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山而川
1
几个月前,我被吴队推到了胡同里去搞“成人礼”,并在几分钟后狼狈逃出。事后,我成为那些“老油条”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在他们的谈话间,我被改头换面地贴上“二十二岁童男”、“肾虚”的标签。本以为事情过了一段时间就会消停下来,哪曾想连新来不久的小高都听说了此事,饶有兴趣地贴过来询问关于那晚的细枝末节,这让我突然怀念起刚离职的王胜利。
辞掉上一份工作后,经高中同学介绍,我去了他所在的保安公司当协警。像协警这种流动性大的岗位一般是外包给第三方保安公司的,虽说占个“警”字,但本质上和小区看门老大爷差不多,只是上班的地方不同罢了。
外行人不清楚里面的门道,每逢大学室友问起我的工作时,我便暂时充当个正经协警,还会发几张穿着制服的工作照到室友交流群里。其效果如同亚当和夏娃遮蔽身体的那片树叶,保住我的体面和尊严。
报道那天我被分到了周队负责的区域,他身上带着四十多岁中年人特有的气质:在社会中翻滚后,留下油腻和溢出上衣的啤酒肚。周队介绍了我的基本情况,抬高声调说:“小张是大学生,干咱们这工作很容易上手,小张你就去老吴那组,有什么不懂的问老吴就行。”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一位三四十岁的瘦高个,对着我报以和善的微笑,看面相估摸着应该好相处。周队介绍完后就开车走了,我自觉站到老吴那队,听他讲工作内容。简而言之,我的工作就是巡街,瞧见有人闹事或有交通堵塞就过去疏导。
不过据我高中同学说,他工作大半年难得的几次出手都留给了醉酒后市井婆娘式吵嘴的嫖客,而且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近身肉搏,只是在一旁等嫖客吵累后讲几句不痛不痒的道理。
从高中同学的话语中不难感受出某种渴望,说话的语气让我想起厂里那个以看**为乐的工友。
2
第一次巡街后,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渴望:人一旦忙起来就无暇顾及其他,现实世界中上班和下班之间的距离也会微妙地拉近。由于我们并不是在特定的办公场所从事需要集中精力的工作,巡逻中如果风平浪静,巡逻结束后必需用各类新奇的话题填满空闲时间,不然日子是真的很难捱。
而那些话题往往带有肉欲的意味,座上宾是风月场所和老街胡同里那些打扮艳丽的女人。**不上话,也没想加入进去,但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作为新人,装聋作哑会显得疏离。于是我假装侧着耳朵听着,时不时跟着其它同事大笑几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在努力融入这个小团体。而我心里真正想着的是:从一个牢笼辗转到另一个牢笼,这就是我为自己的浮躁付出的代价。
吴队见我听得入迷,把手里燃到头的烟扔到一旁问到:“小张,周大队说你是大学生,大学生不去坐办公室,怎么跑来干我们这一行。”周围的四个同事听见,也兴致勃勃地围了过来。
我尴尬地摆手:“只是专科生,根本算不上大学生。”
吴队停顿了几秒,应该是分不清专科和本科的区别,他继续说:“都差不多,听说大学里女学生很多,个个乖得很,小张有没有耍过几个。”
听完吴队的话,我立马反应过来他们只是想在我这寻点新的乐子。
“没有。”我答到,也懒得解释那么多。
“你这大学爬树去了吗,女大学生也没上过,读了几年出来跟我们初中文化的一起巡大街,白读了这么多年书,看来读书也没啥用处啊。”
我不置可否,说实话,我也不敢细想自己是如何度过大学这几年的。
好在这时有人接过话茬:“大学读了能找些轻松工作,你看周队儿子前年考上医科大学请客摆席,周队脸都要笑烂了。”说话的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亏他转移话题,让我成功地脱离吴队视线。
“儿子以后出去当医生,不用操心工作,这要是我的娃儿我做梦都要笑醒。”不知何时起吴队又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一口,出人意料的是,烟雾缭绕中,他脸上的戏谑正在被沧桑取代。
