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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雨水

小说:关于我美丽母亲的一切 作者:许仙字数:7677更新时间:2019-08-01 11:16:46

鲜花。眼泪。哀乐。默哀三分钟,再鞠三个躬。母亲的遗体被打包,推进了火化炉。骨灰盒是殡仪馆以强卖的性质出售给我的。如果我不在殡仪馆**的话,他们将额外增收300元费用;我想反正要买的,那就买官商的吧。骨灰盒分石质的和木质的两种。我要了木质的。石质的太冰,我怕母亲一把老骨头会冻着。而木质的又相当于我们早先在潮王路的老房子,冬暖夏凉,又保存了母亲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在那里,母亲度过了她一生中最最幸福的时光。只是骨灰盒上的苍松仙鹤雕得太粗制滥造了,朱漆也是深一块浅一块的,终究不合母亲的心意;但我想她会谅解的,她老人家过去吃惯了馊粥霉菜,从不计较生活条件的,现在即使到了另一个世界,她也会如此的。一个人的秉性使然。而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嵌在骨灰盒上的那张黑白照,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照片上的母亲披着长长的秀发,年轻,漂亮,而且具有艺术美感。这是当年张波叔在我家时,带我们去西湖边玩,在苏堤上给母亲拍的。张波叔在建筑、美术、摄影和音乐诸方面都有造诣,他那只海鸥照相机至今还被我当古董一样珍**着。在西湖边,张波叔执意要给母亲单**照张相,执意要母亲解散发髻,将如瀑的长发披到胸前来,让母亲双手梳弄着长发,微微侧着头,看着我们微微笑。但母亲不笑,母亲只是脸红。张波叔就悄悄地叫我做鬼脸,我一做鬼脸母亲就笑了。张波叔就“咔嚓”一下子把母亲的笑容拍下来了,定格了。那天我们绕西湖拍了一圈,足足拍了一筒胶卷,就直接去“二我也”店里冲洗。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照相,我太想看到自己的光辉形象了。我们在那儿等了三个多小时,久得都让我不敢相信有这回事了。我们先在店门口看了一遍照片,笑死人了。最好笑的是母亲给我们拍的那张,骑在张波叔肩上的我只剩下半个脑袋了。回到家,我们又看了好几个晚上。张波叔拍的照片**是张张好,但最好的还是他给母亲拍的长发披肩的那一张。对此张波叔不无得意地说,它之所以好,是因为在拍之前,他心里已经有这张照片了。

我那时候还小,不明白他没有拍怎么来的照片呢?张波叔笑着看了一眼母亲,母亲顿时低下了头。张波叔说是他想出来的。但我很快就找到了答案,他不是想出来的,而是画出来的。我在他的几本奇里古怪的书中,翻到了一张16K纸大小的钢笔画,画的是一个女人盘腿而坐,如瀑的长发拂过她坚挺的双峰,飘拂到她的大腿上。她侧着脸,头微微仰起,左手挽住长发,右手执着牛角梳子,在静静地梳头。一轮弯月,清清地照着她。让我不解的是,那画中,那女人的面孔是空白的。于是我拿去问张波叔,问得张波叔脸胀得血血红,他说你从哪儿翻出来的,你怎么乱翻我的东西呢?他看到我哭兮兮的样子,又和风细雨地说话了,并把这张画送给我作纪念。我说我知道他画的是谁。他问谁?我说我妈妈。我要他画完了再送给我,他说已经画完了。我说那还有脸呢?他说这张脸是任何笔墨都无法描绘的,尤其是我妈妈那双眼睛,只好空着,任人去想象了。这话,我是过了十多年后才懂的。这时候我已经在追求缪斯姑娘了。

的确,我母亲非常美丽。这并不是因为是我母亲,我才这么说她。我母亲是**美丽。酒鬼叔曾经和我坐在护城河边乱石上,探讨过我母亲的美丽问题,她为什么会这么美丽?墙门里最最老实巴交的黑叔,有一回也偷偷地对我说,**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女人。她瓜子脸,柳叶眉,双眼有着她这个年纪所没有的水灵,清澈,笑微微的,皮肤又白,身材就更不用说了,一掐的腰肢,上下两头颠蜜桃。张波叔肯定是偷看过我母亲梳头之后,才用他的派克金笔画下了那迷人的镜头。所以他说,在拍之前,他心里就有这张照片了。还有白****,每次遇到我母亲,总是握住她的手不肯放,像**碧玉那样**一番,口中赞个不停:米师母这相貌,连我老太婆瞅着都喜欢得不得了呵!至于男人们企图探花偷香的行径,那就更不用说了。

