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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流离寻岸在台湾

小说: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作者:人间故事铺字数:5381更新时间:2019-06-27 14:29:26

喜瓦

1

2015年,我成为第五批赴台读书的陆生。

我们科系研究所里的**学生并不多,我是那一届里的**苗。

开学之后,陌生环境带来的新鲜感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孤**。

我很难融入**同学的社交圈。开学一个月,仍然是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去图书馆自习。

虽然没有语言不通的障碍,但普通话和**腔的微妙差异,让我往往一开口,就会在人群中被区分出来。“陆生”两个字背后指向难以言说的两岸历史背景,小心翼翼地疏离礼待成为同学相处的默认方式。上课时,大家彬彬有礼友好讨论,但下课后不会再有过多联系。

我本以为,我会一直隔绝在**人的生活之外。直到一次学校采访作业时,我在**新住民活动上认识了阿云。

阿云是**人,十八年前嫁来**,成为**的“新住民”。阿云临近五十,离婚多年,一直一个人生活。我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着有些发黄的白色旗袍短裙,抹着大红的嘴唇,一边清点礼品,一边飞快分发给参加活动的新住民,忙得风生水起。

阿云是我见过的精力最旺盛的女人。她每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今天去歌舞团表演舞蹈,明天请老乡们来家里吃家乡菜,不时参加各种商业宣传会,永不停歇。因为阿云,我开始慢慢地接触到**实的****。

刚认识阿云的时候,我以为她和**媒体刻画的**新娘一样,出生**农村,文化程度不高,原生家庭条件不好,指望着通过婚姻改变命运才来到**。

后来一问才知,如今没有固定收入、**着朋友帮扶烤肉生意的阿云,在来**之前,是深圳一家外资企业的经理。

2

90年代末的深圳,淘金梦开始的地方,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处处是金砖,满目皆希望。初中文化的阿云放弃父母安排进公家单位的机会,选择进了深圳一家外资工厂做文员。虽然学历不高,但她愿意下苦工夫。

刚去的那几年,阿云时常主动加班拼命学习。她说自己不想回老家过安安分分的**子,渴望能在这个遍地黄金的地方出人头地。几年时间,阿云从工厂的文员提拔成项目经理。一个月一万的薪水**在老家父亲的收入多了十倍。

每年回家她都带着大量的礼物送给家人邻里,引得众人羡慕。父母也渐渐不再埋怨她为何要离家漂泊,改为夸奖这个女儿为家里增光添彩。那时的阿云刚年近三十,站在人生巅峰的她有一个心病,没有合适的婚嫁对象。当时追她的男生年龄**她小五岁,阿云觉得自己还是个传**的女人,不能搞姐弟恋这么大胆的事。三番五次拒绝人家后,也就没了下文。

又一年春节回老家,阿云照旧带回大城市才有的高级礼品,大包小包送给家乡的亲戚。团年饭上,不知谁开了个头:“阿云,你啥时候带男朋友回来啊?”阿云正准备敷衍过去,七大姑八大姨却如同约好一样炸开了锅:“阿云啊,你怎么还不结婚啊?”“阿云啊,听大姨一句劝,你再不结婚,**的嫁不出去啦。”

回家一周,每天都淹没在如此的声浪中,阿云投降了:“结,结婚,我一定尽快结婚。”

三请五托,最后深圳的朋友介绍了一位来**考察的台商。台商**阿云年长几岁,成熟稳重,出手阔绰,行事做派也斯文。每天等阿云下班接她一起散步吃饭。工厂的人都知道阿云交了一个**男友,明里暗里向阿云表达着祝福和羡慕。

阿云很快答应了台商的求婚。

“当时想,**啊,美丽的宝岛啊,语文书里不都是这么讲的吗。”

阿云在老家风风光光举办完婚礼,跟着先生到了**。

在两岸还没通航的情况下,怀揣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阿云几经辗转从深圳入**、从**入金门、再从金门到台北。可进入**看到的一切和阿云的想象并不一样。

“当时一出台北车站,心一下子就凉了,怎么这么旧这么破。”停留在上个世纪80年代模样的台北,透着有些破败的老旧气息。在阿云看来完全无法和已经建起无数高楼大厦正欣欣向荣的深圳相**。

阿云站在台北站有些迈不动脚,留下来有些不甘愿,但转头离开更不可能了。“不想丢这个脸,而且,我回去也没位置了。”在离开深圳公司的最后几个月,阿云早已培养了新人接替自己的职位,做好了一去不复返的打算。

走出台北车站,阿云挽着新婚丈夫走向新家,内心暗想凭自己的努力,在哪儿生活都不会过得差。

可很多时候,个人的人生境遇是需要大历史背景加持的。阿云在不知不觉中选了一条难走的道路。

“他就是个骗子,我是被骗婚了。”如今阿云提起过去的婚姻,还是无法释怀。丈夫在**给她画的未来美梦,在进入**的那一刻就被戳破,所谓的家族公司其实濒临破产。刚开始阿云和丈夫还住得起公寓。眼看着存款越来越少,两人只好挤住在一间小房间。丈夫整天出门喝酒应酬,不愿踏踏实实找新工作。晚上常常醉醺醺地回家,搂着阿云就说:“明天就会有钱进来的,你跟着我会过好**子的。”

