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灵宝触怒了古樟树灵,江仁差点吓没了魂,当即召集家人带上香炉和供品出门。
古樟树下站满了村民,凡是能出屋的差不多都来了,人们在惊诧的同时,对出自江家的这个噩耗表示同情。江仁将香炉和供品摆放整齐,焚香入炉,接着撩衣跪倒道:“树灵在上,我江家所有人等向您老人家叩头!拙孙灵宝年幼无知,想必在言词举止上冲撞了您老人家。望您老人家宽宏大量饶他一命,在下今后会对他严加管束,并且从今往后,我江家上下人等将会虔诚地敬奉您老人家!”言毕咚咚地叩头,其他人等效行。一连串的重头叩出,古樟树毫无反应,江成娘急火攻心,只说了句:“灵宝!我的孙儿!……”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看江成娘被抬回,江仁悲从心来,一脚将供桌踢翻,手臂颤抖指着古樟树道:“古樟树啊!古樟树!想我江家平日里供奉神佛,你却害得我家破人亡!今天,我就是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伐掉你这棵妖树!”
“说得好!”那个活死人一样的男子,不知何时挤进人群,村民们见状纷纷躲避,如同见到诈尸了的死人。江仁也被吓得不行,但悲愤已让他无所畏惧,看着眼前这个活死人样的男子,江仁不由怀疑,怀疑孙儿的消失乃他所为。问对方是谁,对方一脸森然,问江仁可是江仁江老爷,在得到确切的答复,说他这次是专程到江家而来,来的目的是教江家的孙儿读书。见果然和他家孙儿有关,江仁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大神,快,快救救我孙儿,他被那棵妖树给带走了!”不抓对方的胳膊还好,一抓骇得江仁竖起汗毛,隔着衣裳,对方透出的那股阴凉让他从骨子里往外生寒。“哦,是这样,那太遗憾了。”活死人惋惜,挣开江仁的手说他不是什么大神,他只是一个教书先生,他就是为这个而来。
“什么?”顿感希望尽绝,加之悲伤过度,江仁眼前一黑也昏了过去。
短短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江家的夫人跟老爷先后昏厥,江成只好背起父亲返回。儿子生死不明,但江成和文玉已经顾不上了,他们要先顾活的后顾“死”的,先顾老的后顾小的。打发一个下人去请郎中,下人很快回来,讲那个像死人样的男子挡着不让出门。
“什么!”江成被气得发狂。
“他说他远道而来给小公子教书,虽然教不成了,但这往返的脚费必须得拿。另外他说……”
“他说什么?”江成怒吼。
“他说老爷和夫人并无大碍,无需去请什么郎中。”
“**他先人!”江成两眼血红:“你出去喊人,给我抄家伙!”泥人也有土性子,老实人急了会杀人,斯文儒雅的江成,恨不得马上出去杀了院门外的那尊瘟神。
“站住!”文玉玉面威严,喝住江成和那个下人,她让那个下人先出去,什么都不要做。江成平日都让着文玉,但这回他可不干了,文玉劝慰男人:“相公,你觉没觉得,今天这个教书先生,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和当年那个讨米的妇人有些像?”江成到底是读书人脑子灵,文玉的话一下点醒他:“你是说……那个送子观音?”文玉点头但仍蹙着眉,说今天江家灵宝的事,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奇怪,那灵宝是观音送给江家的,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文玉让江成现在就出去,把那个教书先生请到客堂,问他想要多少脚费,说出来就给他拿,千万不要慢待了他。江成对妻子的话一向言听计从,为了能救回儿子,他现在不能不委曲求全。
活死人的话很灵,江成出去后不久,江仁和江成娘先后醒来。文玉没犹豫,就把她的想法跟公公婆婆讲了,并引用了当年观音送子那件事。文玉的话就像一颗定心丸,江仁和江成**精神马上好转起来,江仁一刻不停,让文玉守着婆婆,他自己直奔客堂。宾主落座,活死人让除江家父子之外的人都退下,告知他从幽冥地府而来。
