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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乞讨对于一些人来说，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职业，把它当作职业的人或许也能算是高收入人群的一份子吧。我在火车站工作的**子里，驱逐乞讨者是**常工作。有一些乞讨者是值得同情的，有一些乞讨者完全是职业化的，想要不劳而获的人，是不值得怜悯的。
“有几天没见‘肝癌’了，是吧？”我们刚刚把一对乞讨的母女驱赶到地下，在回休息点的路上杰哥向龙子说道。
“是有几天了。”龙子回应说。
“‘肝癌’是谁啊？”我好奇地向两人打听。
“要饭的，等你见到，我保证你一眼就能认出他。”龙子笑着说道，“看见不用客气，利索地清出站，**肝癌。”
一天，我把正在乞讨的二指从人群中拉了出来，把他带到旁边，苦口婆心地教育着他，说：“二指啊，你能不能坐着歇会，也让我们歇会啊，这一上午都没过完，倒是逮住你三次了。”
“我这就去歇着，”二指笑眯眯地说，“你也别只盯着我一个人不放啊，还有一个要饭的人见你过来，就往南边溜了。”
“你先坐在椅子上，要是待会你在让我捉住，就直接把你清出车站了。”我指着旁边的椅子说。
我按二指说的，向候车大厅的南边一路寻找过去，但是，走到头我也没有看见有人在乞讨。我相信二指，他每次通风报信不会让我们空手而归。我又往回折返，这次重点观察了两排椅子之间的空隙。果然，有一名男子鬼鬼祟祟地蹲在一条空隙之间。
“出来吧，躲什么躲。”我指着他说。男子一脸讪笑地站了起来，他的手中拿着一片瓦楞纸，上面写着：“我的孩子是肝癌。”这是一名中年男子，唇边留着茂密的胡须，脖子上挂着微信和支付宝的收钱二维码，我第一次见到考虑得如此周到的乞讨者，你没有现金零钱，不要紧，微信或者支付宝总有一个有钱吧，我都为你准备好了，只需要动动手，扫一扫就可以了。男子一身黑色的衣服，貌似是他的工作服，此后见到他，他总是穿着这一身衣服。
“你就是‘肝癌’？”我问道。
“啊？我没有肝癌，是我的孩子得肝癌了。”男子指着纸板上的字说。
“你的装备够齐全啊，连微信、支付宝扫码都准备了。”
“没办法，给孩子筹钱治病。”男子哭丧着脸说。
“那你不去工作挣钱。”
男子不再答话，“是不是工作累啊，还是要饭轻松，伸伸手钱就来了。”我讽刺道。男子直接向电梯的位置走去，“你这是要去哪？”我问他。
“去地下啊。”男子不解地说。
“去地下继续乞讨吗？”我说，“快点出站，少废话！”
男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情愿地向站外走去。
“那个说自己孩子得肝癌的人，**的假的啊？”我在休息点问龙子。
“假如啊，你的孩子得了癌症，你还有心情去KTV嗨吗？”龙子反问道。
“废话啊，有个屁心情！”我说，“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在KTV遇到过他？”
“嗯。”龙子接着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二
几个月前，一名黑衣男子和他的妻子第一次出现在火车站，两人都拿着一张瓦楞纸片，上面写着：“我的孩子是肝癌。”他们两人的这招击中了很多人的同情心，连龙子他们几名综治的心也被软化了。每次需要清理这对夫妻，龙子他们都会防水，应付一下差事，不**心对两人绝情。
对夫妻两人态度的转变来源于龙子女朋友的生**。龙子女友生**那天，龙子在一家KTV定了一个包房，叫了很多朋友一起庆祝。酒过三巡后，龙子和宇子两人去卫生间防水。在他们推门进卫生间的刹那，一名男子正好开门出来。
“咦，刚刚那人好面熟，好像在那里见过。”宇子疑惑地对龙子说。
“听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在哪见过他似的。”龙子回应道。
“像不像那个肝癌男子，不过光线太暗，我也没看清楚。”
“应该不是吧，谁的孩子得了肝癌，还有心情出来玩。”龙子说，“快别想了，回去继续喝点。”
龙子一行人结束聚会，在走廊里，那名男子向他们迎面走来。宇子这次看清楚了，他拉住龙子说：“**，我这次看清楚了，还**是那孙子。”
“我也看清楚了，是他没错，MD孩子得癌症还出来玩。”龙子骂道。
“毛线啊，我看他孩子根本没得什么癌症，纯属骗钱的。”宇子生气地说，“别让我在车站看见这**，要不然非好好地修理一下他。”
