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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卢少爷组合到一起以后，分队负责网灯生产的全套环节，我对网灯才有了一个全面的概念。
网灯的第一个环节是单边穿泡。学员在班组长那里登记，领取生产原料，自己吃饭的塑料饭盒里装着单边软头，饭盒旁边的地上放着一百根一小捆的端子线，一个个软头连起端子线，就是单边。做好的单边，挂在铁床的栏杆上，一条条垂下来。
软头和端子线都是暗绿色的。端子线长约15厘米，两头露头的是铜触片。这铜触片是与软头相接的，铜触片要插入软头的塑料槽中。这里有方向的要求，这一头朝上，那一头朝下。软头等于点，端子线是线，点线连接，变成长线。
重组分队之前，对于单边的计量核算单位是按“条”来算，重组之后，发现按“条”计量不便，改成按“付”、即一张网需要多少条单边来算。这么做对于提高生产效率有好处，下一个环节的联网接线，不再需要在一大捆一大捆的单边里再去数，数满一付的量。现在单边组完成了这个任务，一付一付地捆起来，联网接线直接拿就可以了。
穿泡的原料是灯泡和一个灯泡头。灯泡脚上裸露着两根线，这两根线插入塑料灯泡头，折一下，出来的线贴在灯泡头两边。
合并后就不能再叫单边分队了，叫“单边组”，其它的环节也都叫组。相当于学员，大组马不变，其他的班组长就叫组长。
网灯的第二个环节是联网接线。联网接线是用不带铜芯的塑料线，我们叫它无芯线，用无芯线把一条条单边组织起来，形成网。形成网后，一张网灯的架构就做好了。接下来是联网接线第二组、即压泡组的工作。压泡是把穿泡那个阶段完成的产品，用压泡钳，把泡子压进单边的软头。灯泡折贴的两根线，需要跟软头的铜触片分别接触。压好泡，一张彩灯其实就完工了。
但是铜触片有这么多，铜芯线，还有泡子的两根线，每一根都要保证结合处紧密结合，电路才通。铜芯线接不好，网灯就部分亮、部分不亮。泡子线接不好，灯泡就有不亮的。是不是都接触好了？就到了验光复光。
网灯的第三个环节验光复光简称验复光。验光简单，把网通电，看上百个灯泡是否每个都亮。有不亮的，很少，验光这里自己弄一下就行：把不亮的灯泡取出来，换一个灯泡，或者把灯泡的线调整好，再压进去即可。每个都亮，没有问题，就进入复光环节。
复光是把这张都亮的网折叠好捆起来，成一把，还是通着电。学员戴着手套，把这一把网灯在工作台上揉、拍、挤、压，经过打压之后，再摊开来看灯泡是不是每个还亮着。这是考虑到去西方的路很远，千山万水，远涉重洋，无数的彩灯挤在集装箱里，它们必须经受太平洋的风浪，高速公路的颠簸，在风浪和颠簸之后，要确保每一个接点都安然无恙。
这张网对角的两头，一端伸出来插头，一端伸出来插座。第一张网和第二张网，第三张网和第二张网依次连接，这样的连接可以无限。在圣诞节时圣诞树上面，还有窗户和房子墙上的点点亮光，正是用的我们做的彩灯，或叫网灯。
网灯环节在队上做完了，最后就到了送检环节。这其实已经跟生产无关，但它太重要了，衡量一个分队产量多少，不是靠生产出来多少，而是靠送检过关多少，所以也可以把送检当做第四环节。
第四环节送检，按20付网灯一袋作为计量单位，袋子各种各样，只要一个袋子里装20付即行。其实这没有关系，一个袋子里装10付又怎么样？不还一样？但这是厂家质检人员的要求，必须按照他们的要求做。如果他们打开袋子，里面只要不是20付，他们就不检，得赶快把散在质检台上的网灯收起来、带回来，下次再送。
全所三个大队，每个大队三个中队，三三得九；每个中队除我们大队的六中队外，都是两个分队，二九十八减一，十七个分队。送检是分队的事情，没有固定，哪个分队网灯积攒够了，就去送。运气好，当天送检的分队不多，那么可以上午回来。运气不佳，下午也可以回来。运气坏，当天检不完，就要拖回来第二天再去。
厂家质检的环节跟学员验复光的环节完全一样。把袋子里一捆捆的网灯摆上台面，一付付通上电，然后揉、拍、挤、压，看是否有不亮的，有，哪怕是一个灯泡，那么就不合格。不合格有比率，60付网灯，只允许一付不合格，当场修好，算通过。如果有两付不合格，前面已经合格的满一袋，那一袋厂家收下，其它拖回重做。
