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日子是不能数着过的。一旦数着,就更加地容易在数的过程中迅速走完。今年年过得早,元旦之后很快就放了寒假。春节也赶着迎着地迅速降临。拜年,串门,放鞭炮,收红包……有洋溢着笑聚精会神看着并不好看春晚的大家,也有木着脸群发着祝福群抢着红包的大家。其实除了老人和小孩,实际上也并没有多少人感觉到了春节所该有的气氛——只不过是个比五一和十一要长那么一点的假期罢了。在手机屏幕上点点戳戳,大抵就是大多数年轻人提醒自己“过春节了”的方式罢。
晚上,远笙躲在被子里和允雨打电话,感受着从被子缝隙里涌入袭人的寒风,也感受着允雨隔着电话传来的声音和温暖的气息,讲着一些有的没的近日的生活,甜腻情话。
“也没大肆做些什么。就是看了几本书,摘抄下了一些读起来有韵味的句子,写了几笔书法,收了几个还不嫌我老大不小了的长辈的红包,然后,就都是想你想你和想你。你呢,这几天过得怎样?”
允雨在电话的那头抱怨自己已经被高三磨得没有了闲情逸致,假期除了走亲访友就是外边补课,从早到晚看尽了日出与星空,累得连话都不想说。
“没事,熬过这一段就好了。大学会有很多空闲给我们干自己的事情的。”远笙安慰道。
“恩,我们还有樱花之约呢。”允雨的声音越来越小,绵绵地拖长着。看来真真是累极了。
远笙闭上眼感动于允雨对两人约定的挂念,在脑海中欣赏着她所独有的眉眼和笑颜:“是啊,我不会忘了的。”
“恩。不要忘。想你。”
“我也是,非常,非常想你。你很累了吧,快去睡吧。晚安我的允雨宝贝。”
允雨回应的晚安声已经轻如耳语,他想象着她一边听着电话一边快要进入安然梦乡的样子。宠溺地笑着摇摇头。
正想着,信息提示。
“不是都睡了么怎么……”拿起手机,原来不是允雨的短信。
“补课能碰巧跟她一起真是开心呢。郑远笙,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待在允雨身边吗?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的难过情绪等太久到来的。”
陌生的手机号使用着并不叫人陌生的口气。远笙打了个寒颤猛然坐起,呆愣良久,再躺下也不再有丝毫睡意。
“夜半的冷冽善于激起鸡皮疙瘩以及孤单
孤单却比鸡皮疙瘩更加惹人伤感
我追寻一路怕丢下的是你与安全感与敏感
和旁人简单的冷笑相遇后
竟如此容易就被打散
抗争两百遍也无法掩埋
只能忐忑地扫起我所变成的爱里的尘埃
请,慢慢抚慰我
让我心安
请,不要离开我
让我挥散”
和远笙一样在夜里失眠的是蔡彦。他把家里的地暖关掉,裹紧被子,望天花板发呆。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寒冷的风随即灌入他的袖口。可是因为本身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抓的,所以,他什么也没有抓到。
那次元旦的微博艾特之后,他特意打开电脑把页面停留在了意秋识的主页。上线、下线,再上线、再下线。显示点红色绿色变换得频繁,只是没有回应,怎样都没有回应。
“可能是,她没有想好吧。”
“或者不明白我的意图?”
“微博表白会不会太过草率啊?”
“难道是到学校后才会给我回应?”
……
一系列胡乱地猜测。
他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其全面程度已然到了足以让他人绞尽脑汁的地步。越想,他就越是发虚。不回应带来的一阵阵迷惘情绪与焦虑感连番地袭击,垂头丧气。
——这就是你给我的新一年的礼物吗?他想。兀自叹了口气,横躺在床上,在无休止地辗转与惆怅中等待着天明。他以为,天亮之后就好了,再不济,见到她之后,也一定会好了。
然而当第二天真的来临,当他在新的一年里第一次见到意秋识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对了。
不,是将那迷惘与焦虑与惶恐落实在了心里。
意老师逃避的神色,意老师勉强的笑,意老师另外找人布置了作业,意老师在还没放学的情况下提前下了班,意老师和他擦肩而过……
好像天空轰然倒塌,他无力躲闪,猝不及防。
埋没蔡彦地同时,还给了他一口呼吸——那仅仅是足以让他鲜明地感受到痛感的一口气。
那样的情景一直持续到放寒假。逃避,躲闪,避无可避时冰冷又勉强的笑意。前前后后的十几天里,他无奈而又悲凉。
“是我做错了吗?”
