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宝手托茶盏观赏字画,胖虎跟了过去,一边看一边品头论足,好像他对字画也很在行。画是一幅山水画,画面上山势巍峨,山与山之间云封雾绕,隐约有蜿蜒的石阶连接上下。山下面,河面平缓宽阔,像一条曲折飘舞的绸带。胖虎问灵宝这山画的是哪儿,好高啊!里面会不会住着神仙?灵宝答从画上的题字和落款上看,画这幅画的人没指明画的是哪儿,想必画的是他心中所想。
“哦,原来是这样,那这个人,他一定是想当神仙喽?”
“那倒未必。兄弟,这世上有一些人,他们看不惯这世间的争权夺利和荒淫无耻,于是远离红尘遁入山林,过着清心寡欲自在逍遥的日子。”
…………
女道士们品着茶,对胖虎附庸风雅的样子忍俊不住,有的差点把茶喷到地上。
楼下传来咚咚咚的脚步,接着,急步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朱臣跟在后头。该男子红白脸,眼睛透着一种生意人的精明,大概是连跑带吓的缘故,头上沁着一层细汗。该男子到了灵宝跟前扑通跪下:“小人耿全叩见大人,不知大人唤小人何事?”灵宝让朱臣先退下,告诉下面的人,任何人不得上来打扰,朱臣退了出去。灵宝请耿全坐下来用茶,耿全不敢违命,半个屁股坐到椅子的边处,桌上的茶水绝不敢动。灵宝语气平和:“耿老板,陵县有妖邪作祟,已经害死了四十多条人命,这件事,耿老板想必早就知道了吧?”耿全的脑袋“嗡”地一下,身子一软从椅子上瘫了下去,头上的汗霎时冒了出来:“大人,小人我冤枉啊!这件事和小人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四十多条人命可不是小人害的。”
灵宝说这事与他没关,要是有关,他又怎会在这儿讲话,早就被带到县衙里问罪,耿全一想也对,重新坐到椅子上。灵宝告诉耿全,茅山来的这些道姑,用法器寻觅到了妖物的踪迹,确定这个妖物就躲藏在醉仙楼里,所以,让朱老板把他给请到这来。“啥!在小人的醉仙楼?大大……大人,这怎么可能?”耿全头皮发奓,脖子后发凉。灵宝让耿全放心,妖物藏在那儿,和他本人没关系,但从现在起,他要好好地跟官府配合,弄清妖物的底细,要是惊扰了它让它遁去,那就和他有关系了。
“是是是,小人一定好好配合,大人想问啥就问吧,小人一定如实回答!”
灵宝问耿全最近两个月内,发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换句话说,他的醉仙楼里有没有进人或进东西?耿全说经大人这么一提,小人倒是想起来了,小人的醉仙楼的确是新进来两个人,而且有一个人,小人一直觉得他很奇怪。
灵宝让耿全说来听听。
耿全说是这样的,不到两个月前,醉仙楼新招了两个伙计,一个叫孙林,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现在在醉仙楼里当跑堂;另一个叫郑奎,年纪和小人差不多。郑奎来时小人本不想用他,因为此人不但年纪偏大,而且面呈病态还是一驼子,但他一再恳求,说他不要工钱,只要有一个容身的地方就行。小人的**已过八十,头两年小人特意为她备了一口上好的棺材,无处放小人就把它放到了醉仙楼后院的一间柴房。小人同意郑奎留下后,郑奎就提出住到那里,小人当时奇怪,觉得这个人的胆子蛮大的……耿全说到这儿停下,看着灵宝的反应,灵宝示意他说下去。
“要说这个郑奎的确很怪,别看他年纪大,力气也大,醉仙楼每天需要大量的木柴,郑奎劈得是又细又快,另外,酒楼其他的力气活他也全包了。除了干活,他不愿和任何人交谈,歇息时只是一个人待在后院的柴房……”
灵宝神情严峻,问耿全,这个郑奎面呈病态是什么意思?
