着金色的眼瞳，掌管着辽阔的天界和下界，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妖族、凡族都是他们的奴隶。
原来尊和卑，仅仅依靠眼睛的颜色就能瞬间颠倒，这世间的事，为何如此可笑？
天字廿九居是最末一等的药女居，这里住的大多是贫寒人家的天族女儿，主要任务就是试药。殷小玗和其他女孩一样梳洗沐浴，换上一色水红的曲裾，用晶红色的发带挽着双鬟。除了试药外，药女也要像寻常人家的奴婢一样干活，殷小玗分配到的活儿就是打扫丹房和舂药。
气候越来越冷，丹房前每天都铺满落叶，殷小玗每天都要清扫好久。这天她舂完药正要扫地，听到不远处传来细细的哭声，走近看时，只见一个粗布葛衣的女孩子坐在地上，揉着脚踝低声地哭，手边是打翻的食盒。殷小玗认出来，这是每天给丹房送饭菜的小厨娘。
“你怎么了？是不是伤了脚？让我看看。”殷小玗见女孩子的脚踝已经肿起来，便跑回丹房里拿了一包药，要给女孩敷上。
那女孩惶恐地道：“不，不，我一个厨房丫头，怎么能用丹房里的药。”
“你放心，这都是我捡起来的药渣子，丹房里没有人要的。”敷药后，殷小玗见她行走艰难，又帮她拿起食盒送她回厨房。看到厨房里众人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殷小玗又想起曾经在酒楼做厨**日子，顿时觉得，来悟真宗不过半月光景，却已恍若隔世。
“嗳，那个偷懒的，你赶紧过来，把这个送到丝云缀雨阁去。”殷小玗刚走出来，一个厨娘忽然不由分说地把食盒塞到殷小玗手里，然后又转头回到灶台前忙得热火朝天去了。
殷小玗怔怔地提着食盒：“那个，我……”
厨娘见她还傻站着，手里的锅铲高高扬起好似要挥到她身上似的：“你怎么还在这里，快去送菜！”
殷小玗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结结巴巴地问：“送，送哪？”
厨娘放出大嗓门在她耳边大喊：“丝云缀雨阁！”
“是，是，”殷小玗被她吓得魂都要没了，逃也似地跑出厨房。
丝云缀雨阁位于悟真宗的内殿，殷小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内殿里即便是服侍的妖童药奴也都穿着鲛绡霓裳的衣衫，行走间衣袂飘逸如烟如雾，不愧是仙境。
穿过一条小径前面出现一面平湖，湖中央的水面冒出奇异的气泡，水下隐隐约约飘过墨红色的发丝。殷小玗大惊，连忙喊道：“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远处的人闻声朝湖水边赶来，殷小玗喊完后就迅速地除下鞋子，纵身跃入水中。
在水下，殷小玗果然看到一个人在慢慢往湖底沉去。那人的墨红色头发如海藻般飘舞，闭着双眼仿佛睡着了般无知无觉。但就在殷小玗游到他面前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盯着她，那副模样，完全不像是溺水的样子。但殷小玗没想那么多，只知道常人在水下呆久了肯定是要出事的，于是伸出手想要拉他上岸。可那人轻巧地避开了她的接触，转身游开了，他在水中行动自如，长发纷拂，肩背光洁纤瘦，筋肉线条流畅的腰下赫然是一条修长有力的赤红色鱼尾，尾鳍如丝绸般华美。
殷小玗猛然张开了嘴，连呛了好几口水。
那人似乎对水下的动静很敏感，在她呛水时回过头瞥了她一眼，又转折自如地游曳回来，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水面上提去。
好容易上了岸，殷小玗跪倒在地上贪婪地大口呼吸，耳边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只见岸上站着好几个锦衣华服的妖童，这些容貌姣好的少年们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我第一次见，居然有人会跳到水里救一条鱼！”
“哪里来的**，哈哈哈……”
“哎呦，不行，我肚子都笑抽了……”
……
殷小玗默默地拧干衣袖、裙摆，任由他们嘲笑。这时头顶上方又响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清冷冷地道：“**。”
她抬起头，只见一名绝美少年站在那里，他就是水底下的人，不知何时已穿戴整齐，着一袭黑袍红缘的深衣，秋季淡薄的阳光照在他玉雕般的容颜上，眉梢眼角的金色纹路泛着无端妖魅的色泽。她记得这冷冷妩媚的眼神，原来是他，原来他是悟真宗里的人吗？
“噗嗤，鳞卿，这小丫头确实是个呆傻的，居然还跳到水里救你，竟不知道你本来就是鱼，最喜欢在水里睡觉。”
殷小玗也觉得自己傻透了，那么他就是鱼妖了，总觉得他在水下的样子似乎有点熟悉……
“鳞卿你睡了一整天，也该出来玩会儿了，正巧他们几个刚开了一坛千年的醉仙酿，走，一起喝酒去！”
那一行少年和鳞卿便都相携而去。
这一群人，真是有够顽劣的。殷小玗只能自认倒霉，将菜食交给这里的侍女后，便提着空食盒离去。
一名使女抱着一叠衣服走来，朝她招手：“嗳，你过来。”殷小玗只得过去，那使女将手里干净的衣服将她怀里一塞：“喏，这是给你的，鳞卿小先生最不喜欢看见别人衣冠不整了。前面那间屋子里没人，你快过去换吧。”
“啊？”殷小玗怔怔地接过衣裳，道：“多谢。”
回到药女居时，殷小玗正巧听到其他的药女在谈论丝云缀雨阁的事情，忍不住竖起耳朵听起来。
“气死我了，我堂堂天族，居然还要给那些卑贱的妖奴送丹药。”说话的是位姓崔的天族药女，平日里她就是负责把丹药送去各院，“你们不知道那些妖奴有多嚣张，一个个目中无人，呸，看到他们那张脸我就恶心，下贱的娈童。”
“那有什么办法，掌门喜欢他们，”另一位柳药女说道，“犹其是那个鳞卿，分明只是最卑贱的瑞妖，却仗着那一张脸，最受宠爱，连派里的修士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
“瑞妖嘛，”夏药女插嘴道，“天生就擅长蛊惑人心，从古至今，多少仙家着了他们的道。悟真掌门虽然是‘太仙’阶修为，竟也无法抵御瑞妖的美色呢。”
……
瑞妖，曾经殷小玗只从说书先生、坊间奇谈中听说过。据说瑞妖都有着颠倒众生的容颜，天生擅长蛊惑人心，连修为最高深的仙者也会被他们迷惑。而瑞妖的血液里蕴**充沛的灵力，对修仙者来说又是最极品的补药。对天族来说，瑞妖是比妖奴、凡奴还要下等的存在，几乎和禽畜无异。
长期受到猎杀和折磨的瑞妖，数量一年年锐减，而今天界的瑞妖已经十分稀少，只有权势和力量都极为卓越的大仙圣才有资格豢养一两只瑞妖。每个瑞妖的额头上都有金色的黥纹，传说那是太古时候的瑞妖祖先犯下了**，所以神皇帝俊对瑞妖施下惩戒的咒印，让瑞妖世世代代都受到其余各族的鄙弃和欺压，沦为最卑微的补药。
瑞妖鳞卿。殷小玗的脑海中浮现少年的身影，霞明玉映的风姿，清冷从容的举止，世人说他是妖，可为何他看起来是如此圣洁高贵，就像天边飘渺高远的云，连高高在上的仙人也无法与之比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