我们搬到八卦墙门后,母亲在墙门里每有走动,男人们总是停了手头上的活儿,或行走的脚步,两眼直直的,向我母亲行注目礼,静静地恭送她经过。这就招徕那些男人们的女人的敌视。**如酒鬼叔的老婆徐婶,我们叫她“洋葱头”。这个外号不光和她的头型相似,而且和她的为人也颇有神似之处。她的嘴特臭,像顿顿吃了洋葱不刷牙,墙门里没有**她更臭的嘴了。平常你见不到她说话,好像很文气的一个女人,但背地里经过谁家门口时,她就鬼噱噱地朝里面挖一眼,然后骂一句什么。她骂我们家“狐狸精”、“臭**子”“、烂人X”和“卖X货”等各种恶**的字眼,都是针对我母亲的。另外,还有黑叔的老婆“两座大山”,也把我母亲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关于“两座大山”,男人们都说,旧**那三座大山,有两座至今仍压在她的胸口。她的胸口像有两只篮球塞在衣服里,忽而左右晃动,忽而上下晃动,永远没有停的时候。她庸人自扰,以为我母亲一搬来就要抢她老公似的。当然,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容**自己的男人当着她的面,对别的女人垂涎三尺的。所以她们隐性的恶**的眼光,总是冷不丁儿地从墙门的某个角落射杀出来,令母亲不寒而栗。**说过,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可我母亲什么也没有做,但她们还是嫉妒;她们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就加倍地嫉妒我母亲的花容玉貌。

母亲每天梳两次头,一次清晨,一次睡前。清晨她把头发梳拢来,高高盘起;夜里则梳开长发,让它如春柳般披开。对母亲来说,**子就是从头开始,又从头结束的。东方欲晓,母亲就坐进一窗的晨曦中,支起化妆木盒翻盖上的镜子,打开下面的抽屉,准备好牛角梳子、篦子、网罩、簪子等,然后开始慢慢地梳理。她先用牛角梳子把长发梳通了,再用篦子梳得一根是一根,油光水亮的,然后盘成一个漂亮的牛粪团,用网罩罩住,插上簪子。就像生活在传**里的旧女子那样。其实,像我母亲这么轻的年纪,还不是梳牛粪团的年纪,也没有人这么梳,唯**我母亲;但恰恰是这份不相称,这份另类,反衬得她格外美丽,格外端庄。晚上入睡前,母亲解带宽衣,盘坐在床上,提手抽去簪子,让那头发团猛地散落开来,犹如银河飞流直泻,叫人惊喜不已。除了无月之夜,母亲一般不点灯,她就坐在从天窗筛下来的如水的月光里,一梳就一两个小时。这已经成了一种仪式,一种关于生命与人生的仪式。这时候母亲会闭上眼睛,微仰的脸上流淌着柔和鲜活的光亮,就像一尊美丽的佛。

这样的场景,后来常常令我联想到古代传奇女子红拂。

母亲的头发柔软,茂密,像蔓**一样,暗香浮动,空气里布满了类似在春雨中花开花谢的气息;而秀发的亮泽就像绵绵的雨丝,在灯或月色里奇幻地闪光。夜在这光泽这芬芳中慢慢融化了,它的气息令人沉醉。要我说,我母**就美在她娟秀的容颜、傲人的身材,再配以这香艳的秀发上。我喜欢披发而睡的母亲,喜欢她如烟的长发飘拂在我的脸上,香香的,痒痒的,感觉像浴沐在月光下的清水**里。

印象中,父亲在家时,母亲是不盘发髻的。她有时候披着一袭如瀑的秀发,有时候则编成齐腰的麻花辫。粗粗的两根。她的长辫子,在潮王路的老街坊里是出了名的,一说长辫子大家都知道是说她。从她做小姑**时候起,他们就叫她长辫子了。但父亲一出门,母亲就把头发盘起来,而且盘成中老年妇女的发髻,想让自己显得老气些。我不知道母亲这香艳的秀发,是否只为父亲而盘,只为父亲而披?在父亲不在家的岁月里,母亲也曾经有过几次扎辫披发,我不知道这是否又和别的男人有关?说实话,我倒希望她有,希望她黄连抹头(苦恼子)的人生,尚有一丝意外的喜悦。

