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过室,灵宝他们奔往后面的二堂,二堂是郡守署理公务和迎接宾客的地方。赵捕头先行一步进去禀报,当灵宝他们到时,余祥已在堂外恭候。余祥四旬左右的年纪,中等身材,面容清瘦,下颚长有三缕须髯,一件青色的披风罩着里面的四品大红官袍。他的身后,跟着几位顶盔贯甲的武官,还有几位身穿锦袍的文官。
灵宝打量余祥,见余祥给人印象最深的地方是他的眼睛,余祥的眉眼还算周正,只是他的目光非常阴鸷,让人不可避免地想到这是一个残暴之人。余祥一见颇感意外,心说这不是两个**臭未干的毛孩子嘛,可是再打量,发现灵宝身形英伟气宇轩昂,胖虎天庭饱满一脸福相,两个毛头小子的脸上都有股凛然正气。“哎呀,不知驸马公子从都城驾到,下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余祥在官场混迹多年为人精明,知道在弄清这二人的真正身份之前不可轻慢,一抱拳过来抢步说道。
灵宝一直跟在胖虎后面,看余祥施礼捅了下胖虎,意思是该你了。胖虎已不像原来,见着官家的人就害怕,何况现在怕也没用,端着架子答道:“呃,大人多礼了,我就是随便看看,你不该叫人满城地找我。”余祥说哪里哪里,驸马公子光临丹阳,下官焉有不尽地主之谊?请胖虎他们到里面就坐。
堂中的家具清秀空疏,十分华美,梁上悬着几盏丝灯。余祥和灵宝、胖虎分宾主落座,其他人等在下面按文武序列站立。两个绣装的婢女献上香茗,灵宝不经意地扫了眼,见这两个婢女的胳膊和脖颈处有淤青的伤痕,想必不久前曾受到过主人家的虐待。余祥让那两个婢女退下,开门见山地问胖虎:“驸马公子,下官冒昧地问一下,令尊可是朝中的哪位大人?”
令尊?谁是令尊?令尊这个称谓对胖虎来说较生僻,灵宝提示道:“驸马,郡守大人在问你,你的家父是谁?”胖虎霎时冒了汗,我的爷,我连我亲爹叫啥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冒认的那个爹?可是光喊爷没用,人家现在问的是他“爹”的名讳,胖虎搜肠刮肚,最后把心一横:“嗯,是……是吴用大人。”余祥愣了下,那些文武也都窃语,片刻,余祥让文武们先退下,他要带驸马公子他们转转。
少了那些文武,多了十几个精壮的军汉——余祥的亲兵,把灵宝和胖虎前后左右夹在中间。他们被带到一个门口,门内有个照壁,转过照壁是一通道,进了通道一连过了两道木门,每道木门都有狱卒把守,最后来到一座高大的院落前面。不用余祥介绍,灵宝也知道这里是郡府衙门的牢狱。余祥带他们观看各个牢舍,说这里关押着的都是些未交或是未交足税饷的人,灵宝他们朝牢舍里观看,见每个牢舍里都关满了犯人,这些犯人见着余祥哀求,让郡守大人放了他们,但余祥毫不为之所动。北面的牢舍,关押着的都是女犯,女犯们大多衣衫不整神情恍惚。
院内一隅,覆盖着一块半间屋大的青石板,余祥一挥手有狱卒合力挪开它,露出黑漆漆的一个洞口,一股潮湿腐臭的气味向外冲来。一个狱卒下去燃着一个火把,洞中顿时光亮了许多,余祥向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顺着洞口而下,走了一段停住,借着火把的光亮,灵宝他们看罢直往后躲。原来前面有个很陡的大坑,坑里躺倒着很多犯人,由于通风的地方只有刚才进来的那个洞口,这里空气不畅犯人们窒息得厉害,用不了多久就得毙命,这从那些已经倒毙的犯人来看就知道。至于那些还没死的犯人,不过是在苟延残喘,连说话和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余祥介绍这地方叫“虎穴”,里面关着的都是那些对朝廷不满和对官府不轨的人,关到这的人,都是活着进来死了出去。
出了“虎穴”胖虎一连吸了几口气道:“我的娘哎,那些人死的连小鸡子都不如,看着也太惨了!”灵宝让胖虎好好地感受,以后当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余祥的眉毛挑了挑,不解这两个死到临头的家伙,竟还有心在那儿打趣,暗**杀机道:“驸马公子,这贱民有罪,理当应该受到惩罚,只是你刚才看到的还不够惨,不惨,就不能够震慑住这些刁民。”
“郡守大人说的是,这有罪之人必须受到严惩。”灵宝一语双关地回道。