从此，肝癌男子便上了综治的黑名单，但凡遇见，二话不说，直接轰出站。在乘客不注意时，还会赏他几脚。他根本不知道，那晚在KTV自己居然会被车站的人看到。他自己也很纳闷，为何一夜之间自己成为了重点关注对象，综治对自己也不再留有情面了。
四
几天后，肝癌男子再次被我从候车大厅的乘客中揪了出来，把他从乘客中拽出时，我故意大声地说：“哟，又来骗钱了，你孩子得肝癌了吗，得肝癌你还有心情去唱歌，小**子听滋润嘛。”男子辩解道：“我的孩子是肝癌。”
“快闭嘴吧你，恶心人。”我训斥道。他被我从二楼拽到了一楼的南出站口附近，突然用力甩开了我的手，怒视着我。“怎么着，想打我吗？”我鄙夷地说，“来啊，我就在这儿站着，快动手啊，别怂。”听了龙子给我讲的故事，我就特别想找个借口揍一顿这种想要不劳而获的人，我故意刺激他先对我动手，从而有理由痛打他。
“你凭什么只拉我一个人，那里还有一个要饭的，你怎么不管？”男子气愤地说。
“我就看见你了。而且，就算我看见另外一人，我还就故意只拉你，看你不顺眼怎么滴吧。”我知道他说的是二指，我继续激化他。说完，我拉住他向站外走去，他再次甩掉我的手，说：“我自己走。”他居然大步地向地下走去，我一把拉住他的后衣领，拽出了火车站。途中，他又想反抗，不断地挣扎，“你再动弹试试，我就不送你出站了，直接送你去**喝茶，那里的茶水据说很不错。”男子一下子老实了。
五
龙子给我讲的故事中提到了肝癌男子的妻子，也会拿着纸片来车站骗取同情心，只不过我一直无缘得见。直到一天，我和杰哥两人在候车大厅把一名拾荒者清出车站，走向大厅北侧的途中，杰哥指着一名正在乘客中间游荡的妇女说：“看见穿橙色衣服的女人没，她就是肝癌男子的老婆。”
我到了橙衣妇女的跟前，她的装备和肝癌男子的一模一样，她的手中同样拿着一块上书“我的孩子是肝癌”的纸板，脖子上带着一张印有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背着黑色双肩背包。
“哟，你的孩子得了肝癌呀，**是可怜。不过那你也得出站。”我假装同情道。
“我的孩子命**苦啊，领导，能不能放我一马。”橙衣妇女“哽咽”着说。
“要不你给我讲讲你孩子的事，把我感动了，就放你一马。”我觉得逗逗她。
伴随着“哭声”，我听着她给我编的故事。
前年，她的孩子刚上高二，经常腹痛，一开始他们都没在意，认为孩子只是吃坏了肚子。慢慢的，她孩子的腹痛越来越频繁，甚至会疼痛难**，并且，她孩子的双腿出现水肿，变粗了一大圈。她和她的丈夫这才着急起来，带着孩子到当地的医院去检查。检查显示是肝癌晚期，医生不太确定检查结果，为了保险起见，又让他们到大城市的医院去确诊。结果，大医院确诊了，的确是肝癌。
听到这个消息，他们一家人感觉天塌了。为了给孩子治病，让孩子多活几年，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把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借了个遍，依旧不够给孩子治病。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和她的丈夫来到了火车站，开始了乞讨的生涯。
橙衣妇女讲完，大声的痛苦起来。我问道：“讲完了吗？”
她双手捂着脸还在哭着，只是点了点头。“我评价一下你的故事啊，不得不说，的确很精彩，你的表演也很生动，几乎把我感动了，值得鼓励。”说着，我“**”地鼓了几下掌，“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你却没有注意到。”
“什么缺点？”妇女问道。
“你不能只是干打雷不下雨啊，你看看你啊，只有哭声很大，眼泪呢，一滴没有，眼圈更是没有红啊，眼圈不红哪来的眼泪，对吧。”我说，“所以，我的批评你一下，作为一名专业的‘演员’，随时可以流出眼泪是很重要的，你回去需要多加练习了，记住啊。”
听到我的话，妇女彻底傻眼了，她看出来了，我完全没有相信她的话。“现在，请你**出车站，这里不欢迎想要不劳而获的人，你还是自觉些，我不想对女人出手。还有，告诉你的丈夫，别让我逮住机会，不然，会有他好看的。”
六
作为以乞讨为生的人，他们的脸皮厚度是无法想象的，他们早已把尊严这东西丢到了九霄之外。夫妻二人依旧背着黑色书包，脖子上带着印有二维码的卡片，手中拿着写有：“我的孩子是肝癌”的纸板，混迹于火车站之中，**着买卖尊严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