这些被厂家检验合格但没要的网灯，拖回来后，是真的又要经过验复光学员的揉、拍、挤、压的。不是厂家检验合格了的回来不检了，不是，为什么呢？网灯好像很怪气，好像不合格是随时可能发生的。刚刚拖回来，一上台揉、拍、挤、压，本来合格的，很可能多出几付不合格了。允许出问题的比率如此低，所以拖回来的都不敢不重新检。
送到厂家质检人员那里质检，开头厂家那边的人是自己来搞，后来他们看到所里对他们尊敬无比，分队干部对他们点头哈腰，他们就不自己搞了，哪个分队送的，分队学员自己检，他们在边上看。他们不喊停，学员就一直揉拍挤压。这些动作是非常危险的，随便哪个动作，都可能使娇弱的网灯出现问题，这个时候就看干部和学员的表现了。干部要善于和质检人员聊天讨好他们，以使无休止的揉拍挤压赶快结束，早一点结束就早一点避免出现可能的不亮。学员呢？要认真按照质检人员指示的动作做，又要做到眼疾手快。眼疾手快一是下手要有分寸，在自己队上时，揉拍挤压你有多大力使多大力，但到了这里，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手下的力道就要做得大、但落得轻。第二更重要。干部不是在旁边打圆场吗？质检人员的眼睛有时候会移开，那么出现问题了，学员要迅速把网灯转动角度，让质检看不到。
厂家质检的地方，设在所部机修厂的大房子里，机修厂距离三大队最近，距一大队和我们二大队差不多，大概是一点五公里的样子。送检的运输工具是板车，人力拉的。送检就是在分队把一袋袋的网灯装上车，拉到机修厂那边。如果被打退，那么再拖着这一板车回来。
拖回来学员们都不高兴，没有哪个环节开心，也没人开心，愁云惨淡**凝。
第一干部不高兴，干部不高兴，学员没舒服日子过了。灯泡不亮，为什么？穿泡组的问题？灯泡没穿好吗？穿泡组不承认。他们都穿好了，是联网接线压泡的时候压坏了。联网接线不承认，泡子压上去后要点亮，全部是亮的啊？
这就要严格区分责任。验复光的学员拍拍拍，哎，这里灯泡不亮，原因是灯泡两根线当中一根线偏了，没有接触铜片，所以电路不通，责任在穿泡组，打回穿泡组。这里一组不亮，原因是单边的线没接到铜片，打回单边组。穿泡组这里还好，有时候也不打回去，换一个灯泡很容易。单边那里也容易，换一根端子线。可验复光这里不高兴，他们的产量是按过检的数量算的，拖回来他们就没有产量。所以本来小事情可以不打回去，验复光生气，也常常打回去。干部可以要他们不打回去，但干部不能老这样要求，得让验复光的人有撒气的通道。他们的气不撒出去，只要在验复光时把不合格的一付装进袋子里说是合格的，干部会被整死。
联网接线不过关，是线扭了，不知道为什么？联网接线弄完，要一张张网挂起来看，是不是一张整齐的网，这应该没有问题的，有问题联网接线一眼就看出来了，一下就可以改好。可本来没有问题的，到了验复光这里揉拍挤压后，有时候线会出来，验复光这里不会把网挂起来看的，接上，有时候就接错了。接错了网就是扭的，要不得。
穿泡有问题，压泡有问题，单边有问题，联网接线有问题，这些问题的责任看起来容易区分，实际很难区分。拿灯泡来说，线偏了，没有接触铜片，这是穿泡的没有接好，还是压泡的压的时候压偏了呢？搞不清楚的。
这里搞不清楚，还有搞不清楚的地方。如果肯定这是穿泡的责任，不是压泡的责任，那么穿泡的责任落到哪个穿泡的人身上？灯泡没有编号，不知道是谁做的？干部只好把责任归到整个穿泡组，学员当然有不服的。做得好的不服，他不会出问题。做得不好的也不服：他们做得好，但怎么能保证做得好的人他不出一个问题呢？
送检是干部最难忍受的事情，凭你心狠手辣的干部，到了厂家人员这里，都要察言观色、曲意奉承。最开始的时候有干部和厂家人员发生过争执，厂家人员反映到上面，韩老板生气，让所里专门下文件说这个事。明文规定，凡和厂家人员发生纠纷，不论厂方过错，责任全部由民警承担。
干部在**人员面前是**，在厂家人员面前像学员。这种巨大的心理反差，是倾斜的、难以调整的。
分队重组之前，我们中队送检是彭德胜的事情，分队重组后，一分队彭德胜教会了徐宁送检。我和卢少爷两个人都是没有送过检的，好在卢少爷想事，自己去看过，所以我们搭档以后，验复光那块就是卢少爷负责，他送检。有时候产品压多了，一辆板车装不下，要去两辆板车，每辆板车需要三个学员，一个拉、两个推，两辆车要六个人，六个人一个干部罩不住，我就也要去。
大队中队分队人事调整的时候，所里人事也调整了，充实基层警力，科室人员有些下队了，若欢这时候下到了我们大队财务室。我和卢少爷送检，为了赶在前面，每次送检都是清早就出发。若欢住在三大队，我们经常在路上碰到骑单车来上班的她。送检完毕回来的路上，也能碰到下班骑单车回去的她。