我又在想她老人家临终的“话”了,应该是叫我赶快送她到车站吧。母亲是想和父亲见最后一面?即使见不到父亲,也要最后看一眼他归来的车站?是的,我想是这样的。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奄奄一息的母亲,不得不离我们而去的母亲,她最后的心愿就是去车站,去把离家三十多年的父亲找回来。而作为**子,我理应完成她老人家的遗愿。母亲的遗体被推进火化炉后,我让妻子带上儿子,和墙门里的街坊邻居们先回去。我说我要陪母亲去一趟车站。妻子用古怪的目光看看我。她是不会懂的,但她什么也不问。我也不想解释。理解是一回事。解释又是一回事。很累。

我排队。我等待。我终于领到了母亲的骨灰。母亲的骨灰还是热的。它让骨灰盒也有了某种生命的热度。有些烫手。我用黑布把骨灰盒包起来,外面又用红绸打了个包袱,斜背在身上。温暖的骨灰盒就像母亲宽厚而又慈爱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背脊。这种别样的暖意让我情不自禁地泪涌满面。好在殡仪馆是个落泪光荣不落泪可耻的地方,我可以尽情地流淌这种情感的液体。我撑起雨伞,缓缓地离开了这座城市唯一的一所殡仪馆。背上的母亲轻盈而又沉重。我不知道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像一个背井离乡的人?是不是很像在外流浪的父亲?

这是一个刚下过一场急雨的下午,秋天的路面上湿漉漉的,枯黄的梧桐叶零乱地贴在马路上,像伤感的季节遗留给大地的一枚枚纪念币。天气还是有些闷热,天际的流云急速调遣,都囤积到东南方向去了。没有阳光,但我还是撑着雨伞。我怕白**光直接照射到母亲的身上。据说刚去世的人的魂魄就像初生的婴儿那样脆弱,会被白**光打得魂飞魄散的。路上车流如云,出租车见我打手势也不停,我继续朝前走了一段路,才拦到一辆出租车。我说去城站。司机有两道粗浓的八字眉,他一脸苦相地看了我一眼,就开了车。殡仪馆在城西北,而城站在城东南,出租车要穿越整座城市,加上路况又差,是很费时间的;但司机始终紧闭着**,没有一句话。我也懒得理人,把红绸包袱往胸前一移,紧抱着母亲的骨灰闭目养神。出租车经过大学路与庆春路交叉路口时,我叫停了。我说我们就在这儿下车。司机也不问什么,打右灯,减速,将车子停到适当的路边,让我们下车。

我又撑开伞,和母亲退回到交叉路口,然后拐入大学路。我知道,这儿离城站还有两三站路。但我想,朝圣者与圣殿之间是要留有一定余地的。我这样做,应该更符合母亲的心意。而今天我要做的事,就是来给母亲还愿的。

我们走在大学路上。大学路过去是条大马路,现在却小得可怜;两边都挤满了商摊,连个行人走路的地方都没有。撑把雨伞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母亲,我们不用理会。大学路的南端,本来有一条小街,叫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可以直接弯到城站,现在已经拆掉了。半个小时后,我们从清泰立交桥底下穿过,迎面的红楼缩在高层建筑的包围中。听说它以1.7亿元的身价已经买给一个上海私人老板了。母亲啊,你知道的那个车站早已不存在了。那个车站好是好,所有建筑都古色古香的,外地人一看就知道到了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古都;但好有什么用呢?中国人太多了,要乘车的人太多了,那个车站已经不适用了。再说如今是一个颠覆的时代,只有颠覆才能体现现代人的价值。现在的车站,你瞧,多高!是啊,它看上去是单薄了点,更没有古建筑的雄浑感和历史文化名城的厚重感,但他们要的或许就是这个感觉。这年头,不得人心这件事,如果干得好,那就叫曲高和寡。

过去,红楼**的外墙就像一幅炎热的凡高油画;门口有个扛枪的岗哨,因为这是省**的一个招待所。那岗哨可威武了。我每次来,对这个不动声色却分明神气活现的家伙都羡慕不已;可他从不看我,尽管我有扮不完的鬼脸。说出来不怕人见笑,有几回我望着岗哨就想,哪天我参军去打仗,我打啊打,就把自己打成将军、总司令了,到那时候我就命令所有的军队都去找我父亲,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有一回我还想,等找到了,我就让我的警卫员先劈他几个呆人巴掌,让他清醒清醒,谁叫他这么多年都不知道要回家呢!红楼的路对面就是公交车站牌,151路无轨电车从解放路经金衙庄走环城东路的,152路无轨电车从建国路经那条小街过来的,54路公交车走环城线,**还有几路公交车,现在已经看不到了;它们经过红楼前的十字路口时,女售票员们无不伸手到窗外,她们久经锻炼的“铁砂掌”,将车皮拍得山响,警告那些只顾走路不看车的匆忙旅客和路人:喂!喂!喂!你个死**啊!瞎啦?长眼睛是干什么用的!