“什么!幽……”江仁掩上门,屁股下的凳子还没坐牢,一听到幽冥地府这个词马上惊得跳起来,江成也听得头皮发麻,愣在那儿一动不动。看江家父子失神,活死人不再虚玄,讲他的确是从幽冥地府而来,受地藏菩萨的指派,前来教江家孙儿读书。江仁的大脑一片空白,但有一点他还清醒:“可是,我孙儿他……”活死人让江仁放心,灵宝现在很安全,如果他猜得不错,灵宝正跟古樟树灵那个老朽木玩呢。
活死人说由于灵宝捉妖,泄露了他转世灵佛的身份,而灵宝目下年幼尚不能叱咤风云,要等三年学业期满后方行,否则有可能给他带来杀身之祸,让江家就此对外宣称灵宝已经夭亡,待三年期满便无人能奈他何。“我孙儿是灵佛?”江仁发怔,江成也是一脸的惊疑。“正是。”活死人告诉江家父子,灵宝的前身是佛陀座下的居家弟子,因聪慧过人,佛陀赐他为灵佛,他这次领佛陀的法旨降生到东部洲界,为的是助地藏菩萨一同弘扬佛法,拯救东部洲界众生的灵魂。灵佛之所以降生到江家,皆因江家多年乐善好施,佛陀就将这莫大的善果给了江家。
听说灵宝的前世是灵佛,江家父子自然高兴,但江仁很快想到一个问题,就是灵宝是佛,那他江家以后的香火咋办?活死人说他刚才讲了,灵宝的前身是佛陀座下的居家弟子,也叫作“优婆塞”。居家弟子和出家弟子比丘不同,示现在家相化度众生,不耽搁娶妻生子延续自家的香火。江仁这下放心,让江成娘和文玉也来见过活死人。
在江家人的注目下,活死人念了几句咒语,地面霎时裂开一道大口子,灵宝被根须托着送了回来。灵宝双目闭合像是睡着,只有嘴唇在动,好像在和什么人交谈。江家人上前,呼唤了数声也不见灵宝醒来,正当江家人焦急,就见活死人用右手在灵宝的额前一拂,灵宝身子一震醒了过来。江仁让灵宝过来拜见老师,灵宝嘻笑,问这个人是活人还是死人?江仁喝道:“呔!灵宝,不得无礼。”对灵宝童言无忌的话,活死人并不介怀,只是用他那双精芒的眼睛看着灵宝,直视中活死人的眼睛里迸射出两道绿芒,被绿芒射中后的灵宝性情突变,趴在地上向活死人磕了三个响头。接下来,活死人让江家给他和灵宝单独腾出一个院落,平时任何外人都不得进来,一日三餐只由江家人送入才行。
一切归于平常,活死人在江家住了下来。活死人在教书上很有一套,他在正式授课前先给灵宝讲故事,从春秋战国时讲起,讲那时起到现在历史上发生过的大事、著名的历史人物和经典战役等,灵宝听得很入神。再往后,活死人每天教授灵宝读书,教授的内容有儒家典籍、道家心得以及孙武的《孙子兵法》十三章,对活死人教授的东西灵宝一听就会,而且是过目不忘倒背如流。每**课教完,活死人就教授灵宝琴棋书画方面的才能,时间不长,灵宝在很多技艺方面的才能皆已超群,尤其是在音律方面,灵宝吹得一口好萧弹得一手好琴,世间已无人能敌。
如此这般,灵宝每日提起笔来习字,辍下笔后读书,闲下的时候就和活死人吟诗作画,弹琴弈棋,日子过的倒也逍遥惬意。
灵宝天性不是一个循规蹈矩之人。一天,他就儒家的三纲五常,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和仁、义、礼、智、信向活死人提出质疑,说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儒家三纲固然重要,可是若为君无道、为父罪恶、为夫薄情,那么做臣、子、妻的人又该当如何?活死人默然。灵宝又问,说仁、义、礼、智、信五常近乎完美,可是有人尊奉有人不尊奉,又该当如何?活死人仍不能答。最后活死人说灵宝问的极是,儒学虽然被自汉以来的各朝历代奉为国学,然的确有其不尽人意的地方。因此要想弥补儒学的不足,只有到佛理中去找寻,说佛理与儒学的主旨并不相悖,佛理的因果轮回之说,正是天下芸芸众生践行仁义道德的保证。
活死人告诉灵宝,从古至今,人世上的所有罪恶、不平和痛苦,莫不起于贪婪,能够满足贪婪的只有权力和金钱,而这两种东西又以权力为最,相辅相成,互相转化。华夏自汉以来以儒学治国,但是世人极少注意到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儒学可以称为学,可以称为家,还可以称为理,但唯独没有人称之为法——儒法,佛学与儒学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佛学可以称之为佛法。法有什么意义?法的最大意义就在于它有惩戒的作用。这世上要是没有法,那么杀人可以不用偿命,欠债不用还钱,人们为所欲为想干什么都行,总之,这个世上就会杀戮遍地,**邪丛生,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