后来和吴队混熟后我才知道,他长年在重庆打工,妻子也在离他不远的医院当护工,上高中的独子就留在老家由老人管教,哪曾想儿子逃学去网吧,而且屡教不改,班主任找监护人去学校谈话,见来的是一对老人,便又要了他的手机号码。老师一通电话后,吴队才知道自家儿子的种种行为。正巧当时妻子身体不适,挂了几天点滴,儿子的事情对吴队来说是雪上加霜。怒气贯顶的他想立马回去给儿子来一顿记忆深刻的棍棒教育,可最后也只是在电话里反复念叨着自己工作是多么不容易,并嘱咐儿子要认真读书,不能以后像他一样靠体力吃饭。
“我也想回去管他,可那个小县城挣不到钱,以后他还要读大学,娶媳妇,这些都需要钱。”吴队说话的叹息声盖过了路边呼啸而过的汽车声,同时也解答了我心里的疑惑,原来他并不是认同“读书无用”的观点,相反他清楚地知道读书的好处,而那时候他只是想戏弄我这个因为懒惰而走错路的人。
3
对于吴队的调侃我倒是没放在心上,只是初见时的好感大大降低。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与我关系最密切的竟是吴队。
晚上我请高中同学吃了一顿烧烤后,他告诉了我保安队里大家心照不宣的规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保安队里的江湖呈金字塔结构,各个区域的大队长占据第一梯队,其下是帮大队干事的副队,最底下的基石由咱俩这种一无关系二无本事的员工构成。大队长的江湖地位无可撼动,那个周队便是大队长,他的日常工作就是开车查岗,喝茶嫖娼。周队站得高,新来的死命蹦跶人家都不一定瞧得见。当然,如果和队长沾亲带故,那么恭喜你,你能跟着队长一道“吃人头”。
所谓“吃人头”,打个比方:通常来说员工一个月能上六十个班,书面上给你排得满满当当,可是暗地里只允许你上一部分班,到了发工资那天,虽然领的是书面上的,但卡里多的那一部分钱还是公家的。尽管钱是进了公家的口袋,只要下面的吃相不太凶,他们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番规则下肯定会有愣头青不服从安排,想治这类人,方法也很简单:按基础以下给他排班,一天一个班,一个班一百二,一个月三千来块钱也饿不死人。
不过也有奇葩不吃这套,据说某个员工那个月只上了二十几个班,却领了五十个班的工资,大家都心知肚明,发工资那天,副队会打电话来要钱。但没想到他转头把副队拉黑,当天就辞职走了。这种事如果闹到公司,副队是要卷铺盖走人的,最后只能不了了之。高中同学给我讲完后,我大呼厉害,但话音刚落高中同学就警告我说:“这些事情还是少想,只要身在此地,和副队打好关系才是上策,牛奶面包总会有的。”我缄默不言,他则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把玩,我记得他以前是不抽烟的,可我没问,毕竟我以前也没想过自己会当保安。
分别的时候,他对我说:“你知道鸬鹚吧,它们在水面上扑腾挣扎,但又不得不从嘴巴里吐出鱼,交给饲养他们的人,这个社会就是这样。”
后来我也随身带着玉溪香烟和打火机,并不是自己要抽,而是给吴队准备的,一天几个小时都处在一起,他的一些喜好被我有意地记录下来,凭着之前做销售练就的眼力,选择合适的时间献殷勤。一段日子后,我自以为已经和吴队混熟了。
可事实证明,在等级高我一大截的老手眼里,我的小动作笨拙又生疏。
4
一次聚餐后,我因酒量不错,被吴队看中,此后每次他和其它副队喝酒都会叫上我,美其名曰:“要想先做事必须先做人。”实则是让我去挡酒。在此之前,他一直被戏称为“吴三杯”。
而故事开头提到的荒谬事情就在一次饭局后,被吴队的一句“小张还是个雏儿”拉开了序幕。
那天大家都喝多了,胡乱地提议在旁边的胡同里让我完成蜕变。有人虽然满嘴仁义道德,但见大伙来真的,便也架着我往胡同里面走。
我那时醉得厉害,但脑袋并不觉得沉重,相反格外轻盈,只是有些东西被逐渐放大。当吴队把一个**塞进我口袋后,我就那么直直地走上前去,和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女人攀谈起来,一副经验丰富的老嫖客做派。
谈好价钱后,她领我进了按摩店。来这之前,我每天巡逻都要从这里路过,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地方。
