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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17年寒假，我在某地的火车站做了一个半月的保安。我们保安队和车站的三名特勤组成了一个叫做“综合治理办公室”的部门，简称“综治”，主要负责协助车站**维持火车站的治安。
我所在的火车站离当地的**局很近，车站渐渐地沦为了**者们的一个据点。**者们在车站“安家”的行为，对车站里原有的拾荒者产生了很大的冲击，最直接的就是有一些**者也捡废品来补贴家用和自己在这里的花费，双方的矛盾也愈演愈烈。在我到车站的一段**子之后，一名拾荒者和一名**者上演了一场“武斗”大戏。
二
那天中午，我和杰哥、宇子刚刚吃过午饭，正在休息点玩手游来消磨枯燥乏味的时间。“综治师傅，北出口有人在打架，快来！”对讲机里传出了急促的呼叫声。
我们三人立刻冲出休息点向北出口跑去。“宋队，宋队，北出口有人打架，您过来一下吧。”奔跑的过程中，杰哥气喘吁吁地呼叫着车站**的一位执勤队长。
我们到了北出口，有两人正在厮打着，很多乘客在旁边围观，甚至有好事者高呼：“打他，打他！”，还有人在用手机拍照、录像，一片混乱。我们三人冲上前去，把正在厮打着的两人拉开，两人还是拼命地够向对方，又是伸手，又是胡乱地蹬腿。“先把他们弄出站！”杰哥大声地喊道。
我和宇子向站外用力地拉扯我们控制的人，他使劲地挣扎，毕竟他一人的力气还是大不过我们两人的，他越来越接近着出站口。安检的一名小姑娘早已把平时锁着的一扇门打开。距离出站口仅剩三四步路的时候，我们手里的男人突然放弃了挣扎，嘴里大喊：“领导不怪我啊，那**动我的老婆，你们要为我做主啊！”喊完，他开始大声地痛哭。整个事情发生地十分迅速，我和宇子一时愣在原地，面面相觑。杰哥拉扯着另外一人跟在我们后面，杰哥喊道：“先拉出站再说！”他手里的男人倒是没有反抗，也没有开口说话。
这时，宋队雷厉风行地走来，看见正在痛哭地男人，皱了皱眉，问：“你们打他了？”
“没有啊。”我和宇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领导，你要给我做主啊！”男人趁我和宇子不注意，甩开我们的手，直接向宋队跪了下来。我和宇子立刻把他拽了起来，“把他们先带到所里吧。”围观的乘客越来越多，我看得出来宋队很头大，只好无奈地对我们说。
我在后面刚把**的门关上，身后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我把门打开，是一名妇女，我问：“你有事吗？”女人用手指了指还在哭泣的男人，干脆地说：“我是他老婆。”我扭头看向宋队，“让她进来。”宋队一脸愁云地说。
我见没什么事，向杰哥指了指门，意思是我先出去了，后者点了点头。我对车站**的**一直没有太好的印象，再加上我不会长期在这里干下去，没有必要和**们有太多的交集。我刚来车站的时候，米哥告诉我一件令人唏嘘不已的事情，关于**的。三名**在候车大厅追逐一名精神病人，不仅追不到，那名病人反而如入无人之境般地爬上了检票口上面，自己跳下来，摔倒在地，这才被**。
我在休息点看了很久的小说，杰哥和宇子才两人回来。“那两人什么情况，多大的人，还打架？”我好奇地问他们。宇子坐下来，向我叙说两人的故事。
三
痛哭的男人叫张国运，他老婆叫王桂莲，两人是来这里**的另一名男子叫王力，经常来车站捡废品，是一名拾荒者。张国运是H**人，一年多前，因为工伤，身体落下了病根，工地上的赔偿又很少，他和他的老婆由此开始了**之路。先是县里，又去市里，都没有什么作用，反倒被以前的老板威胁过几次，让他安分点。夫妻两人无奈之下，来到了这个城市继续**，好在他们的孩子也大了，不用担心。
自从夫妻两人**，家里的经济来源也基本断了，积蓄也早已见底，只**家里老人种的几亩田根本不够花销，孩子上学也需要钱。没办法，两人只好捡废品来贴补家用。张国运两人因为捡废品和王力有了矛盾，经济是根源，这也是**者和拾荒者矛盾的根源。**者为了挣一些钱，加入到捡废品的行列，触动了拾荒者的敏感神经。
张国运不**心让自己的老婆受太多的苦，主动承担了到车站附近捡废品的重担，让王桂莲留在车站里捡废品，可以少走一些路。在车站二楼的候车大厅，每个检票口旁都会有一两个垃圾箱。有一天，王力来车站捡废品，发现翻得垃圾箱没东西，连续翻了好几个，还是一样的情况，这让他很纳闷。于是，他快走几步，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张国运的老婆。
原来，王桂莲正好走在王力的前面，把垃圾箱里的废品都捡出来了，所以王力一无所获。王力正好在气头上，他冲上前去，把王桂莲挤到了一边，伸手在垃圾箱中翻起来。王桂莲明白这是有人要抢她的钱，哪里会怕王力，便上前拉扯王力，嘴里还**着。王力当然不会相让，两人爆发了第一次冲突。好在被附近的乘务员及时发现，劝开了两人。但是，王力从此怀恨在心。
张国运当天回到车站，发现王桂莲的脸色不是很好，关心地问道：“你脸色咋这么差，是不是生病了？”因为担心张国运在车站惹事，王桂莲决定把隐瞒今天发生的事情，回答说：“可能有点感冒吧，吃点药就好了，不用担心。”让王桂莲没有想到的是，王力会对今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再次对她进行报复。
事情发生几天后，王桂莲还是一如既往地在大厅捡废品。不巧，王力从她对面走了过来，王桂莲看见王力扭头就走。王力追上了她，用力地拍了一下王桂莲用力装废品的袋子。
“你干嘛？”王桂莲生气地问道。
“不干嘛，就是和你玩一下嘛。”王力一脸坏笑地看着王桂莲。
“谁和你玩！”