紧挨红楼的是一家皮包商店,店里店**满了各种各样的包,有布的、麻的、尼龙的、牛津的、人造革的、**皮的……颜色有黑的、白的、黄的、蓝的、红的……形状有方的、圆的、长的、扁的、大的、小的……**可谓五光十色,琳琅满目。边上是文化用品商店,店里有只红灯牌的录音机,永远播送着震耳欲聋的民族音乐;只听见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黄河一直在咆哮!它大概想以此来抗衡来自车站的笛声、车声、喇叭声、人声和吆喝声吧。货架上陈列着各种杂志、书籍、旅游手册,以及信封信笺钢笔圆珠笔和省、市及全国的交通地图等;八十年后改售磁带为主,一盒盒的,像扑克牌似地摊满在铺子上,花花绿绿的,盒子的封面上印满了关牧村、李谷一、蒋大为、苏小明、王洁实和谢莉斯等歌手们的迷人形象。另外还有母亲喜欢听的《红楼梦》、《祥林嫂》和《梁山伯与祝英台》等越剧磁带,绍兴莲花落与苏州评弹等**磁带。音响设备也随即鸟枪换炮,店门口两侧摆出两只大音箱,轰啊轰啊地震荡着崔健同志的《一无所有》,及**重金属的声音,**正把车站的噪音逼走了。我喜欢这震天动地的音乐,喜欢一切有力量的东西。我在**上听,在店门外听,有时候也到店里去听。到店里去听,是想再看看那部高级音响,看它音乐喷泉般跳跃着音量的指示灯,那么柔美,那么梦幻;这样的音响,**叫人梦想。那个趴在柜台上的中老年女人(我看不出她确切的年纪),剃个游泳头,头发短得像男人,脸很大,五官却长得很小,而且都拼命往中间挤,像是在争那个中心位置似的,所以看上去这脸就长得很浪费,徒留下太多的空白。她总是像只黑猫似地趴在柜台上,手握一支圆珠笔,低头在某张废纸上作画。我不止一次看到她画出来的东西,像一只无头鸟或**丛生的男性**器。但她在低头作画的同时,会冷不丁地抬头扫一眼店里店外,那看人的眼神也很古怪,好像她有特异功能,能**意念剥光人的衣服似的。我自知不是小偷,但碰到她看我的眼神,我就会情不自禁地脸红心慌,最后逃似地离开那家商店。但是过不了多久,我又会心痒,就又去那店里看音响了。后来是看各种磁带。我喜欢听那些**高分贝震撼心灵的音乐,也喜欢看那些花花绿绿的磁带盒,以及包装纸上有关歌手的图文。

文化用品商店边上,就是我说的从大学路南端拐进来的那条小街了。小街不长,但店铺不少,印象深刻的有一家中药铺,一家饭店,一家铁路文化宫。中药铺药香扑鼻,我每次走过那里时,就像脸上被猛地贴上一张麝香膏药那样馨香好闻;又像闯入了**阵,闻到那香,**不住要进铺子张张。那家饭店,好像叫“一招鲜”饭店,进门就是一道又小又陡的楼梯,漆成血淋淋的红色,而梯级的宽度只有正常人三分之一只脚那么宽,只能踮着脚尖走路,爬高落低都慌兮兮的,走在上面好像随时会掼下来,会掼死人的。我有一次爬上去,在阁楼上吃过一碗阳春面,从此不敢踏进去半步。铁路文化宫,其实是一家电影院,经常放通宵电影,三部片子,却只收两部的钱,专供候车的旅客们在这个声音嘈杂空气恶浊的地方度过一个漫漫长夜。这**开旅馆便利多了。既不用介绍信和工作证,又**较省钱。如果身上零钱允许的话,我有时候也去看一场白天电影。那时候的电影有特点,越南片飞机大炮,**片哭哭啼啼,**本片追追杀杀,国产片红旗飘飘。但看通宵电影只有一次。看第一部时还头脑清醒,后来就头昏脑胀,继而剧痛欲**,第二部还没看完就逃出来了。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我就再也不进去浪费钱了。