按摩店的位置并不偏僻,在一个老小区的背面,旁边还有一个花鸟鱼市场。每天晚上六点左右,遛弯的、购物的、下班回家的人群来来往往,她们就站在店门口闲聊,偶尔会对巡逻中的我们打一声招呼。
我突然害怕她认出我来,心里变得非常不安,觉得走也不是停也不是,但又在心里不断暗示自己:这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成长。
我浑然不觉自己已身处屋内独立的小隔间中,直到她伸手过来解我的皮带。她的皮肤如水一般凉,接触到的瞬间就将我打回原形,我下意识一躲,她也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那你自己来好了。”说罢转头自顾自地脱上衣,吓得我有点窒息。
房间狭窄无比,她身上的气味和我身上浓烈的酒味混杂在一起,引人发颤,我感到一种可耻的兴奋,它憋着一股劲,奋力地想要突破外衣,扎到某个地方去。
我得尽快出去!马上出去!我不敢多呆,大脑发出的这一指令,只能通过言语表达出来。
“请问厕所在哪?”我打断了她的动作,故作镇定地问到。她脸上又浮现出惊讶的表情,估计没人会在这种地方用“请问”二字。但见我表情认真,她还是很快回答道:“出门左转到头。”
我来到厕所,把门关上,外面隔间的动静也被隔绝在门外,没一会便涌上来一股强烈的呕吐感,胃里的东西在酒精地作用下被吐了个干净。几分钟后,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店,狼狈至极。
见我出来早了,吴队他们几个就调侃道:“一泡尿都没拉完,人就出来了!你这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没尝出什么味儿。要不再进去试试?年轻人第一次都这样。”
我心里默默想着:还真让你们失望了,我的确上了个厕所就出来了。
“不去了,不去了,吴队,今天我太累了,就先回去了。”我长舒一口气,拒绝道。后面转来喜闻乐见的哄笑声。
我确实很累,回到廉租房时,什么也不管就直接瘫倒在床。而一闭上眼,那个房间的布置,灯光下女人的面容,便一一浮现在我脑海中,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强烈的厌恶感。不过我明白,若再次置身同样状况,我依旧会重蹈覆辙。我转而开始心疼我那一百五十块钱,每天辛苦巡街五六个小时,大晚上睡露天沙发赚来的钱,就这么在这小屋厕所里吐没了。
第二天,周围的人都在关心我,推荐我吃一些功能性食物。我知道绝不能当真,他们这么关心别人是因为无事可干,我只消摆着恰当的表情等下一件新奇事物的到来。
5
于是,在王胜利入队那天,我特地扫了他一眼,发现是个学生气十足的年轻人,心里便想着:新的乐子来了。
可偏偏吴队没戏弄他,估计是想到了自己同龄的儿子,下不去这手。不过钱还是要赚的,明面上给他排了不少班,通知他去上的却没几个。他似乎也闻到了其中味道,但由于和周围同事关系一般,开不了口去问。
有次和我一起巡逻,休息之余,他用一瓶脉动从我这打开了突破口。
我把其中的缘由分毫不差地告诉了他,不知出于何种动机,顺带还讲了那个拉黑副队的奇葩。在那次谈话之后,王胜利经常和我一起唠嗑,我也发现和他一起聊天,会轻松许多,没有黄段子,没有故意抛出的话题,他身上有我羡慕的生命力。
在一次谈话中我得知了他来当保安的原因:他是职高学生,在乌烟瘴气的学习环境中算是一个另类,他抱着学好专业的态度弥补以往的遗憾,只是学校授课的进度比他想象中慢得多。在咨询了不少校外培训班后,他决定休学,此壮举得到了父亲的支持,为了表明决心他主动提出:通过打工赚取自己的报名费。
我问他想不想回学校时,他说:“张哥你不知道,在那里完全是浪费生命!不过我答应了我爸,要回去参加考试,考个大专。”他在“浪费生命”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我心里紧张起来,害怕他反问我来这里的原因。
事实上,王胜利也问起过我的经历,或许是害怕被他看穿我的空疏和愚笨,我一丁点都没透露。可现在想来十分后悔,假如我当时讲出来,现身说法作为反面教材,对于年轻人是有极好的教育意义的。
6
2018年,我从学校走出,带着慌张的心情一头扎进电子厂。
事实上,那家电子厂是大企业,有五险一金而且包吃包住,对于一个身无长物的大专生来说算是不错的去处。
入职那天我爹破天荒地打电话来叮嘱我:“要学会巴结领导,不能一味傻干,别像我一样看了半辈子机器还是个技术工......”
