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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如果问我在火车站乞讨的人中，谁是最听话的，我会毫不犹豫的说是“二指。”在见到“二指”之前，我不止一次地听说过他，基本上我和米哥、吕哥谈论一对乞讨的母女时，他们都会说到“二指”这个人，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他究竟是何许人也。
见到二指的那天，是在一个很倒霉的清晨。我和吕哥在休息点呼呼大睡，米哥因为着急去卫生间，没有及时叫醒我们两人，被大哥撞见了。连带着米哥，我们三人被大哥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训完，大哥和米哥去地下车库办事情，留下我和吕哥防止站里有事情叫我们。
在他们两人离开休息点不久，米哥给我打来了电话：“小陈，你和小吕去**检票口看一下，二指正和一**的打架，去把他们拉开。”想到终于可以见到二指，我居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立刻叫上吕哥直奔目标地。
到了地方，一名乞讨的妇女正在和一名穿着老式“干部装”的男人骂得不可开交，在喘气的空隙还会对对方拳脚相加。“他就是二指了。”吕哥指着男人对我说。
“干嘛呢，还想不想在车站呆着了，都给我住手！”吕哥走到两人身边，训斥道。正在打骂的两人看见我们出现，停止了下来。
“大兄弟呀，这家伙打我娘，我娘没招他、没惹他的，被他踹了好几脚，我娘都块九十呀。”妇女拽着我的衣服哭诉道。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拍掉她的手，应付道。
“你要把他赶出去，不然他还得打我娘。”妇女紧接着说。
“你快闭嘴吧，是我管还是你管，你也不是什么好鸟，**都快九十，那你还让她要饭。”我板着脸说。
“小陈，你把二指带走，我把这对母女送到地下。”吕哥吩咐道。
我拽着二指的胳膊向车站西门走去，我说：“你也**狠，快九十的老太太你也敢踹啊。”
“没事，老太太结实的嘞。”二指笑着说。
“你是不是打过她好几回了？”听到二指的话，我下意识地问道。
“对啊，你是新来的吧，不知道。”二指得意地说。
我没有再说话，只是拽着他向西出口走去。“诶诶，你要带我去哪啊。”
“送你出站。”
“不是啊，刚刚你们领导说，只要我把那娘俩赶走，今天就不赶我了。”二指着急地解释说。
“那行吧，你先在这儿老实地待会。”我早就看那对乞讨的母女不上眼了，只是不敢动她们，二指算给我出了一口恶气，我自然愉快地答应了。
“放心吧，我先找地儿坐会，不给你添麻烦。”二指一脸笑意地说。
二
“二指把母女给打了吧？”米哥回到休息点问我和吕哥。
“还**是你让打得啊。”我回答说。
“大哥让二指打得，谁让母女给脸不要脸，都看她们不上眼了。”米哥说，“二指清出去没有。”“没有，他说只要他把母女赶走，今天就不赶他了。”我回应道。
“二指没什么，就让他呆着吧。”米哥接着道，“就当他为咱们出气，给他的奖励吧。”
几天后，大哥对我和强子做了调整，把我调到了白班，强子被调到了夜班。从此，见到二指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对他也就慢慢地熟识了起来。
一天，我正在和宇子在候车大厅巡逻，一名女乘务叫住了我们，说：“我刚刚见那两个手指头的人在第13检票口附近乞讨了。”她指着正在检票的检票口对我们说。
“走，我们过去看看。”宇子对我说。
“怎么又冒出个两根手指的要饭的。”我纳闷地问宇子。
“就是二指啊，你不知道他只有两根手指吗？”宇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
13检票口正在检票，乘客们排队等待检票。“仔细看看队伍中间，二指那人特喜欢混在里面。”宇子告诉我。寻找了一会，我果然看见二指在队伍中躲着我们，“自己出来吧，还有什么好躲的。”我冲他说道。没想到他转身就跑，结果正好撞到宇子的手中。
“跑什么跑，这次跑走，下次就能跑走了？”我搂着二指的肩膀笑骂道。眼睛的余光彻底看清了二指的手臂，他的一条小臂完全没有手掌，另外一条小臂上长了一个肉瘤似的东西，上面长着两根手指。这两根手指就如同没有载好的树苗，东倒西歪的。原来，这就是他的名字——“二指”的由来。
“我没跑，这不是看见你自动地出来了吗？”二指狡辩道。
“快行了吧你，要不是撞到我手里，恐怕你现在早就找地方猫着了吧。”宇子乐呵地说。
二指自知理亏，不再申辩了。我们把他带到了车站的西出口，就转身向休息点走去。在进休息点的一瞬间，我扭头向西出口看去，二指已经溜进车站，他发觉到我在看他，笑着冲我挥手。
三
有一次，我和龙子把一对乞讨的母女驱离了候车大厅，回休息点的路上碰巧遇到了二指。他看见我们两人转身就想躲开。“二指，你别跑啊，我跟你商量点事情，不轰你出站。”不知道龙子有什么主意，只听他对二指叫道。
“**的，不赶我？”二指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不确定地问龙子。
“绝对不赶你。”龙子信誓旦旦地保证。
“你要我做什么啊？”二指疑惑地问。
“如果你能不让那要饭的娘俩上到二楼，下午你这段时间我们绝对不赶你出站，只要你别太明目张胆地被人看到，把我们叫过清你就行。”龙子的话对他的**很大，二指想都没想就痛快地答应了。
二指走远后，我问龙子，说：“二指挺特别的啊，怎么说呢，**是跟我们合作。”
“你别看二指现在很听话，以前很凶的，还把强子的手给咬出了血，要不是小吕躲得快，说不定他也得被咬。”
“我去，他们干什么了，把二指逼得咬人了？”我笑着问道。
“二指那时候也坏得很，跟要饭的娘俩有得一拼了。强子和小吕指着二指的鼻子骂他，他直接张嘴就要上去了。”龙子回答说。
“强子跟吕哥没有揍他啊。”
“他们两人早让吓懵了，哪敢啊。那时候综治人多，来了四五个人把他关到**了，宋队扇了二指十来个耳光，你们大哥也来了，把二指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龙子接着说，“宋队让二指给强子八百块钱打狗**疫苗，二指二话没说就回家去了钱送了过来。那次二指被打怕了，后来就老实起来，跟他熟了，他还会帮你通通风，报报信什么的，要是有你不敢打的人，也可以跟二指说，他就会去打。就像那对乞讨的母女，老太太咱们谁都不敢碰，二指就敢上手打人家。”
“二指挺不错的。”
“对啊，所以咱们现在对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别太过火，看见也当作没看见。”
四
最后一次见到二指是在我离开火车站的那天。当时，我正在候车大厅坐着，二指正好乞讨到了我这里。他笑着对我伸出了他仅有的两根手指，意思是给他点钱。我故意绷紧脸对他说：“二指啊，咱们昨天还畅聊过一番，现在就不认识了。”二指疑惑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回想着我究竟是谁，他认出了我，说：“小哥是你啊，你没穿保安的衣服，又戴着帽子、眼镜，一开始我还**没认出你。怎么，你这是放假回家啊？”
“不是，辞职不干了。你呢，不打算找份工作吗？”
“我这手谁要啊。”二指向我展示着他残疾的双手，说道。
“试试啊，说不定能找到工作。”
“算了吧，小哥的好意我心领了。”说完，二指走向了远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