阿云用在深圳存下的最后一点积蓄补贴家用,算来算去手里的钱怎么也撑不过下个月了。看着懒洋洋躺在破旧沙发上的丈夫,阿云抹干眼泪,暗自决定要出门工作。

“只能**自己,**的什么也**不住。”阿云告诫自己。

3

凌晨五点的台北,不时有机车飞驰而过,轰隆的引擎声在静谧的早晨显得格外刺耳。阿云快步走在街道上。虽然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但阿云习惯早点到医院。

这是阿云到**的第三年。刚结婚头几年,**配偶没有工作权,也没有身份证。阿云只能偷偷摸摸在餐馆、歌舞厅做临时服务员。一天三份工,收入才堪堪能应付两个人的生活开支。像她这样的黑工,要价不敢高,干活还努力,**雇主还是很喜欢用的。

直到最近她拿到了工作证,才换了医院护工的全职工作。虽然工作很辛苦,但一份工的收入扣除每月支出后还能有结余。所以阿云想表现得好一些,生怕被苛刻的**雇主找理由辞退。毕竟还有不少东南亚配偶等着这个位置,她们不仅要价不高,因为不会说中文,也没什么怨言。

医院护工一周只能休一天,平**要随时待命,为病入膏肓的病人抽痰、擦洗、喂饭、端屎倒尿。

**子长了,阿云都有些恍惚,自己在深圳辉煌的人生似乎是上辈子的事。

既然做不上事业,那家庭成了阿云唯一的指望。当时的阿云对丈夫还存有一丝期待,但一次意外怀孕后,丈夫的表现让阿云彻底死了心。

阿云是家中唯一的收入来源,怀孕生子意味着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工作。怀孕后的阿云原本以为丈夫会良心发现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但丈夫依旧每**出门应酬喝酒,甚至要求阿云找**家人借钱来维持自己的生活。

阿云趁丈夫出门,一个人冷静地去医院流掉了孩子。她告诉自己,今后生活唯一的目标,就是熬满八年离婚,拿到**身份证,留在台北。

90年代的**,还是亚洲四小龙之一,是许多**淘金者梦想的地方。但取得**身份证并不容易。根据“两岸**关系条例”,当时的**配偶拿到**身份证需要经历八年时间,而这八年里困难重重,稍有不慎就会被遣返**。

首先是申请团聚许可入境,“移民署”面谈通过后,才能进行婚姻登记。如果面谈时双方问题回答不一致,可能会判定为假结婚,直接不允许入境。因个别**新娘假结婚****的新闻被**媒体大肆宣扬,“移民署”在**新娘们入境时问题问得极其隐私:“你先生今天内裤什么颜色?你和先生一周做几次?”

入境面谈仅仅是第一个难关。**还会不定期上门检查**实居住情况,而这才是生活中的麻烦。阿云在台居留期间,从来不敢出远门。**上门检查如果**配偶不在家,**很可能会判定不是**实在此地居住,而取消团聚资格。

刚够拿到**身份证的八年居住年限,阿云就向法院诉讼离婚。离婚官司上,法官有些鄙夷地指责:“你们这些**新娘都是骗子,拿了身份证就离婚。”她丝毫不惧,反问法官:“如果先生对我们好,我们为什么要离婚?”

拿到身份证的那一天,阿云说是她在**这么多年最放松的一天。

4

阿云过去的经历,让我相当唏嘘。如我一样的**学生来**,除了学习,**常生活就是吃喝玩乐游,对****和普通民众接触并不深入。在此之前我并不清楚,两岸历史**的隔阂,会对**最普通的个人命运有如此深刻的影响。

相**于阿云的过去,更让我吃惊的是如今阿云在**的**身份——阿云是一个颇具规模的**配偶协会的常务理事和**。

正巧协会有聚会活动,阿云邀我一同前往。协会位于台北一个居民楼的地下室。房间不大,摆着一张堆满食物的长桌,女人们围挤在长桌旁叽叽喳喳地交谈着。组织活动的阿云穿着一件印着协会名称的短袖在人群中穿来穿去,显得异常忙碌。“其实就是大家在家里有什么不痛快的,来这里说一说,毕竟都是**来的,能相互理解。”阿云向我介绍。

阿云所在的协会是一个帮助陆配在台生活的民间团体,除了解决陆配夫妻之间的纠纷,最常规的活动是组织陆配们去街头**,争取平权。

这个此时融汇着各地**口音的台北地下室,大家唱着KTV、互相敬茶夹菜,协会更像一个女人们的秘密基地。落漆的白墙上挂着一块装裱好的字:两岸一家亲。房间的角落里挂着着许多长条横幅标语,上面写着“反歧视要公平,身份证六改四”。据说这些都是阿云她们之前参加**时用的工具。