他絮絮叨叨了很久,一直寡言少语的父亲正在电话那端向我传授生存的经验,这种反差让我觉得不太真实,像是火车出了隧道口,迎来的阳光逼得人睁不开眼。我只好不断附和着:“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能将当时的情感诉诸言语:父亲出生贫寒,家里有七个孩子,他排行老三,在那样的环境下,自然是不允许他接受教育的。父亲识得自家人的名字后,就正式从小学一年级毕业,十六岁就跟着村里人去了东莞,进入当地的电子厂给人当学徒,开启了他职业生涯的第一份工作,同时也是父亲履历上唯一的工作经历。到了二十多岁,他就回家娶妻生子,继续干起老本行,只是从东莞的车间换到了涪陵的车间。
工作之余,父亲没什么兴趣爱好,对音乐和电影都不感兴趣,甚至从未出去旅行过。我很同情父亲的境遇,有时会想,若是将父亲的前半生写成书,读者多半是患有失眠症的人群吧。
车间的作息需严守规则,早上九点员工穿着无尘服变身为车间的齿轮,机器的声响会在鼓膜内侧复苏。流水线上人们沉默不言,完成属于他的步骤后,再将器件递给下一个人。
我无法忍受那种如处深水的氛围,便开始找人搭话,我问一句工友答一句,再问的时候,手里的活儿已经堆着了。于是我转而想入非非,以此来打发无聊的时间。在那段时期有一个人是我想入非非的对象,就是我工作台对面的那个女人,她胸前鼓鼓的,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一直板着脸。
表面上我与其他工友别无二致,同样规规矩矩,只是偶尔会有羞愧的情绪冒出来,生怕别人揭露了我的秘密。直到有次,我看到另一个工友也时不时瞟一眼那个女人,我转而释然,把这一切归咎于年轻人过于旺盛的精力。
在那个女人身上消耗完我所有的妄想后,我开始猜测车间里每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性格,他们每天都在想些什么。这种无边无际的猜测成了我穿无尘服期间的放松方式。
车间里是两班倒的工作制,上深夜班时我就安分了许多,脑子里仿佛被海绵吸净,只得循着本能做事。宿舍的前辈看出了我的异常,以过来人的姿态告诉我习惯就好。然后在某天夜里他通过微信给我发了几个网址,并附上“男人都懂的”的表情。其实他已经三十岁了,按理说精力远不如我,没想到在我通宵工作回到宿舍倒床就睡后,他还留有余力独享这份快乐。当然我不会承认自己提前进入疲软期,于是我推荐了几本小说给他作为谢礼。
只是我的谢礼并不合他意,他更喜欢下班后躺在床上刷短视频,一条视频就一二十秒,涵盖猎奇、三俗、美好生活等主题,很容易获得感官刺激,对比之下看小说就显得无趣又乏味。对于他的观点,我一直都嗤之以鼻。
我并不是瞧不起他,但想到自己终将习惯这种生活,并延续父亲在车间的经历,这一残酷事实令人恐惧,我只能用不屑来掩盖。同时,心里发毛的感觉促使我想要逃离这里。
工作一月后,父亲打来电话询问近况,说起车间干净的工作环境,他的话语中难掩羡慕。这种羡慕的情绪让我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但似乎又情有可原,因为父亲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日复一日的在淌着机油的车间辛苦劳作,相比之下我是何等的轻松。
只是父亲没想到他儿子在下一个月就辞掉了工作,干上了他最不看好的销售。
工作是在朋友圈找的,我空闲的时候习惯去翻朋友圈,通过窥探别人的生活,给自己带来慰藉。
那天我被一条动态标题吸引:“多少人二十五岁就死了,直到七十五岁才埋”。再看发动态的人,是我大学同学,他的朋友圈清一色是各类二手房的信息。我想这又是标题党的套路,但却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发现是他们公司的招聘启事。
当天我就主动联系了他,了解到工作时间自由后,我心动了,这无异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几天后我将辞职申请递给招我进来的经理,瞒着家人去了重庆。