横穿小街,那边**环城东路的是家食品店,柜台上一排热气腾腾的电热锅,敞开着胸怀,锅里有粽子、玉米棒、豆腐干、茶叶蛋……它们错综复杂的香味,飘扬得让我直咽口水。有一回,我和“白蒲枣”扛着那幅肖像在车站晃来晃去晃了没多久,天就下雨了,我们就躲在这家商店的屋檐下,两人又饥又饿,被这些香气熏得差点晕过去。但我们又没有钱。我说等我长大了,挣到钱了,我就请她吃这些香死人的好东西。“白蒲枣”双手捂着饥肠咕咕的肚子,她说米子哥哥,如果你现在有一碗粥,边上刚好有你、我和**妈,这碗粥你会给谁吃啊?她问的问题就跟一道智力题似的。从这一点上我们也可以看出,“白蒲枣”从小就是块读书的材料。我开动脑筋想了想,我说半碗给我母亲,半碗给你。她就笑了。她笑起来特好看,左边的小虎牙爆爆出的,一脸的灿烂。她假装和我说话,偷偷地用她冰冷的小嘴亲了一下我的右脸。那时候我们几岁?我七岁,她五岁。我到现在还记得她来亲我时轻轻踮起脚跟的声音,以及她的小嘴啄在我脸颊上的冷冰冰的感觉。她说等她长大了,要嫁给我做老婆。对此我还认**地想了想,并煞有其事地对她**一下,表示同意。管电热锅的那个阿姨听到我们说话,又笑又拿话羞我们。羞得我们手拉手冲进了雨中。跑回家,两个人早已滥滥湿了,都成了落汤**。“白蒲枣”上楼后不久,我就听到“两座大山”在楼上揍骂她的声音,我那时候在心底暗暗发誓,将来我娶她做了老婆,一定好好地待她,不打她不骂她有好东西就给她吃有好衣服就给她穿……

十字路口东面就是城站。车站售票处坐南朝北,大厅里永远有人在排队购票;逢年过节,更是人山人海,这时候就有**袖套的同志像雄鹰一样高高地停在人字梯子上,监视着整个售票大厅,铁老大脾气暴躁,且威严如二郎神。隔壁是行李寄存处,再隔壁是站前**。有年春运期间,我被当作小“黄牛”逮了进去,说什么他们都不听。后来,他们把我母亲找来了。母亲不知出什么事了,噔噔噔地跑来了,一脸悲切,**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才把我从里面弄出来。**和候车室之间,是车站出口处。出口处的喇叭口有道可移动的铁栏栅,平常上着锁,有列车到站乘客需要出站时才打开,一个个排队检票出站。每当车站的上空,忽然传来高音喇叭声:从南宁开往无锡方向的1380次普快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到杭停**8分钟……播音员软绵而又黏性的音质,特让人耳根发软。喇叭一响,出口外面一眨眼就挤满了接客的人们,他们你推我搡,都想抢在别人的前面;有的还高举着牌子,牌子上写着被接者的姓名和单位名称。更有杭城各家偏僻旅馆的服务员,她们手持本旅馆的牌子,喊着“某某旅馆价格便宜,有专车接送!”之类的口号,到处转悠;你若问她旅馆离车站有多远?她们都说一站路,就一站路;但等把你推上她们的中巴车后,你想后悔已经晚了。第二天醒来,你已身处城市边缘的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得步行半天才找到去市中心的公交车。

母亲,这就是城站!

有时候人山人海。有时候空空荡荡。有时候该来的来了,该走的走了。有时候不该来的来了,不该走的走了。有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多归客中,怎么会没有我的父亲呢?有时候我哀叹,这么多离客里,又将产生多少像我父亲这样的男人?车站!车站!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将一个个人从他的亲人身边拉走,从这个地方挪到那个地方,从有挪到无。车站!车站!它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上演喜剧的同时,又上演着无期的悲剧。

我通常就穿梭在出站的旅客中间,使劲地张望着他们的脸。我知道找一个人其实只需要找到一张脸。自古以来,人们把脸看得那么重要,就是因为这张脸代表了它的主人;可是在我的心目中,父亲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母亲啊,没有他的脸谱,我又拿什么去寻找呢?!

  许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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