“我和你玩就行了。”王力不怀好意地看着王桂莲，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王桂莲惊恐地挣扎着，缓过神来，狠狠地踩了王力一脚。王力龇牙咧嘴地放开了王桂莲，愤愤地骂跑开的王桂莲：“臭娘们，你给我等着。”
“今天的收获很不错，你看，卖了三十多块。”张国运回到车站开心地对王桂莲说，“你咋了?”看到王桂莲的眼圈发红，张国运收起笑容，疑惑地问。
“我被一捡垃圾的**给欺负了。”说着，王桂莲哭了起来。张国运搂着王桂莲坐下，听着王桂莲哽咽着把最近发生的事讲出来。张国运脸色的喜悦彻底消失，拳头越握越紧，可以听到关节发出的爆**声。
“这几天我先不出去了，在车站留意一下他，放心吧。”张国运轻轻拍打着王桂莲的肩膀，安慰道。王桂莲点了点头，哭声也渐渐止住。
张国运此后的四五天一直在车站转悠着，希望能够找到王力，“一定要狠狠地揍他一顿。”他心里想着。然而，几天过去了，王力的身影却压根没有出现，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张国运向**捡废品的人打听王力，都说这几天没见过。据王力说，那几天他老家正好有点事情，就回去了一趟。
两人打架当天，张国运感觉莫名的心慌，好像有事情要发生是预兆。他把手里的废品卖了，就急急忙忙地向车站赶回去。他在车站外面，发现前面的一个人跟王桂莲描述的王力很像，不知不觉中加快了脚步，随着前面的人前后脚进了站。
“嗨，问你个事。”张国运叫住前面的人。
在张国运前面的人的确是王力，他刚进站，听到有人叫自己，扭头看见了张国运，他当时并不知道那是被他欺负的妇女的丈夫。于是，王力试探地问道：“你在叫我？”
张国运点头道：“问你个事儿，前几天你是不是在车站动了一个捡废品的女人？”
“捡废品的女人？我想想啊。”王力回老家几天，早把王桂莲的事情忘了，以至于一时没有想起来。“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王力回想了一会，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
张国运一听，二话没说，对着王力的脸就是“砰”的一拳，王力虽然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得有点懵，还是和张国运扭打在一起。之后，就上演了一开始的那一幕。
宇子喝了一口水，接着说道：“基本上就这么个情况，我们在**听完三人的叙述，感觉这王力也是个二愣子，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宋队打算怎样处理他们？”我问。
“王桂莲已经出来了，张国运可能关个两三天吧，至于王力搞不好要被拘几天，也是活该挨揍，因为几个破瓶子，动人家老婆。”宇子说。
四
车站人来人往，张国运和王力打架的事情很快平息下去。渐渐的，我已经记不清张国运的样子。
车站二楼的西北角，一直以来都是**者的生活区，也是吸烟的重灾区。白班的人一天只被要求巡逻两次，在上午的十点半和下午的三点半。如果没有人呼叫综治，我们可以在休息点呆着，不需要出去。但是，我一直坐着的话，特别容易犯困、打盹，我经常会自觉地出去溜达一圈，消除困意。我每次路过西北角都会重点查看，防止有人偷偷摸摸地吸烟。
张国运打架的事情一段时间后，我像往常一样路过西北角。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人，而是还没有完全散开的烟雾，宛如天宫一般的西北角。
“把烟都给我灭了，一个个的想**吗？”我怒斥着吸烟的人。我穿行在椅子之间，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呼吸之间，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味进入鼻腔，与空气中残留的烟味明显不同。我仔细地观察着，一股烟雾从一名背对我的家伙身前升起。我悄悄地走到他的后面，“你没听到我刚刚说的吗？”我板着脸问道。
“呀，你还在啊，我这就灭掉。”他扭头冲我嬉皮笑脸地说。
“别啊，灭掉干嘛，你继续抽啊，你多N**。”我带着轻蔑的笑容说。
“不抽了，不抽了。”吸烟者连连摆手说。我发觉这人很面熟，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
“我走了，你继续？”我继续面带笑容地说，“要不要我给你留几根啊？”我打算拿他杀**骇猴，故意找事。
“不用，不用。”
“你MD还不用，哪次抽烟没有你，再让我看见你在车站抽烟，直接把你扔出站外，信不？别给脸不要脸。”我愤怒地骂道。
吸烟者蹭地站起来，双眼满是怒气地盯着我，一副想要吃掉我的样子。骂完最后一句，我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虽然内心后悔，但是表面上我决不会退让。
“怎么，你还想对我动武吗？”看到站起的他，我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张国运。我立刻打消了对他动手的想法，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张国运，我不是王力，不需要跟你老婆抢废品，但是可以把你们两人都赶出车站，你最好小心点。”说完，张国运缓缓地滑坐到椅子上，说：“我知道了。”
“这不挺好，想抽烟就去站外，又不远还没人管，多舒适。”我脸上再次充满笑容地说。
五
从此，张国运再也没有在车站内吸烟。有时候在车站遇见，我们会相互地打招呼，就像好友一样。我离开车站的前几天，张国运兴奋地对我说：“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的事有眉目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