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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2017年年末，我放寒假回到家中，本准备在家过春节。在家呆了几天，每天无非就是和几个朋友吃吃喝喝，打打游戏，我很快就厌烦了这种生活，感觉很是无聊。于是，我就有了去做假期工的打算，也可以接触**，增长些**经验，也能挣些零花钱。我加了很多的同城兼职群。过了几天，我看到某地火车站招聘保安的消息。我联系了负责人，两天后，我就被通知去那里的火车站工作了。在火车站，我认识了那些在火车站安身立命的人，在这群人中，有一对谋划在火车站生孩子的夫妻。
我一去上班就被分到了夜班组里，也就是从晚上八点到第二天的早上八点。我们车站保安和几名车站的特勤组成了火车站的综合治理队，主要负责维持车站的秩序。但是，由于这个火车站离**局很近，进站又不需要检票，慢慢地这里已经成为全国各地**者们的一个聚集地。这些**者们平时就在火车站内生活，吃饭、睡觉也都在车站里解决，我们的主要工作实际上变成了防止这些人在车站捣乱，**扰乘客们。
有一天，我们夜班的人到了综治（综合治理）的休息点，替换白班的工作。白班的带班班长很气愤地告诉我们，最近几天有几个**的人太能捣乱了，对讲机里动不动就传出乘务小姑娘们喊“综治师傅，综治师傅”的声音，一整天都没能让他们休息会。让我们夜班的人帮忙在晚上巡逻的时候多吵吵那些**的人，不能让他们晚上睡得太舒服了，省的白天精力充沛，尽惹事情，影响乘客。所以，当天晚上我们就对车站里的**者们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扰”，这次**扰也让我遇见了那对打算在车站里生孩子的夫妻。
二
凌晨一点半左右的时候，我和吕哥进行第一次巡逻。我们两人挨个把那些睡着的**的人叫了起来，让他们把铺在地上的褥子、纸箱子收拾起来，看着他们收拾好我们才离开。有人不满地小声**，“闭嘴！不想在这儿呆着就出站，只要你出站,我绝对不管你！”吕哥的吼声响彻整个候车大厅。不满的声音也识趣地消失了。我们的目的只是让他们不能好好地睡一觉，即使我们走开，他们再铺上东西，我们也会装作没有看见。
在火车站的东四进站口旁边有一个候车区，里面住了很多的**者，候车区俨然成为了他们的一个聚集地。我从候车区的外侧向里面走，把睡着的人们叫了起来，我走到里面角落的时候，发现这个小角落已经被一对睡着的夫妻改造成了一个拥有上下铺的小窝。夫妻在里面安然地睡着，丝毫没有被外面的吵闹声所扰。夫妻两人用箱子、硬纸板把角落改造成上下铺，上面放着他们的一些吃食和生活用品，两人睡在下面。**的**者们把褥子之类的东西找块地方一铺，就是自己睡觉的地方了，这个小窝跟那些相**，**的有了些许家的感觉。
“起来了！起来了！把你们的东西都给我收拾起来。”我站在角落外面向夫妻喊着。我连着喊叫了几遍，两人都无动于衷，甚至眼睛都没有睁开过一下。我恼火了起来，对着女人的脚踢了几下，女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闭眼躺着了。我更加恼火，准备用“暴力”的手段时，“小伙子，你别叫她了，她怀孕了，就让她多睡会吧。”旁边的一人劝我说。“啊？”我感觉有点懵，来**居然还怀着孩子。“走吧，不用管他们了。”吕哥叫醒了有点发呆的我。
“他们来了差不多有一年了，都是车站的VIP客户了，只要不是特别过分就不要搭理他们。”吕哥边走边说。
“那女人**怀孕了？”我问。
“怀了，也得有好几个月了吧，肚子都挺大了。”
“这么说还是在车站怀得孕了，也是‘人才’了。”我有点鄙夷地说。
“在车站怀孕算什么。也就是前一两个月吧，站里领导听说有**的人怀孕了，可能怕出事故，派人去把他们劝走，劝了好几次，根本没有用，那夫妻还说把孩子生在车站怎么着。”
“这人怎么想的，在车站生孩子，就不怕出什么事情啊。他们不会**的在车站生孩子吧？”我很吃惊，想不到居然有人会这样。
“听劝的人说不像是吓唬人似的说说，唉，估计到时候搞不好咱们还得分人去专门看着她。”吕哥说。
“唉”，吕哥叹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其实他们也没办法，男人受了工伤，有一只胳膊使不了力气，结果厂子里也没给什么赔偿，所以才来**。他们都这样了，哪还有钱去医院生孩子啊，这里的医疗费又这么贵，再加上对车站的怨气，说不定**要在站里生了。”
巡逻结束，我们回到休息点。“米哥，今天我**是涨见识了，居然还有人自己搞了个上下铺，最奇葩的是还要在车站生孩子。”我如同发现新**般向米哥说着刚刚的见闻。
“别提他们俩了，刚搭那个上下铺的时候，我正好刚来这里。我们还**过几次，根本没什么用，你这边刚拆完还没三天呢，他那边就又给你搭起了来，你说气不气人。”米哥有点愤愤地说。
“那女人还在车站给怀了孩子，也是够奇葩的，也不怕别人看见。”
“有啥的，半夜找个背地疙崂（隐秘的角落）不就得了，车站奇葩事多的了。别想他们了，快睡会吧，等五点你跟小吕还得出去转一圈。”
我躺在休息的长椅上，翻来翻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在想着那对夫妻。不知道为什么，我特纠结于他们打算把孩子生在火车站的这件事。这事如果**的发生了，说不定这个火车站绝对会出现在热搜里，狠狠地火上一把。
三
“小陈，醒醒了，你和小吕再去转一圈，让睡着的人都起来，五点了快。”我还是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米哥把我叫了起来。五点二十的时候车站的首发车，五点左右站里的乘务也开始陆续到岗，乘客们也都差不多来了。
“我先去东四那边看看啊，吕哥。”出了休息点，我向吕哥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向了东四进站口。其实，我就专门奔着夫妻而去，我对他们有一种“魂牵梦绕”的感觉。