当时在汽车上我一度认为点进这条动态带有宿命的意味,然而入职新工作之后才知道,招一个人能赚三百块钱,而且他需要一个可以分摊房租饮食的人。
我卖力地投入新工作,希望能从中发现乐趣,来证明自己摆脱了父亲前半生走过的路,尽管每天要看不同人的脸色,但依旧打心底里觉得比厂里的工作好百倍。
然而很快,激情被现实的压力逐渐消磨,我连着三个月没开一个单,每月两千多的底薪难以应付日常开销。父亲有次打电话来嘱咐我,厂里包吃包住基本没什么花销,工资得存着,我不敢告诉他真实情况,害怕他用痛心疾首的语气对我说:“回厂里吧。”
那时世界杯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网络上随处可见“买球反着买,别墅靠大海”之类的段子。在听说某同事一晚上就赢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后,我开始把弯道超车的希望寄托于世界杯,尽管我压根不懂足球。
每次买球,我都会在草稿纸上推算出最优结果,甚至用上了学生时代的概率学,反复确认后再慎重**。结果合乎情理,我不仅概率学得不好,还总把概率和侥幸混为一谈。断断续续输了近五千后,我不得不开张信用卡解决燃眉之急。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我以家里安排妥当为理由又辞去了工作,搬到了提前租好的廉价单间里。
之后的几天,我躲在房里,浏览各个招聘**,海投简历,然而回应我的只有保险公司和缺销售岗位的公司。找来找去,我就跑去当了保安。
7
结算工资那天,王胜利突然告诉我他要回学校,他家里人答应给他报软件学习班,前提是他必须回学校呆着。我由衷为他感到高兴,他还年轻,有他这个年龄段的生活,而不是跟我一样为了多上几个班学着阿谀奉承、插科打诨。
次日,他果然辞了职,临走的时候还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张哥,事成之后记得请我吃饭。”
我感到莫名其妙,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拜托过他什么事情。他见我这副模样,也不说,只是一直笑。
下午上班的时候,全队上下充斥着古怪的气氛,吴队也不知去哪了。
平时较熟的同事朝我使了个眼色,对我说:“你还不知道吧,吴队被举报贪污,被喊回公司谈话了。”听到这话,我瞬间就明白了王胜利说的事。
“是谁举报的啊,吴队平时待咱们还不错,没道理会被人整啊!”
“还能有谁,准是那个刚辞职的学生,看不出来平时半天打不出个屁,没想到拿了工资没啥顾忌就整这出。”说完同事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因为平时王胜利和我走得最近。
没过一会儿,我们队里其他人被陆续叫回公司揭露吴队的罪行,还在指认书上签字,盖手印。回去的路上,同事的表情很精彩,摇头感叹:“这次吴队怕是要栽了。”我突然很想见见吴队,看他脸上是否同样精彩。
第二天,我如愿以偿看到了吴队,他脸上的表情是难得的严肃:“昨天公司已经查明事实,是有人恶意中伤,好了,该巡逻巡逻,该回家回家。”
高中同学笑道:“蛇鼠一窝,昨天来调查问话的经理就是吴队的上家,这下知道我说的没错吧,打好关系才是上策。”我也笑着,想着你这不是骂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吗,却突然意识到我也身在其中,谁也不见得比谁高一筹。
休息时候,我给王胜利发了条信息:“吴队下课了。”思来想去我没告诉他真相。
“普天同庆!张哥你什么走啊?”
“快了。”我回复道
吴队那句“该回家回家”,我总觉得意有所指,只是可惜了那包还没开封的玉溪,我又不抽烟,只能问问店家能不能退了。
也许是我平时比较听话,用顺手了,吴队并没有找理由劝退我,只是又丢了个包袱过来——辅导他刚上初中的侄儿。于是我开始了每天下班后坐一个小时公交去重拾自己初中知识的日子。
几天后,又有人来了我们小队,听说是吴队的亲戚。我对此并不关心,只是查了下银行卡的负债额,心里默念,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