“回大人,是这样的,这个郑奎刚来时,面色灰白,眼窝发青,看着非常的吓人。小人当时看他这样,怕他以后会死在小人那儿,加上他又是一个驼子小人便不想用他。后来他一再说自己的力气大,干活不要工钱,夜里就睡在柴房,小人这才同意把他留下。”
灵宝让耿全先回去,回去后什么都不要传。一会儿,他叫他的这个胖兄弟过去,就说是耿全的外甥,让耿全把酒楼的伙计都召集起来,就召集在酒楼的后院,让胖虎跟那个郑奎见上一面,见过后就出来。
“是、是,小人这就照大人的话去做。”耿全鞠了一躬离去。
耿全走后胖虎推辞,问灵宝干嘛让他去,万一那个驼子是妖怪,再害了他咋办?灵宝解释他和道姑们都不能去,道姑们常年修道身上都有真气,而他呢,身上也有佛家的灵气。他们要是去,肯定会惊扰了那个妖邪,妖邪一害怕就会跑掉,要是再找可就没那么容易。胖虎虽是肉体凡胎,但已经开了天目和天耳,他去妖邪不会注意。胖虎仍不想去,怕万一他死了,公主一个人会孤独。灵宝说他死不了,因为告示上说了,这个妖邪只在夜间出来害人,只要胖虎保持镇定,见过郑奎后就出来,保证他无事,等除了妖,这除妖的功劳簿上胖虎是第一名。胖虎的心被说活,临走没忘了吹嘘自己:“好吧,既然这事离不开我,那我就一个人去。真是的,怎么啥事都离不开我,难道我就那么的重要?”说完摇着折扇,像一个扶危济世、舍生取义的壮士,出了闲云斋,直奔醉仙楼这个妖邪藏身之地。
从茶楼出来,耿全已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不害怕这脑子就活泛。听灵宝的话,这位年少的郡守大人对郑奎有怀疑,耿全也怀疑但不大相信,认为郑奎虽然看着古怪,总体上说还是一个老实人。但耿全明白,这事只有经过甄别方可定论,此时却不可掉以轻心。
不是饭口,醉仙楼里很静,几个伙计在擦桌摆椅和扫地。耿全回来装没事,坐在一张桌前暗忖,暗忖那个年少大人为啥让那个胖小子过来,这个胖小子看不出有啥能耐,倒像是有些缺心眼似的。就在这时,胖虎大摇大摆地进来,耿全起身喊道:“咦!这不是外甥吗?啥风把你给吹来了!”喊罢顿觉晦气,心说非亲非故,干嘛平白去当人家的舅舅,真不知那个年少的大人是咋想的。胖虎厚着脸皮回道:“舅啊,什么风都不是,是你这儿的香风把我给引来的。”耿全让“外甥”放心,想吃啥就点啥,又说“外甥”来了他很高兴,先带胖虎四处转转,胖虎心领神会。
耿全朝一个年轻的伙计喊道:“孙林,你去通知大家,让他们到后院的东院集合,就说我的外甥来了,让他们都见一见表少爷。对了,别忘了告诉郑奎,他也不例外。”孙林应了声,放下手里的活儿去了。
醉仙楼的后院分为东西两院,东院是伙计们住宿的地方,西院是装充货物的仓库,其中包括摆放棺材堆放木头的那几间柴房,郑奎住的正是存放棺材的那间。伙计们平时很少去西院,特别是自打郑奎来了,劈柴和往厨房运送东西的活儿都由郑奎去做,就更没人到西院来,西院的北墙有道门,跟醉仙楼外面的街路相连。东院有人歇息,有人涮洗东西,差不多有二十号人。歇息的人谱很大,估计是醉仙楼的大厨,见耿全和胖虎进来,歇息的人都站起来,洗东西的人也都停下活儿。对于这些人来说,怡香院里发生的事,他们是没机会知道的,如果说有的话,也只能在有客人的时候,跑堂的伙计从这些人的嘴里听到只语片言。
耿全道:“各位,我的外甥来了,大家都过来打个招呼,也算是认识一下。”众人纷纷过来行礼说表少爷好!以后请您多多关照!胖虎也不客气,让大家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跟他提,他的话,跟他舅舅一样好使。发现郑奎不在,耿全问郑奎怎么没来,孙林说郑奎马上就到。
很快,就见从西院悄无声息地进来一个驼子,这个驼子五十开外的年纪,正像耿全说的那样,眼眶发青,面色灰白,一双眼睛看着呆滞。耿全给郑奎介绍胖虎,说他这个外甥刚从外地赶来,郑奎也不鞠躬,因为背本身就是驼的,沙哑着嗓子道:“小人郑奎,见过表少爷。”胖虎打量郑奎,见他除了驼背面呈病容,其他也看不出有何异常。胖虎宽厚地答道:“谢了,听我舅说,说你干活用力,还不讨工钱,你这不是亏了自己?”郑奎答表少爷抬爱,是老爷看小人可怜,赏小人一口饭吃,小人怎敢不卖力?小人还有木柴没劈完,请表少爷莫怪,小人得回去干活,说完转过身去。“不怪,不怪,你只管忙你的……”一句话没完,就见胖虎身子一歪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