现在在**,东南亚等外籍配偶可以四年拿到身份证,而**配偶取得身份证的年限仅从以前的八年改为六年。“其实像我们这些拿了身份证的,改不改对我们也没多大影响了。但我们就不想我们**人受这个歧视。”阿云说。

虽然大家的**并不一定能被听取,但这样的陆配团体,在**却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三十万陆籍配偶意味着至少三十万张选票。协会中担任领导角色的阿云等人,在大选时期是被争相拉拢的对象。她们的背后就是整个陆配群体。

阿云一半骄傲一半感慨地说:“我和**握过手呢。在**的时候别说见省长了,市长我都没见过。”但事实上,手握投票权的她们并不能左右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的命运。生活的问题,很多时候并不可解。

抗**胜利七十周年纪念**,有基层人员邀请阿云组织些陆籍配偶一起去参加活动。阿云心知肚明,这些人不过是想做做关心陆配的样子,以争取16年大选30万陆配群体的选票。“温饱都没解决,谈什么**。”阿云说。

5

协会理事的**团体身份并不能给阿云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该向生活讨的饭一口也少不了。

阿云之前开过烤肉店,虽然门口人来人往,但生意并不好。店铺是跟**老乡合伙开的,后来因为与合伙人合作不太愉快,阿云决定拆伙。不退还合伙费,她只要走了一台电烤炉,想自己在夜市做个营生。晚上她在西门町夜市走了一圈,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感觉夜市大有可为。

定制好小推车、配好调料,阿云不顾腰伤,推着烧烤摊就开始了新生意。**的夜市自有它的门道规矩。夜市有专人把持,交了保护费的本地人可以占据人流繁华的黄金地带,而外地人只能站在相对偏远的角落。

不过阿云不用交保护费,因为她有人罩。家住阿云楼下的**大哥,在夜市摆摊卖烤面包夹肉。**大哥人高马大,在跟帮派老大的一次斗狠中,赢得了对方的尊敬,成为老大的朋友。**大哥念及邻里情,答应带阿云一起摆摊。

第一天晚上,阿云很紧张。她早早地来到夜市的末尾,支起了烤摊,望眼欲穿地期盼着来往的行人。但四个小时过去了,阿云只卖出去了一份烤肉。

第二天生意依旧惨淡。眼看着隔壁新来的芒果冰摊贩一个晚上卖完了一车芒果,阿云宣告自己的夜市计划破产,转而瞄上了芒果冰的生意经。

在台北,阿云一直在负债生活。生存如此不易,但阿云脑海中似乎从来没有过“就此拉倒,回老家生活”的念头。

我不明白阿云在台北这么折腾到底是为什么。父母早已年迈,双方相隔两岸,一年难得一见。虽说在台北的陆配朋友众多,但平**交往也仅限吃吃喝喝,给不了阿云实质的帮助。直到暑假,我跟阿云回了一趟老家,我才**正理解了阿云的选择。

6

七月,阿云的老家市**组织了一次“**新娘回家看”的活动。因为报销往返机票,阿云放下没有起色的夜市摊,飞速决定将今年过年回家的计划提前。

这一次回家阿云依旧延续了在深圳的习惯,带了满满几箱东西回家送亲朋。养生的酵素酒送爸妈,一些自拍杆零食小玩意儿送给侄子侄女。阿云私下告诉我,现在没闲钱买礼物,只好拿之前**朋友送的东西回来送亲人。

“没办法,不能让人以为我在**过得不好。”

阿云在**租的房间极其老旧,房间内也没什么值钱的陈设。但没想到的是,阿云在老家是个有车有房的人,市区漂亮的电梯住宅和一辆别克小轿车。回家那天,阿云的弟弟将车开来车站接我们,阿云娴熟地坐上驾驶座,摸着方向盘感叹道:“我一年也就只能摸它几天。”

在她不在老家的**子里,阿云的车给弟弟开,房子给父母住。只有回家的短短几天,房子和车才暂时属于她。回家这几天,阿云偶尔会跟我抱怨弟弟不爱惜她的车,车里的物件磨损得厉害。

看着她心疼擦车的样子,我问:“那你什么不回家?”

阿云过了很久才告诉我,她觉得自己没脸回来。“虚荣,我知道自己的毛病,好面子,就是想争个脸。”阿云从来没告诉过父母,她在**做什么,过得怎么样。

只有在老家的**子里,阿云才卸**北厚重的生活盔甲。偶尔在厨房给母亲打打下手,给客厅给看电视的父亲捏捏肩,每天过得极为清闲。

离返回台北的时间还剩几天,阿云的母亲极为不舍,每天出门买菜都念叨着多做点阿云喜欢吃的菜。

“我啊,现在认了,从老家到深圳,从深圳到台北,我就是喜欢折腾,这就是我的命。”

阿云开着车送自己到高铁站,与弟弟拥抱告别。她告诉我,她下一次一定回赚足够钱,风风光光地回家。

  人间故事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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