“或是我之前一直都感受错了?”
“难道曾经那些美好的记忆和都只是错觉吗?”
“不可能,一定不是真的。”
“还是我直接说出来太过鲁莽了?”
“难道以后也一直要这样尴尬着下去吗?”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寡言的男孩日以继夜地茫然着,却也不知如何倾诉。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这些问题在心里一遍遍问出。一遍遍揣测又一遍遍假设。那个在他心里天使一般的姑娘站在离他并不太远地讲台上,依然沉稳又认真地讲解着古今中外。而他第一次觉得,离他心脏最近的这个她,如今竟是那样的陌生而又遥远。
比尧舜时代还要遥远,比颛顼獯鬻还要陌生。
于是,在经历了节前那十几天悲伤气氛的轰炸之后,这个新年对蔡彦来说,就只能用上“煎熬”二字。
他想到那个生日时候隔着电话的吻——即使不说,她其实也该是知道那是一个亲吻吧。
他想到高烧那次她的急切与照料——只是对待普通的学生的话,真的也会是那样的情形吗?
他还想到隔着一个耳机一同听的那首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是凑巧吧。
你的一个凑巧,竟让我白白思索了这么许久,白白徒增这么多心思。
——我是有多傻。
蔡彦仰天,无力地**着大笑。
“新年快乐,意老师。我应该是个不懂表达又很鲁莽的人,所以,大概得拜托你能够原谅我的某些无知。新的一年到来,我愿老师心中期待的都变成真实,珍惜的都会被保护,一切安好,万事顺意。那些让你烦忧的,也都会通通消失的。”
——哪怕烦忧的事情里面包括我,也都让它们,通通都消失吧。
除夕晚上,他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地给她发了微信。想着按照前些时日的阵势,估计这条,也应该是不会有回应了吧。
新年。他喃喃道:“新年啊,哈,这就是我的新一年。”
第二天起床后,他才看到了来自意秋识的微信,发送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七分。来的是一个微信表情,一个抱着拳头的小可爱,身边是“新年快乐”四个字,看上去萌萌的。
蔡彦苦笑,无力欣赏那满满卖萌的表情。关了手机继续倒头睡。
完完全全的新一年已经来临了。辞旧迎新都已经辞完了。外面的鞭炮声响得那么欢快而张扬,鸟都叫得更雀跃了。
而我呢,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还宁愿一直留在‘旧’的日子里呢?
是那么好那么好的,有你一起的旧日里啊。
新年里,亲朋好友送来的礼物里有着不计其数的参考书练习册。允雨疲惫地斜着眼睛,鄙夷地看着它们。暗说:你们也能算是礼物?脸呢,脸脸都去哪儿了,王铮亮把你们变上天了?
妈妈倒是高兴,在旁边乐乐呵呵地磕着瓜子看着电视。偶尔侧过头看看正与超薄最新款英语试卷dating(约会)着的乖女儿,怎么看怎么舒服。
时钟旋转,时间跳跃,允雨闭着眼。
今天凑巧没有登门的亲友也没有需要拜会的人家,于是允雨就呆在家里,从早到晚做着习题和试卷。到此时,已经是近乎力不能支。趴在试卷之上,朦朦胧胧地睡去。
手机静音,来电提示闪烁的光也不被看见。远笙拨打了几个电话,也发了几条短信,都没能被睡梦中的允雨察觉。
那平缓而不被注入感情的“嘟——嘟——”声,不知所以地又一次拨动了远笙心上平静的水面,淡有涟漪。那条不合时宜的短信,也再一次抵挡都抵挡不住地、翻着筋斗从脑海中蹦跶了出来。
他翻出来看,叹口气,删掉。
——没事的,允雨是爱我的,是不会被谁抢走的。他点点头,对自己诚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