离开“虎穴”又奔院中的一座假山,假山的东面有条丈许宽的空隙,顺着空隙往里,有个石块堆砌的入口,众人一字走了进去。别看假山外面的石块堆砌得凸凹不平,里面的过道却平坦笔直,两边的石壁隔一段便嵌着个燃灯的**。走进去不远,正前方是一块完整的石壁,大家像是进了死胡同。也不知余祥按了什么,就见石壁向一旁缩进,现出道弯转向下的石阶,下到距地面几丈深的地方。石阶的尽头仍是过道,过道的两边也都嵌着灯火,只是这时已经很难分辨出方向。过道的尽头仍是完整的一块石壁,灵宝这次看清了,在过道的右侧石壁上方,有一个尺许长的金属扳手,余祥向下一拉,石壁便隆隆地缩了进去,露出一个宽敞巨大的石室。
石室内灯火通明,里面悬挂摆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拶子、竹签、夹棍、吊索、皮鞭、铁刷子、烙头、木驴、钉床……五花八门数不胜数。石室内有几个壮汉,一看就知道是行刑的刽子手,此外还有一个衣着锦绣,面目骄横,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公子。令人惊异的是,吊索下吊着两个二三十岁的男女,已被剥的全身赤裸,每人的嘴里都衔着一个不让发声的嚼子。
灵宝看了下,目光最后落到一张座椅,看得他头皮发奓。原来,座椅上搭垫的是一张剥得非常完整的人皮,耳鼻口目俱在,人脸正好搭在椅背,头发披散在椅后。胖虎也看到了,惊问这人皮是真的么,余祥讲当然是真的,接着就夸他手下人的剥皮技艺如何了得。那个公子一见余祥上前喊爹,问他怎么来了,余祥答郡衙府今天来了两位“贵客”,他带他们转转。公子问灵宝他们是什么人,余祥继续假意介绍胖虎是当今皇帝选中的“驸马”,灵宝是他的随从,专门从建康而来。公子慌忙施礼说失敬,在下余龙,给二位公子见礼。
指着吊索下的那对男女,余祥问余龙为何一下子弄来两个,余龙回答:“爹,你不是想给司马王爷献上一张人皮,儿想,也不知司马王爷喜欢的是男人皮还是女人皮,所以儿子就打算这男女人皮各剥一张,以供司马王爷挑选。”吊索下的那对男女闻言惊恐,眼睛瞪得那叫一个圆鼓,嘴里呜啊却说不出话来。余祥赞道:“嗯,不错,龙儿,真有你的,那就快动手吧,不然,我们的这两位‘贵客’该着急了。”得到他爹的赞许,余龙叫那几个壮汉行刑,那女子一听呜啊的更厉害了,不光是眼泪,连屎尿也一起下来。
来不及思考灵宝一挥手道:“且慢!”
“怎么,公子有话要讲?”余祥阴阴地一笑。
灵宝问余祥父子刚才说的那个司马王爷,可是司马道子王爷?余祥说不错,正是当朝的会稽王司马道子王爷。灵宝讲既然郡守大人要献给王爷一张人皮,那还不如等司马王爷来了,由他亲自挑选这人皮的“材质”。余祥问灵宝怎么知道司马王爷要来,灵宝据实讲:“大人,实不相瞒,昨天在下修书一封,让人快马火速送到都城。丹阳距建康不过百余里,在下相信,此时司马王爷已把该书呈递给了皇帝,如果在下猜的不错,用不了多久都城的兵马就会赶到,所以在下请大人稍等一等,不要计较这一时半会儿……”灵宝知道不能再兜圈子了,要是再不交出点实底,眼前这被吊着的一男一女就被剥皮。不止如此,要是剥了这一男一女的皮,估计接下来就是他和胖虎,剥成剥不成先别说,要是胖虎的屎尿也吓出来,过后还得让凤霞姐捏着鼻子给他浣洗。
余祥惊讶,问灵宝修书所奏何事,灵宝不答卖关子道:“大人,你看这行刑室里,怎么说也不是一个说话的场所,在下以为,是不是换个地方再相告?”
一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那就不能翻脸,余祥说公子言之有理,是下官疏忽了,请灵宝他们再回到客堂讲话。见稳住了余祥,灵宝一抱拳道:“大人,公子,能否给在下一个薄面,先把这一男一女放下来,过后要是剥皮的话,那就剥我们兄弟俩的好了。”余祥说哪里哪里,公子说笑了,下官这就让人把他们给放下。
那一男一女被吊得久了,一放下就瘫倒在地上,他们的眼睛都看着灵宝,说不出是感激还是迷惑。灵宝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脱下他的外衣披给那个女子,低声让她别怕,过不了多久就放他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