我走到夫妻住着的角落外面，一看，发现男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女人依然躺在那里睡着。
“都几点了，还不起来！”我对着女人吼着。接着，我又对着她的脚踢了几下。女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躺下，不知是睡是醒。“起来了！起来了！”我提高了分贝，脚下也用了几分力气去踢她。
“小伙子，让她多睡会吧，她都有孩子了。”角落旁边的一人劝我。
“都几点了，睡什么睡，车站的人都开始上班了。还有，把你铺在地上的东西给我收起来！”我把怒火转向了劝说的人。米哥说得很对，在车站里上几天班之后，就很难再对这些人温和以待了，也很难再同情他们。
“去把你老婆叫起来吧，乘客们都来了，还在睡，也太不像话了。”吕哥对坐在旁边的一个男人说。
男人三十左右，短发，身材魁梧，有些肥胖，光脚穿着一双拖鞋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双眼无神且呆滞。他就一直以这种姿势看着我刚刚的“表演”，没有一句言语，吕哥跟他说话，我才发觉他就是女人的丈夫。我心中突然有些颤抖，我刚才那样子对待他的妻子，他连劝阻都没有，就好像我在对待他的陌生人。看着男人，我也有些呆滞了。
男人站了起来，走到属于他的小角落，过了一会，他和他的妻子一起走了出来。我这是第一次看清楚女人的样子，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用不了几个月一个婴儿就会出生，头发乱糟糟的，穿着被肚子撑起来的红色毛衣和一件有些破旧的棉坎肩。
“走了，走了。”我拉着吕哥慌忙地“逃离”这里，我心里有一种害怕的感觉，不知道在害怕什么，可能是被舍弃的同情心要重新占据它的地盘。他们的小角落本不会影响到什么，隐秘的角落根本不会被乘客注意到。因为我的狂妄，驱使着我找他们的麻烦。
一个有点伤残的男人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已经变得有些麻木了。他在车站经历了许多次的拳打脚踢之后，也从车站的“新人”慢慢地熬成了“老人”，懂得了什么叫做“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反抗只会带来更加残酷地对待。当自己的妻子被人粗暴地对待时，自己也只需要麻木，否则两人的下场只会更惨。
四
几天后，因为白班人手不够，我就被调去了白班。调到白班的前几天，我总是会有意地避开东四。那段时间，我倒是总和几个乞讨者和拾捡者打交道。有几人让我印象深刻，“二指”、梳着两条长辫子的老太太和一对来**却乞讨的母女。
一天，我们综治接到车站通知，有任务（领导视察、出差或者接站，我们总称为有任务，会对打扰乘客的**者、乞讨者和拾捡者进行清场）了。当天清场结束，我被安排到东四，防止那里的**者突然捣乱。
“你们都是来**的吗？”我问周围在车站“安家”的人。
“是啊，不然谁愿意来这里遭罪，还挨打挨骂。”我旁边的一位老人有些怨气地说。车站里的**者们有很多人都因为违反车站规定而被**和我们综治的人收拾过，**如有人不听劝阻吸烟、用候车大厅的设备违规充电还有不按时起床等等的行为，都会挨打或挨骂，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怨气。
“你们夫妻来这里多久了？”我问在旁边的男人。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开口。我想他记得我前几天的“暴行”，因而没有搭理我。
“来这里快一年了。”男人身边的女人用手扶着肚子说。女人的开口倒是让我很意外，毕竟她应该更加记恨我才是。
“孩子快生了吧，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男人这次开口说。
“这里的医院可不便宜啊，到时候还是多准备一些钱吧，少说也得上万了吧。”
“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去医院啊，所以早就打算在这里把孩子生了，有个大姐说她会接生。再说了，生孩子的时候这车站怎么也会管我们的。”男人说这句话时，目光显得有些不同以往的坚定。
我顿时被噎住了，没有想到劝他的人**的没有冤枉他，夫妻的确有在车站生孩子的打算。
“我劝你们还是回老家吧。车站根本没有为人接生的设备，依然会送你老婆去医院的。再说，你不怕在这里出点什么状况，那就**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我劝男人说。
“这不用你**心了，反正我们已经决定了！”男人再次展现出了他的坚定。
“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好好备产吧，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抑制住了想骂人的冲动，说完便起身回了休息点。
五
差不多一个月后，学校的开学**期近了，我向经理辞职离开了车站。在那一个月的时间里，有时候经过东四进站口，可以看见一个女人用手扶着肚子像是在与人交谈，男人通常都是坐在椅子上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现在已经过去了有一年的时间了，几**前，我联系到了吕哥，我们那些人也只有他还在车站了。我向他询问了有关那对夫妻的事情，他告诉我说，后来站里见她用不了多久就会生产的时候，联系到了那对夫妻家那边的**，从他们那里来了几个**把他们带走了。男人今年（指2018年）的时候又来了，不过女人没见着应该在家带孩子了吧。
最后，希望新的一年男人的**可以成功吧，小孩子也可以快快乐乐地长大，以及无法当面说的：“对不起，祝福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