送检消耗的警力多，中队警力不足，我和卢少爷两个人有一起出去的时候，彭德胜和徐宁也一样，这样分队就完全空了。我们不可能到一分队去带班，彭德胜他们也不会到二分队来带班，分队不能没有干部，就只好中队顶上去。飘落跟陈招安比，陈招安在中队的时间多，飘落就经常被顶到两个分队。顶分队班，已经影响到中队的运作了，对此，三个中队都有意见。不单是我们的三个中队，其它大队也一样，这些意见汇集起来报到韩老板那里，韩老板也没这么多男警力，就把科室、大队的女警下到中队，每个中队一个，负责陪两个分队的送检工作，送检时分队就只要去一个男警了。
即便是送检，也是直接管理**人员，相关制度规定，在男所（男所，**所有男所、女所之分。男所指关押男性**人员的**所，女所指关押女性**人员的**所）女警是不能直接带班的，但**所常常警力不够，警力不够时，男所的女警、女所的男警，就会违反规定从权。
若欢下到了我们中队。飘落对若欢有好感，专门为若欢的到来开了会。其它两个中队的中队长埋怨他，因为到他们中队来的女警，他们没有开欢迎会，也没有准备开欢迎会。
飘落在欢迎会上用热情洋溢的词语隆重欢迎若欢的到来。我注意到飘落的兴奋和卢少爷几乎不相上下，卢少爷幸福得像掉进了蜜糖池，飘落兴奋得像东方风来满眼春。他们两个人一唱一和，一捧一抑，若欢架不住，花枝乱颤。
若欢来了，我当然也喜欢，同在一个中队，经常要碰面，碰面就得说话。往往我和若欢说话，总觉得后面有眼睛，一回头，每次都看见卢少爷远远地盯着我们。开头我还能和卢少爷开玩笑，可他老这样，我开不起玩笑了，意识到这是卢少爷内心真实的警惕，卢少爷不是在开玩笑。
我把我的困难告诉飘落，都在一个分队，不打招呼不行啊？飘落呵呵呵，说若欢未嫁，你老婆不在这边，你上吧。我发现若欢来了以后，飘落变了，他面对若欢时开开心心，可他对我也是语言怪诞。
若欢帮忙送货，本来是分队要去两个干部时，若欢顶一个，分队可以留一个。我们这边不管要不要去两个干部，若欢都高高兴兴跟我们一起去。彭德胜那边如果只用去一个干部，若欢就不跟他们去。说来也喜庆，若欢刚来，我们分队的质检接连过关，频有斩获。
卢少爷对若欢说：“你来了，注意没？有个人变化最大。”
若欢问：“谁啊？”
卢少爷指着我：“他啰！我们分队送检，以前都是我去，他不去的。他既不会好好和厂家质检人员说话，又不会抢先一步过关为王，老老实实吃亏。你来了，分队去一个人送检，这以前一直就是我的事，说都不要说，现在呢？他争着要去了。而且刚刚才送完，下一趟还早，可他隔一两天就问，要不要送检要不要送检。”
若欢看着我笑：“没有吧？”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若欢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认为每个男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女性类型，这跟这个女性怎样的漂亮无关。就像金庸的小说永远是金庸的风格，古龙的小说是古龙的风格，他们喜欢这样写，这跟男性喜欢女性一样，男性他喜欢的，才是最漂亮的。而若欢真是我喜欢的类型，她说话的样子，她扑闪的眼神，她的脸蛋，她的嘴唇，她的身材，都是我喜欢的。
卢少爷斜眼看着我：“怎么不回答啊？”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心里的想法没有倾诉的对象，只能埋进心里。飘落远远地过来，他咧开嘴，活动脸上的皮肤，看着扭捏的我：“有什么说什么，不要吞吞吐吐。”
我看一眼他们三个，看见若欢脸上的笑容，这真是我喜欢的脸。我喜欢看若欢笑，都是笑，都是女性，为什么若欢的笑就是比女内勤啊、邢医生的护士啊，比她们的笑好看呢？现实中哪里能像飘落说的这么好？“有什么说什么”。人生中很多时候真是有什么，偏偏不能说、不能做，只能埋进心里。
卢少爷顺着飘落：“吞吞吐吐，他才真情流露。”
我不由得大笑起来，指着卢少爷：“我一个字都没说，你这是要把我的衣服都脱光啊。”
若欢聪明，她感受到了奇妙，觉得不好意思，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